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七,天晴,宜出行。
陈明学静静地站小院门口向里望。
“少爷,该出发了!”小厮将行李检查了一遍并无缺漏,催促道。
陈明学这才锁了门,将钥匙给了来送行的温永盛。
“温叔,这几年多谢您的关照。”陈明学有感而发。
“明学,你这次去京城,说不定以后一辈子也见不着了……你多多保重。”
温永盛回忆三年来的交谈往来,不禁唏嘘。又将院门要是塞给陈明学:“这钥匙你自己留着,万一在京城待不下去,随时可以回来。”
“别别别,温叔!我知道您的意思,但这院子本就是您买来让我暂住的,如今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陈明学又推拒了。
温永盛不愿来回拉锯,只能自己收着:“走吧,我送你们出城,别误了出发的时辰,不然不好找过夜的地方。”
于是一行人到城门排队等候出城。
待出了城,马车停在官道一侧。
陈明学掀开帘子出来,正式与骑在马上的温永盛辞行。
“温叔,不必再送了,回吧!”
陈明学鞠躬拜别。
“那就在此别过,我回了!”
温永盛下马,连忙将他扶起:“贤侄,进京一路顺风!”
又拍拍他的肩膀,转身上马回城了。
温永盛回城路上与一辆马车相遇,擦过。
陈明学站在原处待温永盛的背景望不见后,抬脚欲上马车出发。
“陈郎!留步!”
一声清脆的娇叱骤然响起,喊住了他。
陈明学停下,见一辆马车匆匆停在后方。
孙琳琅跳下马车,直直奔来陈明学眼前。
不禁对视默了一瞬。
“陈郎,怎走的如此匆忙!”
孙琳琅又气又怨,气他考试回来就要与她断了关系,怨他真如此狠心说走就走。
陈明学无言。
“到了这时,依旧不给我一个原因吗?”
孙琳琅见他无话,更是怒气上头。
“陈某对不住小姐。”
“……就这样?”
孙琳琅要被陈明学气笑了。
“我……”
陈明学知道自己对不起孙琳琅,但是想起京城里……直接坦言。
“此生是陈某负了你。身为县令嫡女,在青川县没有比你身份更好的千金了。之前陈某利欲熏心对小姐皆为虚情假意,辜负了小姐一片真心。”
“利欲熏心?虚情假意?”
孙琳琅脸上没了表情。“我还想着,是不是你在京城受人胁迫,不得已回京。毕竟陈郎又是诗词传信海誓山盟,又是贴心爱护相邀同游,怎会去了一趟京城就变了心……
原来皆为虚情假意……”
孙琳琅低头回忆良久,抬头又看陈明学脸上一丝歉意悔意也无。
“啪!啪!”
孙琳琅再也忍不住,抬手给了陈明学一巴掌又迅速反手再一巴掌。
“公子!”
小厮在一旁看着看着自家公子就被打了,要上前来将他护住。
“无事。”
陈明学拦住了小厮的上前。
掌上生风地孙琳琅这才稍稍解了一丝气。
但是见陈明学脸上微红却一副无事发生的表情。
没忍住又迅速给了他两巴掌,见他脸微肿才稍觉满意。
“就这样吧,跟你无话可说了,希望再也不会见到你。”
又站了几息见陈明学一直沉默,孙琳琅眼角微红下巴微抬,高傲地与他撇清关系,转身回自家马车。
丫鬟在旁已掀开了帘子,孙琳琅欲进又回身对他说:“祝你此行不顺,官路忐忑。”
回城的孙家马车上。
孙琳琅的泪珠不由自已地落了下来,又被快速擦掉,似无事发生。
——
城外。
“启程吧。”
陈明学肿着个脸进马车坐稳,对小厮道。
马车不紧不慢的,载着他走向他亲自选择的路。
五月十七,京城外。
紧赶慢赶二十天到京城。
陈明学进城需要排队给城门守卫看路引。
路引是官府签发的公文,其上写明姓名、籍贯、出行地和目的地等。进城需要守城士兵严格核查路引上的信息与本人是否相符,尤其是京城盘查更加严格。没有“路引”这个身份凭证,只能说寸步难行。
守门的士兵翻开路引,又抬头看脸上的特征进行对照。
士兵确认无误后,又询问了几句,将路引递回来。
于是陈明学顺利带着小厮家当,进了城。
“不知马车内是陈公子吗?”
一上了年纪的婆子认出来了陈明学的小厮,上来询问。
小厮还没回答,陈明学就探出头来。
“是我。”
“陈公子随奴婢来吧,老爷让人给公子寻摸了一个院子。”
那婆子站原处给陈明学行了一礼,让身后的小丫鬟回去报信。
紧接着示意小厮赶着马车跟着她。
小厮回头见陈明学没有反对,就赶着车慢慢跟着前面的婆子。
最终停在巷子里院子前。
陈明学下车后回头一看。
巷子口已有一辆马车低调停着,不同于陈明学马车的普通。
那马车垂着青色帷幔,车辕和车棚的不起眼处刻有如意纹。车两侧开有小窗,挂着双层青色帘子。
眼神挺好的陈明学又观察这院子,僻静雅致,一看就知左邻右舍住的大多是末品官吏和候考的读书人。
陈明学伸手理了理衣服。
婆子推开门给他引路,陈明学跟着迈进院子。
进了正中的厅房。
只见主位上坐着穿一身浅绿的女子,神态安然。
两名丫鬟在她身旁候着,一名端茶倒水,一名微微摇扇。
陈明学顿了一下,继续走进,抬手作揖行礼。
“陈某问小姐安。”
“陈公子多礼了。”
虽说如此,但女子并未回礼,依旧安坐主位,放下手中的茶盏,对他示意入座:“这院子,你也看了,如何?”
“干净整洁,地段也好,劳郎中和小姐费心了。”
陈明学一边回话,一边坐到小厮擦过的座位上。
他对院子还算满意,比他之前料想的好多了。也是,毕竟以后……
女子点头:“两个多月过去,家乡的事处理的怎么样?”
“已经处理妥当了。”
“那就好,陈公子往后住这儿安心备考。”那女子起身走到陈明学面前:“其他的事,我爹自有打算。”
“多谢小姐!”
陈明学看着眼前的女子,没有多说。
女子盯了他一会儿,转身带着丫鬟离开,不再多言。
“恭送小姐!”
陈明学起身相送。
——
时间转瞬即逝,已至七月盛夏。
云阳县,张家。
“表姐!然然表姐!我们去逛街吧!”
穿着一身黄色纱织衣衫的小女娘,小跑着走到温然跟前央求。
后头还跟着一位粉色衣衫的女郎,莲步轻移,裙摆上用金线绣的莲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若隐若现,摇曳生姿。
温然正在院子里看书乘凉,绿芜站后头扇扇子。桌上放着小厨房刚送来酥酪,上面还铺着一层桑葚果肉。
听到央求声,温然无奈的抬头看着小女娘。
这女娘是舅舅的小女儿张月璇,现十岁的年纪精力颇为旺盛。
“然然表姐,今天咱们逛完街去天香楼用饭吧?”
张月璇摇着温然的胳膊撒娇:“表姐~”
“早上二弟三弟去书院之前特意说了,请你去天香楼用饭呢!”
说话的是舅舅的大女儿张月娥,比温然大三岁,跟在妹妹后面过来找温然玩。
“好吧好吧!”
温然扔下手里的杂书起身,将张月璇扒拉开:“表妹还不快快松开,且让我换身衣裳去!”
张月璇嘿嘿一笑,松开温然被抓皱了的袖子。
温然看了看惨不忍睹的袖子,白她一眼。
“然然快去换衣裳,我们两个坐这等你。”
张月娥一边拎过来小妹,一边催促道。
待三姐妹拾掇好坐上马车,已是两刻钟后了。
马车缓缓起步,向前汇入街道。
温然和表姐张月娥在聊前几个月定下的亲事。
表姐虽有些羞涩,还是简单说了一下亲家情况。
舅舅向来是人脉广的,表姐今年十九岁,定的是云阳县做粮食生意的赵家,平时做生意常有来往,家里关系比较简单。
赵家小儿子比表姐小两岁,自幼喜武家里便请了武师傅教他,年纪虽小武艺不凡,这两年跟着家里押镖送货很是不错。
舅舅张云谦见过他好几次,还同跟过一次商队,见小伙子长相也挺俊秀,就跟张月娥提了一次。
见张月娥没有反感,张云谦才去询问赵家的意思。
谁知他一提,赵家欣喜不已。
这年头女郎们都喜欢找秀气的读书郎,本以为自家这傻小子砸手里了,张家竟然主动来询问,这事儿稳了。
两家都感觉捡到宝了,本想直接定下的,张云谦提议说先让俩小辈见一面。
于是张月娥见到了父亲看中的赵小郎。
不必多说,这次见面双方都很满意。
赵小郎一开始听说是张家大女儿,就没有敢说一句不好的,父母超级满意,不容他顶嘴。
张月娥在外头风评很不错,友善弟妹,孝顺父母,性格沉稳。
赵小郎心想自己这条件,张家大女儿这种风云人物必看不上自己的,不过是被父母之命安排的而已,婚后不愿与自己多相处也是正常的,劝自己不要妄想贪求两情相悦。
结果见面后,一跟张月娥对视就脸红,讲话都结巴了。
张月娥一开始听说是赵家小儿子,只跟父亲要求两人单独见一面。
她没有跟父亲说自己知道他,读书人聚集的地方,总有人嘲讽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讲他怎么怎么凶狠。
张月娥对此不以为意,但总要亲自见一面才知道真相如何。
好吧,一见面张月娥就知道传言与真相不符。
看看眼前的年轻人,那么壮硕的体格红这个脸,紧张的结巴了都,一看就很好欺负。
“准备准备,请媒人来张家提亲吧。”
临走前张月娥说。
一听这话,赵小郎脸都红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