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
怒吼几乎是和动作同时发生的。我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我抓起手边矮桌上的那个白瓷糖罐,里面还装着给饼干调味剩下的方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张可憎的、带着虚伪笑意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糖罐在空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带着我全部的愤怒和绝望。
他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只是随意地抬手,五指精准地扣住了飞旋而至的白瓷糖罐,稳稳接住。
罐子在他掌心纹丝不动,仿佛接住的只是一片飘落的羽毛。
他掀开罐盖,捻起一块方糖丢进嘴里,咀嚼时下颌骨微微动着,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响,那声音在这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看着我,那双黑沉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居高临下的审视,然后,他用一种近乎评价的、带着奇异劝诫的口吻说道:“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坏。看在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份上,就不能成熟一点吗?”
他竟然还敢提孩子!他竟然还敢用这种语气教训我!
怒火再次冲顶,我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干涩又扭曲:“库洛洛!告诉我!这只是你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我死死盯着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像头失控的野兽那样扑上去将他撕碎。
“哦,当然。”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姿态依旧闲适,甚至朝我的方向凑近了些,那双眼睛注视着我,吐字清晰,带着某种令人作呕的亲昵:“酷拉皮卡,你有想我吗?”
他脸上没有笑意,但那平静的语调比任何嘲讽都更伤人。
我气得浑身发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呵。”
“如果你说一些让我觉得动听的话,”他又捻起一块方糖,在指尖把玩着,目光扫过那块糖,再落回我脸上:“我或许会考虑,让你听听他们的声音。”
看看,这个绑匪的厚颜无耻!他还能更无耻点吗!拿我的孩子来要挟我!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因愤怒和屈辱剧烈起伏,几乎要炸开。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死死瞪着他身后墙壁上那幅色彩明快的儿童画,从牙缝里挤出字句:“每天…每夜…都在想你。”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烙铁上碾过。
他微微偏头,脸上露出那种学者般的探究神情,似乎在分析我的微表情:“不够真情实意啊,酷拉皮卡。”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评的意味,“好歹,做出点样子来。”
“你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屈辱的戏码,猛地转回头,猩红的眼底几乎要滴出血来,声音嘶哑地低吼:“我凭什么要对你做出笑脸!”.
但是我忍住了这句话,回忆着以前看过的诗歌,一字不落的背诵出来:“
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
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象我爱你一样。”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狂乱的撞击声。
那首诗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仿佛抽走了我仅存的一点力气。
库洛洛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维持着那个闲适的姿势,指尖还捻着那块被他玩弄的方糖,黑色的眼眸像深渊一样凝视着我,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空洞的审视。
他似乎在回味,又像是在剖析,不是诗句本身,而是念出诗句的我。
良久,他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多么真诚的《曾经爱过你》。”
他微微偏了偏头,那学者般的探究神情再次浮现,嘴角勾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与其说是笑意,不如说是一种冰冷的评判:“老实说,酷拉皮卡,你毫无表情地念出来时,有真正理解这种感觉吗?”
他刺穿了我强装的镇定,我的视线胡乱地落在地板上凌乱的痕迹——那是刚才糖罐飞过时带起的风,或许还有几粒不易察觉的、从罐口溢出的糖粒。
反正不会是对你。
我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反驳,每一个字都带着恨意。
气氛变得无比怪异而压抑。
愤怒、恐惧、屈辱、担忧……无数种情绪像毒蛇一样在我体内撕咬,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不能再这样和他对峙下去,我需要冷静,需要思考,更需要在他面前隐藏起我几乎要失控的杀意。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弯下腰,蹲在矮桌旁。
手指触碰到冰凉光滑的桌面,上面还残留着几点饼干的碎屑,那是他刚才悠闲品尝的证据。
我开始动手收拾,动作有些僵硬,甚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我将散落在桌面的几块方糖捡起来,放回那个被他稳稳接住、此刻又被他随意放在沙发扶手上的白瓷糖罐里。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瓷器,仿佛也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这让我胃里一阵翻搅。
然后,我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拭桌面,试图擦掉那些饼干屑,也像是在擦掉他留下的、令人作呕的痕迹。
低垂着头,视线集中在眼前的一小块区域,这让我稍微有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孩子们的脸庞、库洛洛那张可憎的脸、复仇的誓言、此刻的无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烧殆尽。
我必须整理它们,必须在库洛洛这头嗜血的野兽面前,找到一种让他觉得我安全、无害、甚至可以被掌控的面孔。
只有这样,我或许才能找到一线生机,才能……听到孩子们的声音。擦拭桌面的动作渐渐变得机械,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压制内心的海啸,试图在废墟之上,重新构建起思考的能力。
他突然凑上来握住了我的手,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愿望之火在血液中燃烧,
我的灵魂已为你刺伤,
吻我吧!你的亲吻
比美酒和香脂更甜更香。
当欢乐的一天逝去,
走来了夜晚的暗影,
把你温柔的头靠在我的怀里吧,
让我也能够睡得安静。”
那低沉的嗓音紧贴着我的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愿望之火在血液中燃烧,我的灵魂已为你刺伤,吻我吧!你的亲吻比美酒和香脂更甜更香。当欢乐的一天逝去,走来了夜晚的暗影,把你温柔的头靠在我的怀里吧,让我也能够睡得安静。”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粘稠的热度,与他刚才冷静评判的语调截然不同。
这诗句里的渴望露骨而灼人,与他冰冷的眼眸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我僵在他身前,维持着弯腰擦桌子的姿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靠近,那件黑色风衣的布料几乎要擦到我的手臂。
他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侧和颈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旧书页和某种冷香的气息。
他想干什么?
诗句里的“吻我吧”还在耳边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他微微侧过脸,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近在咫尺,映出我惊惶睁大的眼睛。
他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额头上的十字刺青若隐隐现。
他真的要…吻我?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进我混乱的脑海,恐惧和恶心瞬间淹没了我。
我猛地向后仰头,动作剧烈到脖颈都感到了拉扯的痛楚。
身体因为过度的反应而失去平衡,差点向后跌倒。
也正是因为这剧烈的闪避,他低下的头最终落点偏离,温热干燥的嘴唇印在了我下意识抬起格挡的手背上。
那触感轻柔得几乎没有重量,却像烙铁一样烫伤了我。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仿佛他也能听见。血液瞬间涌上头顶,脸颊和耳朵都烫得厉害,但我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冰寒。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不敢抽回手。
他直起身,松开了我的手,脸上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突兀的、带着侵略性意味的吻手礼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用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自己的下唇,目光落在我被他吻过的地方,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审视。
“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们要准备出发了。”
我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点了点头,不敢看他,迅速转身逃离客厅,逃离他所在的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
双腿有些发软,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分配给我的那个小房间,反手用力关上门,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门板,大口地喘着气。
胃里翻江倒海,刚才的屈辱和惊惧还未平息,手背上那一点若有似无的触感更是让我阵阵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