苏宜恨死了武大华,她一直心心念念要去凤都府,现在更恨不得马上离开。但是通缉令张贴得到处都是,她的头发长到现在,和蒲公英毛差不多。古代的捕快既然吃这碗饭,自然是专业的,个个眼睛锋利得很,只能先摁下这口气,在顾府隐居。
且说另一头,顾二爷是独子,自小父母宠溺。后来父母去世,他年纪轻轻就掌握万贯家财,一堆趋炎附势的人削尖脑袋钻他身边巴结他、奉承他,养成他要风有风、要雨得雨的霸道性格。后来他看上苏宜,引诱未遂,又碍于她是自己婶子府里的小媳妇,不敢强行下手。他婶子看着不急不抢,很佛系的一个老东西,真激怒了她,他也招架不住。没想到后来武大华献策,顾二爷一想对啊,只要除掉苏宜老公,苏宜一个女人家能掀起什么风浪,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高兴得像天上掉了馅饼。
谁知天不从人愿,万万想不到洛书河竟然身怀武功,出去一趟没有死成。这好比一个人捡了一张彩票,中了一千万,心里爽飞了,喜滋滋地准备去兑,结果半路上彩票又从口袋里掉落出去。虽然这彩票本来就不是他的,但这人已将一千万视作自己的财物,得而复失,如何忍得了?
况且,他听说顾奶奶想长久地留住洛书河夫妻,将来给自己孙子做个臂膀。顾二爷更不愿意了。要知道顾奶奶家的地更多,铺子更值钱,家里只有一个二岁的小孙子,嫩芽般的小苗,有他的看顾,以后未必能长大。倘若长不大,顾奶奶这泼天的家私不怕不是他的。但如果小孙子身边有洛书河这般身手的人不离左右,就产生了变数。
其实,若顾二爷眼光放长远些,把洛书河招揽入府,培养成心腹为自己所用,岂不更好?这就不得不提及顾二爷的人品,他专好用武大华这样的混子。此类人只需丢点碎银子,就敢汪汪叫着替他四处害人。而他掌握武大华害人的底细,又与本地官府紧密勾结,丝毫不惧武大华日后反咬一口。反观洛书河要相貌有相貌,要本事有本事,到哪儿不能混口饭吃,根本不会因为一点小钱为虎作伥。
于是洛书河在家才歇息3天,武大华又亲亲热热地登门拜访,说顾二爷要派人去浒州采买香料,趁最近天晴无雪,邀他一同出门。
浒州靠近西部边陲,有许多高鼻深目的蕃族,是个大有见识的好去处。因此童嫂又陪着笑,跪在顾奶奶跟前求了求,托洛书河再把拴住带上。
拴住知道后,因为上次刘管事的事他害怕,就一屁股坐家里地上,扭手扭脚地不愿意去。他虽然小,也深深地感到羞耻,所以不愿意和他娘说原因。
童嫂以为儿子是怕吃苦,恨他不知道长进,又怕他以后没出息,就把拴住的棉衣棉裤剥得精光,拿根细树条子抽得儿子鬼哭狼嚎,满地打滚,噙着眼泪再次跟着去了。
这次出门的还是三辆车,七个成年人,大都是新面孔,领头的倒还是刘管事。
走到第三天下午,一行人来到一处叫槐树岭的小镇,天色未晚,刘管事早早叫人停了骡车投宿。大家不明白刘管事的用意,不过巴不得能早点休息。
这次刘管事要了一间大屋子,此屋布置得像学生宿舍,中间过道,两边砖头垒成的睡铺,能把他们所有人都睡下。晚饭时,刘管事让店家在屋中搁了一张大桌子,摆了蹄髈、炒鸡、糟鹅等一堆肉菜,要了一大坛酒,又叫店家从五公里外的县城里接来2个唱的。
唱的坐着轿子袅袅婷婷地进了客店。大的十九岁,叫翠枝,会琵琶。小的十五,叫翠花,会弦子。二人打扮得差不多,面孔都搽得雪白,眉毛涂得乌黑,穿着油亮的绿缎子衣服,二个人四双脚只比婴儿脚掌大一点。
饭桌上,刘管事坐首席,安排翠枝坐他下首,翠枝下边依次是洛书河和翠花。他对洛书河道:“兄弟,你看这二个女子都这般标致,又缠得好小脚,你看中哪个,今晚就留下她罢。”
洛书河看他虽然是笑着说,但一双老眼阴沉沉的,显然对他厌恶至极。既然厌恶,又何必安排女人给他?
洛书河不明白,只能笑着推辞:“刘管事的眼光自然强的。只是我病了二三个多月,气血亏损极了,太医说要好好保养,只好辜负刘管事的美意了。”
翠枝是个老江湖,见洛书河相貌出众,情愿倒贴也愿与他住一夜儿,便笑道:“大爷这等仪表,想来家里的娘子也是西施的样貌儿,我不敢多嘴,只是我在城里高低有个名声,大爷若不留我,可就丑死我了。”
武大华见翠枝一双眼只顾巴在洛书河脸上,看都不看他,嫉妒得恨不能一拳擂死洛书河。听了翠枝的话,立即假装开玩笑,高声地接话:“翠枝这话一点儿不差,大郎家娘子果然是个娇娇滴滴的美人儿,两口子恩爱得很哩!你是什么东西,哪里放在他的眼里!”
洛书河不愿苏宜的名字被臭男人搁嘴里嚼蛆,被大家取乐,笑一笑移话题:“委实是身体不好。我靠着身体赚钱养家的,用尽多少心神才调养得壮实些,里头还是空的,等身体好了再与姐姐相会。”
一桌里,他个头最高,相貌最好看,笑起来像冬天屋里的水仙花,干净明目。除了刘管事和武大华,良心黑臭得和下水道污泥一样,只知道嫉妒仇恨。其他人看着洛书河,眼里都带了三分欣赏。
席间有个张姓的老年人,是刘管事的妻兄,人还算老诚,也比较有话语权,就出来解围:“大郎这话在理。你们年少人不知好歹!前年大街口张举人生了蝼蛄疮,太医再三嘱咐不可行房,他家奶奶亲自守了百日,还有十日便可望好,偏赶上娘家母亲病了,早上回家走了一遭,张举人自家也不谨慎小心,忙忙地剥了裤子和个丫头干,到晚间点灯的时候,就闭了眼,歪了头,救不转来了。”
说得这样严重,大家都不好再劝。洛书河忙起身,双手敬了张伯伯一杯酒。张伯伯牙花都笑得龇出来,接了他的酒。
刘管事恨自家亲戚不站他这一边,但毕竟是亲戚,不好当桌发作。
原来临出门前,顾二爷订下策略,让刘管事和武大华一唱一和,先拉拢洛书河,请他吃花酒。再软言轻语地劝他发卖老婆,并许给他一个大元宝。想洛书河一个穷人,哪里有钱花天酒地,让他先入花丛领略其中滋味,再把五十两银子吊在他眼前,不怕他不上钩。
当然还有后手,若洛书河不识相,执意不肯卖老婆,再杀不迟。
刘管事气得七窍生烟:呸!一个穷小子也配他刘爷请吃酒!
但他老奸巨滑,若不执行顾二爷的命令,怕事后对出来招顾二爷打骂,毕竟队伍里一大半靠着顾二爷吃饭,并非他刘管事的心腹。所以刘管事捏着鼻子叫了二个唱的,其中年纪大的那个翠枝,他睡过二次,此刻见翠枝对洛书河满眼是笑,他顿时打翻了醋坛。
没想到洛书河不搭理翠枝,刘管事这才迷缝着眼睛嘿嘿笑起来。等翠枝姐俩弹完二首曲子,他故意揽着翠枝的脖子:“好孩子,想必你渴了,就在我手上吃一杯。”
翠枝扭着身子和他打情骂俏:“刘大爷,你要真心孝敬我,跪下我就喝。”
刘管事笑道:“我不好骂出来的。真个不喝,我望你脸上只一泼。”
旁边坐的翠花才入行一年,脸上仍然一团稚气,看人的眼神也透着稚嫩。因为这场花酒不用武大华掏钱,武大华比往日更兴奋,他看出来翠枝和刘管事是故交,硬和别人换了位子,死皮赖脸地坐在翠花旁边,一双臭手兴奋地伸进翠花衣服里又摸又掐,逞他□□比女人多了一点的威风,翠花不敢作声,痛得眼泪汪汪。
武大华一只手摸着小女孩滑嫩的身体,另一只手端碗,得意洋洋地喝酒。喝到一半,他突然高高地仰起头,别人还以为他有话讲,都看着他。结果武大华打了个大喷嚏,雨露均沾,桌上每盘菜都照顾到了。
洛书河本来就厌烦他的行为,现在见满桌菜都是他的鼻涕雨,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坐了一会儿,找了个借口出去。
刘管事见他出门,向武大华使了个眼色,武大华会意,也跟了出去。
洛书河在院中廊下背手站立,仰望明月,武大华笑嘻嘻地上前道:“洛兄弟,怎么不在屋内喝酒?又不用自己的银子。你不吃,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洛书河摇头道:“委实是小弟身体还没大好,酒不敢多喝,饭也不敢多吃。”
武大华便道:“也罢,这大月亮,我陪兄弟在外头说话顽耍。”
洛书河不好说不行,只能点头:“有大哥相陪甚好。”
二人赏了会儿明月,忽然武大华亲热地对他道:“兄弟,你可知道你身上有套富贵,就看你抓不抓得住哩!”
洛书河心中转了百十个念头,不解他说话的用意,只好先笑道:“富贵人家都是前世修来的,我是个穷人,万万不敢妄想什么富贵,有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武大华道:“你看兄弟这话!你屋里现放着金山,还说没有富贵哩!”
金山?屋里?
洛书河有些疑惑,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怪不得武大华向顾奶奶提议带他出门,又怪不得苏宜说顾二奶奶问她愿不愿意去顾二爷府上做事。原来顾二爷看上了他的老婆!
洛书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气得脑充血!他的拳头瞬间捏紧!
好在自穿越以来,他原本跋扈的性子被磨去很多。只冲动了二秒,他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淡淡一笑:“我不懂得大哥的意思。”
武大华怀疑他在装傻,便道:“我直说了罢,顾二爷看中你屋里的老婆,想讨来作妾,这不是你富贵的机缘么?”
洛书河冷脸道:“我是堂堂正正的汉子,又不是穷得过不得,如何肯把明媒正娶的妻子与人作妾?大哥这话莫要再说。”
武大华眯缝着奸眼笑道:“只怕你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哩!我老实说罢,你这老婆不大正经。”
洛书河顺着他的话问:“大哥这话却是怎的说?”
武大华故意重重叹口气道:“天下的女人都是水性杨花,不如我们做汉子的忠义。自从你不在家的半个多月,听我老婆说,你老婆已与顾二爷勾搭上了,一心要嫁与顾二爷做第五房的小老婆。做媒的就是童嫂。童嫂拿了顾二爷六两银子,二匹青布,一匹紫绸。你前次回家,没见童嫂身上穿一件簇新的紫绸袄?就是顾二爷给的衣料!满府都知道,只瞒了你一人!我原还不敢和你说,因兄弟是个好汉,却被这等□□欺瞒,我实看不得!”
原来从古至今想要作践一个女子,只需要轻轻造个黄谣。武大华操作了许多次,十次有八次闹得别人家宅不宁,效果甚佳。他万万没想到洛书河他们是穿越之人,苏宜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女孩子,精神独立,哪里看得上什么顾二爷、顾三爷,什么给人做小老婆,这种话真是可笑之极,她满脑子都是外婆和回家。
洛书河听他满口谎言,都要被气笑了。他冷笑道:“是么?”
武大华见洛书河就秃噜了二个字,后面没话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咋个想法,有些着急,想再加把火:“不瞒兄弟说,我去顾奶奶屋里回话,你老婆对我也有些眉来眼去的,我看在兄弟面上,不曾理会她。你老婆恐怕我对你说,背地里倒说了我许多瞎话!”
洛书河清楚,哪怕全世界只剩下武大华和苏宜,两人肩负人类繁衍的重任,那苏宜宁可人类灭绝,也绝不会和这坨臭屎眉来眼去。
同时他瞬间明白,苏宜如此厌恶武大华的原因,八成是被武大华骚扰过。他的心脏突然一痛,恨自己没钱,没能保护好她。
洛书河按捺下胸中的恶气,冷冷道:“多谢武大哥指点。我老婆是心正的女人,断不会与人眉来眼去。”
武大华费了许多口舌,满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如今见软的不行,便也沉下脸色,冷笑道:“兄弟,我是好意与你说。这顾二爷家中无比富贵,满箱满柜的金银,使着无数的奴仆,城里开着好几间铺子,乡下又有上百顷的良田,莫说娶你老婆作小老婆,便是连你一起娶进府里,也没人敢说什么!你也别想写状子到府里告二爷,二爷和蒲州府的知府老爷相处得父子一般!二爷说了,倘若你把老婆双手奉与二爷,二爷与你十两雪花银子!你若识得个眉眼高低,就早早把老婆送到二爷府上,免得尸首没人替你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