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刺目的灯光犹如烈日骄阳,肆意倾打在那倒下的少年身上,金鲤软趴趴地,趴在地面上,头上那颗永远朝上摇晃的海草此时也是没力的塌了下去,毫无生气。
他就好像是死了一样,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多少次倒下了。
身子好冷,双腿却发烫,他现在遍体鳞伤,而且极度缺水,那原本白嫩的一双腿此时已经微微泛红,隐隐还冒着蒸腾的热气。
可全场却没有人在意,也包括他自己。
身体已经完全使不出力气了,意识也开始不受控制,欢呼、掌声、周围人的高声叫好,那外界的一切一切在少年的感知中都渐渐变得模糊。
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自己,为什么他还要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明明连对手的一根汗毛都碰不到。
也许年少就该是这般桀骜罢,我在哪儿,在干什么,似乎都不重要,此刻就算是放弃一切也还想要再拼死一战!因为那来自心底的声音在对他诉说——
我人鱼一族,被人类侵略,被人类残杀;我堂堂皇子,被人类小瞧,被人类奴役,如今还要被逼着低下头来去当一条狗,现在想让我在万众嘲笑中就这么结束这场比赛,我金鲤此生,才不愿输得这么窝囊!
他再一次拖着那疲惫不堪的身子爬起来,用尽了力气才把身边那紧紧插|进地里的木剑给拔了出来,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脚。
他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也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在那浅灰色的瞳眸中,能看到的,就只有自己手中残缺不堪的木剑与面前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看着金鲤颤抖着双手已经快要握不住木剑,炙热的双腿也早就软得发颤,对面那巨人模样的奴隶便也不再出手,这巨人一族虽然大多都是天生一副凶相,但心性却也还是淳朴得很。
他们擅长战争,也敬畏战争,他知道此刻再这么继续耗下去,已没有任何意义,就算他对这少年下了死手也就只是在无谓地浪费生命,于是粗糙着声音开口:
“放下剑吧孩子,你很有毅力,也很有头脑,但可惜力量太过薄弱了,你根本不适合站在战场上,所以认输吧。”
金鲤默在原地许久不说话,他紊乱着呼吸,似乎是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
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道:“大叔很强,很有力量也身经百战,可是却没有那么杀气逼人的气场,还甘愿做别人的奴隶,这是为什么?”
“因为战争总有输赢,战败了的人做了战俘,也不必再谈及强大。”巨人对自己的过去并不避讳,直接给金鲤说了明白。
可少年低着头,那阴影下的眸子竟射出一道阴冷的寒光:“那大叔你可知道,分明巨人比之人类强壮百倍,更善战斗,可为什么还会败呢?”
“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人类科技发达,上帝未曾赐予巨人这样的智慧,就已经代表了自然的选择。”
金鲤听罢,那皲裂的唇角微微一扯:“可在我看来,只因为人类有野心,而你们巨人却只想着靠天吃饭,输了就地躺下,在残暴者的枪口下求和平,这样何时才能再站起来?”
他这么问着,像是在问巨人,又像是在问自己,问曾经的人鱼一族,为什么明明身为上天的宠儿却又轻而易举地被人类攻陷,仁慈是换不了和平的,真是蠢透了!
“人总是要被逼着变强大的,可惜有些人却根本没有变强的勇气。”少年轻声言道,“上帝未曾赐予的不是智慧,而是胆魄,你们不是战士,是天生的懦夫。”
那语气平和,可巨人竟能从话中听到种嘲讽,他这是在嘲笑巨人族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没有用的臭小鬼!你这只是无用的鲁莽,不撞南墙不回头,迟早搭上自己的小命!”巨人说着举起拳头,“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
“不懂的人是你!!”金鲤忽然高举木剑,猛地向巨人劈了过去,那时少年的眼中有光芒,有他认定的目标,“我才不认呢!!!”
少年迎着剑光,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似乎迸发出无限的力量,他眼中的对手,已经超越了比赛的意义。
下一秒,那巨人手中木剑一挡,轻易就把金鲤刺来的那把早就不堪了重负的剑刃砍成了两半。
剑首飞出去的时候金鲤呆住了,巨□□头一紧,剑柄加持着难以抵挡的力量猛地锤上了金鲤的小腹。
那沉重的痛感叫大脑一瞬间停止了思考,金鲤直接被打飞了出去,再一次被拍在了场地边缘的土地上。
眸中无光,已经到极限了,金鲤不知道自己的那一双腿此时已是烫得通红,不断向外冒着热烈的滚滚白烟,他的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
可那白气腾腾,却映在场下一双猩红色的眼眸里,眉眼微蹙。
他尝试着爬起来,可是却再没了力气,挣扎了半天,在外人看来却是半分未动。
少年眼帘微颤,无意间抬眼,却望见了栾颢站在场边,而且就站在自己跟前,那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眸,依旧是冷射着凛冽寒光。
“栾颢……你为什么……”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打不过,就赶紧滚下来。”
“?!”
金鲤的眸子一颤,心里也一颤,他用模糊不堪的视线紧紧盯着面前那个看上去毫无波澜的男人,那种眼神看得叫他心寒。
我拼命的样子,在他眼中原来一文不值……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根本没打算赢,那干嘛还非要让自己经历这么一次痛苦的失败,难道就只是为了消遣吗?
贵族的娱乐原来就是这般啊,输赢赔赚他们都不在乎,他们只不过是想看人厮杀,想看到弱者被强者狠狠地踩在脚下,而自己只不过是那个牺牲品罢了。
可这样的场面,你们在战场上难道还没看够吗?战争对于人类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低下头,那金发遮出的一片阴影中,隐隐有泪水闪烁。
“赶紧认输,然后滚下来,懂?”栾颢望着那匐在地上的弱小身影冷言。
可金鲤却沉了很久,用一种比男人更加冰冷的语气答:“你想得美……”
栾颢的眸子一紧,他分明看到少年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猩红色的光芒,有种从未感受过的气息悄声弥漫,似乎在头上的那颗海草也有了些异样。
“我怎么可能……被你们小瞧了啊……”
少年忽而握紧自己掌中仅剩下一半的木剑,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那体力好像恢复得有些太快了。
“还有力气吗?”
巨人望着金鲤瘦小的背影没发觉异常,一直到他眼睁睁瞧见金鲤的身影在一转身的时间里便消失无踪,下一秒,一把残缺的木刃就出现在了自己头顶上方。
巨人的身形巨大且不灵活,一时又没来得及反应,只好用手臂卸了些力,朝着一旁侧滚了好一段距离,看着就好像是一块横冲直撞的巨石。
缓过神来时,巨人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被划出一道伤口,而那木剑直击的地面,竟有了裂痕。
巨人自知自己的身体可不仅仅是一般的皮糙肉厚,对于巨人一族来说,就算是真正的兵器也未必能轻易伤到他们分毫。
可是现在,一个少年,一把木剑,竟就有了这般强大的力量,怎会如此呢?
金鲤站起身,他周身散发着的可怕气息汇集于木剑,补全了那缺失的另外一半。
他脚下一蹬,身子便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一击一势,没有逻辑也没有章法,却打得巨人没有反击的余地。
他疯了一样地不断进攻,招招致命,伤得巨人庞大的身体也变得伤痕累累。
忽而巨人稳住了脚跟,硕大的拳头续足了力气朝着金鲤迎面的剑刃挥去。
当力量与剑气交叠的那一刻,双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可曾想过反抗?”
“呵,若有机会……”
尘沙掩盖了耳语,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万斤重力叫整个场地都为之一震。
偌大的地下空间安静极了,人们紧紧地盯着,当雾霭散尽,隐约可见少年疲惫不堪的身形,而巨人,已经倒在了他脚下。
“获胜的是……栾颢将军这边的?”人们好像大梦未醒一般,眼瞧着这最终的结果说不出话来。
其实冷却下来以后,金鲤看着自己手中已经碎裂得不成样子的木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是人鱼的气运吗?还是血脉的关系?这般结果谁能想到啊?
他的眸子茫然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许是这段时间他不断吸收栾颢的力量,如今终于有效果了吗?
我打败了巨人啊,我终于不再是那个什么也干不了的小人鱼了吗?再也不用被别人踩在脚下了……
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了场下那个依旧平淡的身影:“栾颢,你看到了吗?有一日……”
他僵硬的身子刚挪动了半步,却脚下一软。
忽而有一股刺骨的疼痛袭来,窒息感笼罩着他的身体。
栽倒下去的时候,灵魂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眼前景象叠影,意识越来越模糊,逐渐剥离了他的身体……
少年终于是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