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还没等祁夜用他那破锣嗓子喊起床,孩子们就被隔壁工地……不,是宫殿落成的魔法嗡鸣声和隐约的奢华光芒给“亮”醒了。
祁夜黑着脸推开吱呀作响的篱笆门,看着不远处那栋一夜之间拔地而起、雕梁画栋、甚至自带流水花园和防御结界的豪华宫殿,嘴角抽搐得能原地发电。
“显摆什么?啊?不就是个临时宿舍吗?弄的跟龙王行宫似的……”他酸溜溜地嘀咕,回头看看自家风一吹就掉渣的破院子,还有那块写着“快跑”的冤种木牌,顿时觉得手里的枸杞茶都不香了。
凌焰带来的那几个贵族学徒,正穿着丝光水滑的法师袍,好奇地朝这边张望。当他们看到孩子们没有激活任何芯片投影、而是捧着破旧的羊皮卷,完全依靠死记硬背来记忆咒语音节时,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惊愕,仿佛看到了什么远古时代的活化石。
那种惊愕很快又转化为更深层次的怜悯——那是一种意识到双方之间存在着一道巨大鸿沟的同情。有个小姑娘甚至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手掌内测那几乎看不见的芯片植入点,仿佛在确认某种安全感。
唯有凌焰,抱着手臂倚在自己宫殿那闪瞎人眼的白玉栏杆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饶有兴味地落在祁夜身上。他看得更深。
科技的便利固然强大,但眼前这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却恰好逼迫这些孩子绕过了所有捷径,不得不去直面魔法最本源的东西——那些芯片使用者可能在高效施法过程中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到的、与元素之间笨拙而真诚的“交流”。这想法让凌焰觉得有趣极了。
“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教古法魔法啊?”祁夜没好气地吼了一嗓子,成功吓退了那些混杂着惊愕和怜悯的目光,也引来了凌焰一声低低的轻笑。
“好了,小崽子们,别瞅了!再看那宫殿也不是你们的!眼馋没用,不如想想怎么把你们手里那蔫了吧唧的火苗子,变成能烤狼肉的烈焰风暴!”祁夜拍拍手,把孩子们的注意力拉回来,“今天不背书了。”
孩子们一愣,不背书练什么?
祁夜不知从哪个角落拖出来几个破木盆,里面盛满了各种看起来就很廉价的东西:一盆灰扑扑的泥土、一盆浑浊的水、几根半枯不枯的破树枝、甚至还有几块黑黢黢的石头。
贵族学徒那边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似乎觉得这更像是在玩过家家,而不是魔法训练。
祁夜充耳不闻,指着木盆:“今天,咱们就玩这些。”
“玩?”小胖眼睛亮了。
“对,玩。”祁夜拎起一撮泥土,“但不是用手玩。用你们的精神力,用你们那点微薄的魔力,去‘感觉’它。感觉每一粒沙土的形状,感觉它们之间细微的缝隙,感觉里面可能藏着的一丁点水分,甚至……感觉埋藏在最深处的、那么一丢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土元素之力。你们没那高级芯片帮你们‘翻译’和‘引导’,那就用你们的精神力,直接去碰!”
他看向那盆水:“去感觉水的流动,它的温度,它的重量,里面悬浮的细微杂质。”
又拿起树枝:“感觉它的纹理,它的韧性,它内部残留的、属于生命的微弱气息。”
孩子们懵懂地照做,一个个憋红了脸,努力地“发功”。结果可想而知,大部分孩子除了把自己憋得头晕眼花,什么也没感觉到。小胖甚至试图用舌头去尝那泥土的味道,被祁夜一巴掌拍开。
艾瑞克歪着头,伸出小手放在泥土上方。几乎是瞬间,那盆死气沉沉的泥土仿佛微微“活”了过来,细微的颗粒轻轻震颤、重组,甚至隐约有极其微弱的土黄色光点浮现。这是他魔兽本能对元素的天然亲和,与芯片无关,甚至比芯片更直接。
“停!”祁夜按住艾瑞克的手,“不是让你召唤它,是让你感受它。闭上眼睛,把你的魔力想象成无数根比蜘蛛丝还细的触须,轻轻地、轻轻地探进去,别用力,就像……就像怕痒痒一样轻轻地碰它。芯片能给你标准答案,但给不了你这种感觉!”
他难得耐心地引导着每个孩子,语气虽然还是那么冲,但内容却精准无比:“小胖,别用蛮力!你的精神力粗得跟擀面杖似的!细!再细!想象你在用绣花针!”
“兰妮,感觉不到就别硬感觉,先放松,想象你是一缕风,吹过这些沙土……”
“都给我记住了,你们脑子里没有记忆芯片,所以更得用‘心’感知!”
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孩子们粗重的呼吸声和祁夜时不时的粗暴指导。凌焰脸上的玩味渐渐收敛,变得专注起来。他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最初杂乱无章、微弱不堪的精神力,在祁夜近乎苛刻的引导下,开始变得细腻,变得柔和,如同初生的蚕丝,小心翼翼地、直接地探索着周围最基础的物质,没有任何中间媒介的干扰或过滤。
这个过程缓慢又枯燥,远没有芯片辅助下瞬间调用标准法术模型来得立竿见影。一个上午过去,大部分孩子依旧进展甚微,只是觉得精神异常疲惫。
下午,训练升级。
祁夜不知从哪搞来一堆羽毛、蒲公英絮、甚至还有一小碗油和一碗水。
“控制你们的魔力,托起这根羽毛,让它悬停在空中,不准晃动。芯片能给你悬浮术的模型,但能给这么细的力道吗?”
“用最小的风,吹动蒲公英絮,让它绕着你的脑袋飞三圈,不准落地,不准吹散。这精度,芯片给的模型可做不到!”
“试着把一滴油和一滴水用魔力包裹着融合……呸,不是让你炸厨房!是让你感觉它们之间的排斥!感觉那种‘界限’!这是芯片不会告诉你的触感!”
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羽毛不是被猛地吹飞就是直接烧成灰;蒲公英絮被失控的气流撕得粉碎;油水混合物爆炸了好几次,溅了孩子们一脸油花。
祁夜一边躲着“流弹”,一边毫不留情地毒舌点评:“笨!你的魔力是铁钳子吗?不会轻拿轻放?”
“温柔!懂不懂温柔!你这是狂风咒不是微风术!”
“哎哟我去,这控制力,以后去餐厅当自动胡椒研磨机估计都没人要!人家芯片控制的都比你们稳!”
孩子们被骂得灰头土脸,却一个个憋着一股劲,不服输地继续尝试。他们没有退路,他们没有那个可以依赖的芯片,他们只能靠自己。
奇迹在枯燥的重复和不断的失败中开始萌芽。
第三天,那个叫兰妮的羊角辫女孩,在一次尝试中,终于让一根灰雀的羽毛稳稳地悬停在了掌心上方一尺处,足足维持了十次呼吸!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魔力如同无形的手,极其轻柔地托住了羽毛的每一根细绒,感知着空气最细微的流动并自动调整。那种精妙入微的控制感,是她以前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做到的!她惊喜地看向祁夜。
祁夜只是掀了掀眼皮:“嗯,还行,总算没笨到家。下次试试一边托羽毛一边控制你的鼻涕别流下来。”
兰妮:“……”但还是兴奋得小脸通红。
第四天,小胖竟然成功地将一滴油和一滴水用魔力包裹着,让它们保持着相互排斥又相互依存的平衡状态,悬浮了半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直接地“触摸”到不同物质元素间那种无形的界限和力量。虽然最后还是“啵”一声轻响破掉了,但他手舞足蹈:“老师!我感觉到了!它们谁也不服谁!”
祁夜:“废话,这还用感觉?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不过……干得不赖,晚上奖励你一条嘭嘭鸡大腿!”
小胖的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口水差点直接流下来:“真、真的吗?!是那个会‘嘭’一下变成毛球的嘭嘭鸡?!”
其他孩子也瞬间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仿佛小胖不是得到了鸡腿,而是获得了无上宝藏。
祁夜一脸肉痛地撇嘴:“废话!不然还能是哪种鸡?为了抓这玩意儿,老子追了半个后山,差点被它‘嘭’一脸毛!这玩意儿跑的贼快,胆子比米粒还小,受点惊就炸成一团烟雾,得等它重新凝聚成形才能再次下手……妈的,比教你们还费劲!”
他忍不住吐槽起抓捕这种低级魔兽的痛苦经历,那鸡肉的鲜美和其中蕴含的微弱魔力是唯一能安慰他的地方。
小胖的欢呼声差点掀翻破旧的篱笆墙,训练得更加卖力了,其他孩子也眼巴巴地望着祁夜,仿佛在说“我也想要嘭嘭鸡腿!”
在嘭嘭鸡腿的诱惑下,孩子们都愈加卖力了。
就连最初进展最快的艾瑞克,也在这种训练中获益匪浅。他不再单纯依靠本能粗暴地驱使元素,而是开始学着用祁夜要求的那种“细腻触须”去理解和引导它们,他对力量的掌控明显变得更加精准和稳定。
凌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到那些贵族学徒们,在最初的惊愕、怜悯和嘲笑过后,脸上渐渐露出了惊讶、困惑,甚至是一丝……难以置信?
因为他们逐渐发觉,这些“小土包子”们施展出的魔法控制力,在某些极其精细的层面,竟然展现出一种他们这些依赖芯片的人难以理解和企及的灵性!他们的魔力输出带着一种独特的“手感”,这是芯片无法赋予的。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于工匠般的道路。
凌焰看着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祁夜,唇角勾起一抹真心的笑意。这个男人,果然是个妙人。
他教的不是咒语,是“精神感知”;练的不是威力,是“元素沟通”。这群被科技时代抛下的孩子,正在用一种最古老的方式,打下恐怕连首都天才们都梦寐以求的、关于魔法本质的最坚实基础。
祁夜感受到那道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没好气地瞪了回去,用口型比划:“看什么看?收费!”
凌焰推了推眼镜,笑容更深了,同样用口型无声地回了一句:
“肉偿?”
祁夜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那盆洗过无数次脚的脏水里。
【叮!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剧烈,疑似遭遇高级骚扰!】
【选项A:释放禁咒毁灭证据】
【选项B:默认并询问价格】
【选项C:建议宿主购买《防狼术(魔法版)》】
“……我选D,拆了你这破系统!”祁夜内心咆哮。
训练仍在继续,孩子们的眼睛越来越亮,对魔法的感知也越来越清晰。他们正在一条被时代抛弃、看似笨拙、实则通往真正强大的“原初”道路上,蹒跚却坚定地迈出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