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石镇的石板路被午后的阳光晒得有些发烫。
兰妮抱着几本厚厚的、边缘都磨毛了的旧魔法笔记,正小心翼翼地避开路面上的裂缝,往培训班走去。这些是祁夜老师发给大家的“教材”,在她眼里比什么都珍贵。
“哟,这不是我们未来的‘**师’兰妮小姐吗?”
一个尖细又带着明显优越感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兰妮抬起头,心里微微一沉。
镇防务官的女儿,丽莎,正拦在路中间。她穿着附近最富饶的大城市辉光城中著名的晶晖魔法学院的制式魔法袍,料子光滑挺括,袖口绣着精致的符文。
她身边站着的是税务官的儿子,马克,同样穿着学院袍,看着兰妮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被丽莎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丽莎早就看兰妮不顺眼了。这个穷酸丫头,连最基础的记忆芯片都没有,凭什么长得比自己漂亮?凭什么能让马克时不时偷看她?凭什么敢去那个莫名其妙的黑班学魔法,还一副很努力的样子?真是可笑!
兰妮不想惹事,低下头想从旁边绕过去。
丽莎却故意挪了一步,再次挡住她,下巴抬得更高了:“怎么?见了未来的正式魔法师,连招呼都不会打了?你们那个破班,难道只教怎么放火球水球,不教礼貌吗?”
马克轻轻拉了她一下:“丽莎,算了……”
“算什么算?”丽莎甩开他的手,声音更刻薄了,“马克,你看看她,抱着一堆垃圾当宝贝。连芯片都没有,靠死记硬背?这都什么年代了!真是给我们灰石镇丢人!要我说,你们这些贱民就不该妄想学习魔法,老老实实去种地或者给魔兽剥皮才是你们的归宿!”
“我不是贱民!”兰妮猛地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但眼神却异常倔强,“祁夜老师教我们的东西,不是垃圾!”
“不是垃圾?”丽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伸出纤细的手指,随意地在空中划过一个标准的启动符文——那是芯片辅助下几乎本能的动作。
一枚拳头大小、形状完美、温度灼热的火球“呼”地一声瞬间成型,悬浮在她指尖,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看到没有?这才是魔法!标准,高效,强大!你们那种半天念咒语弄出来的小火苗,也好意思叫魔法?给我点烟都嫌小!”
不远处,豪华宫殿的露台上,凌焰正懒洋洋地倚着栏杆,手里把玩着一块刚刚勘探出来的、纯度极高的魔晶原石,感受着里面充沛的火元素之力。
他的精神力场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着整个小镇,这点小冲突自然清晰地落入他的感知中。
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对着旁边院子里正假装晒太阳、实则同样在关注事态发展的祁夜传音道:“喂,祁夜,你家那个漂亮的小崽子好像被一个‘优等生’堵路了哦。啧啧,骂得可真难听。要不要本教授出面,英雄救美一下?收费可以商量,比如……你陪我吃个晚饭?”
祁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神识早已将那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哼了一声,同样传音回去,语气里带着莫名的自信:“省省吧你。看好你的矿,别多管闲事。老子的学生,没那么怂。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就在他传音的同时,路那边的丽莎已经被兰妮那倔强的眼神彻底激怒了。
“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认清自己几斤几两了!”她娇叱一声,指尖的火球呼啸着朝兰妮的面门直射而去!标准的一阶火球术,芯片优化过的轨迹又快又直,带着灼热的气浪。
马克惊呼一声:“丽莎!”
若是几天前的兰妮,面对这样迅捷而标准的攻击,恐怕只能惊慌失措地闭眼等死或者狼狈躲闪。
但此刻,在祁夜那些“玩泥巴”、“吹羽毛”、“托水滴”的变态训练下,她的感知和对魔力的微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在她的精神视野里,那火球飞来的轨迹并非无迹可寻,其周围扰动的气流、散发出的热量分布,都清晰地勾勒出它的形态和力量核心。
她没有像芯片引导那样去瞬间构建一个标准的水盾术模型,而是几乎本能地抬起了手。
没有吟唱冗长的咒语,只有极其简短、几乎微不可闻的音节从她唇间溢出,调动起体内那点微薄的魔力。空气中的水汽以一种远慢于芯片施法的速度在她面前汇聚,却没有形成标准光滑的水盾,而是变成了一面看起来有些“蓬松”、边缘甚至有些毛糙的、不断细微流动的水幕屏障。
“噗!”
火球撞入水幕,没有发生剧烈的爆炸。丽莎预想中水幕被瞬间蒸发击穿的场面并没有出现。那面看起来脆弱的水幕,其内部的水流在以一种极其细微复杂的方式高速旋转、卸力、吸收热量。
火球的光芒迅速暗淡,体积急剧缩小,最后竟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般,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化作一团浓郁的白蒸汽消散了。而水幕也同时溃散,洒落一地水渍。
丽莎漂亮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满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她芯片里记录的数据显示,同魔力水平下,标准火球术对标准水盾术应该有明显的克制和穿透效果!
“一定是侥幸!”丽莎不服气,芯片再次辅助她快速构建法术模型。这一次是连续三颗更小的火球,呈品字形射出,覆盖了兰妮可能躲闪的方向。
兰妮依旧没有慌乱。她的精神力高度集中,感知着三颗火球不同的轨迹和能量强度。她的双手在身前轻盈地拂动,像是拨动看不见的琴弦。每一次拨动,就有一小股水流从地面刚刚洒落的水渍中或被蒸汽湿润的空气中被精准抽离,化作薄薄的水刃或旋转的水涡,精准地迎向每一颗火球。
“噗!噗!噗!”
三声轻响,三团蒸汽。
兰妮的脚步甚至没有移动一下。她的额头微微见汗,这种精细的操控对她的精神力消耗不小,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祁夜老师那些折磨人的训练到底带来了什么——不是强大的威力,而是极致入微的控制和对元素本身动态的理解。芯片给的只是结果,而她们学的,是过程。
“该死!你这泥腿子!野路子!”丽莎气得脸都红了,她觉得自己的优越感和骄傲被对方这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法按在地上摩擦。
她不再保留,芯片超频运转,开始构建更复杂的法术——一道炽热的火焰射线!这是接近二阶的魔法,需要更强的魔力控制和模型稳定性!
灼热的射线如同红色的利剑刺向兰妮,温度远超之前的火球。
兰妮深吸一口气。她知道硬接这一下会很吃力。她没有选择同样强化水盾,而是做了一个让丽莎和马克都看不懂的动作——她双手猛地向两侧地面一按!
刹那间,丽莎脚下那片刚刚被水幕溃散打湿的地面,突然变得泥泞不堪,并且猛地向上拱起一小块!
“呀!”丽莎正全力维持火焰射线,脚下突然失衡,惊叫一声,法术模型瞬间紊乱,那道炽热的射线擦着兰妮的肩膀射向后方,将一堵石墙烧灼出一片焦黑印记。
还没等丽莎重新站稳,兰妮的攻击来了!她没有使用任何有杀伤力的法术,只是操控着那些泥泞的土石,像活过来一样,迅速缠绕上丽莎的双脚脚踝,然后向上凝固!
丽莎顿时觉得双脚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动弹不得,差点摔倒。她惊慌失措地想用魔法轰开这些泥土,却发现这些泥土被一股微弱但极其坚韧的魔力渗透着,异常难缠。她手忙脚乱地尝试芯片里记录的各种解除束缚的魔法,却因为惊慌和魔力消耗过大,一时间竟然没能立刻挣脱。她体内的魔力在高速消耗,脸色开始发白。
兰妮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没有再进攻。她看着被困在原地、狼狈不堪、魔力即将耗尽的丽莎,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疲惫:“你的魔法很快,很标准。但是……它好像不太听你的话,也不知道地上的水什么时候会变成泥。”
说完,她不再看丽莎那又羞又愤、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以及马克那震惊又复杂的目光,抱紧了自己的笔记,转身继续走向培训班的方向。
她赢了,或者说,她达到了目的——让对方无法再攻击自己。至于彻底击败对方、让对方颜面扫地?那不是她想要的,她很清楚丽莎家的背景,给祁夜老师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才是蠢事。
露台上的凌焰,看完了全过程,尤其是兰妮最后那句点睛之评,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里充满了发现有趣玩具的愉悦。
“妙啊……真是妙极了……”他喃喃自语,金丝眼镜后的眸子里闪烁着发现宝藏般的光芒,“放弃对威力和形式的盲目追求,转而追求对魔力本身最精妙的掌控,并将其融入对周围环境的每一分感知和利用之中……祁夜啊祁夜,你教的哪里是死板的咒语,你是在锤炼他们的魔法本源感知力啊。这帮小崽子……可比协会里那些死板的‘标准产品’有意思太多了。”
他随行的几个魔法学徒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导师为何突然如此开心。
一个学徒小声嘀咕:“先生是不是又发现什么高纯度矿脉了?还是……又找到借口扣下本该上交协会的样本了?”他们默契地认为,只有这种“中饱私囊”的快乐,才能让他们这位向来矜贵淡漠的导师笑得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