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那天家里很少见的来了客人,门铃响了很久却也没见有人应门。
倒也不是金鲤不想开,而是栾颢家的房子太大,毕竟也是一城之将、贵族之后,从阁楼跑下来一趟也得花个不少时间。
而栾颢的书房虽然离得更近些,但他喜欢安静,所以整个书房隔音超好,偶尔听不见门铃很正常,他也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竟会有客人登门,就算来了他也懒得理。
可金鲤就不这么想了:“栾颢这家伙是不是没有腿啊?帮忙开个门就这么难吗?!就这么小心眼儿吗?”
他这么抱怨着,气呼呼地跑到门口开了门,没好气地说了句:
“您好,家里主人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要不请您……先……回……”
话没说完,却戛然而止,金鲤眼瞧着门外那来者的模样,身材高大,霸气十足,最重要的是那强大的气场简直和栾颢不相上下,一下叫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呦,栾颢上将雅兴啊,竟然还在家里,养着个美人儿呢啊~”
金鲤一时间怔在原地,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捂上了自己股间可能被瞥见的残存的鱼鳞。
因为他分明见到,对方那勾起的唇角之下,藏着尖刀。
“金鲤,谁让你到处乱跑了?该你做的都做完了吗?还不赶紧滚回去。”
耳边忽然传来男人冷峻的声音,金鲤才回过神来,于是连忙跑开,可心里却又忍不住在意,于是就躲在墙后偷偷瞄着。
那来者笑眯眯地打量着,开口是:“看样子栾颢上将最近应当是恢复得不错了,都有空养上小奴隶了,今晚的宴会肯定也会照常参加吧?”
栾颢沉着脸,根本没心情和他扯这些闲话,就只是冷言:“承蒙于将军关心了,不过既然特地登门拜访,应该不止是为了这些琐事吧?”
“哈哈,当然是关乎国家的大事了。”那于将军便也干脆就直奔主题,“栾将军身体抱恙,皇帝关心将军身体,决定以后的巡逻中心城区就由我代劳了,将军以后换去周边巡逻就好。”
明明笑着,却笑里藏刀,那两个人的短短几言,却意味无穷,交锋早已在不言中分出过胜负,帝国上将都是这般可怕的生物吗?
那气场碰撞之间满溢的杀气,金鲤感觉得清楚,他躲在墙后一声不吭,但最在意的还是那于将军话中的……
“身体……抱恙?栾颢吗?他什么时候受伤了?”
正想着,耳边传来男人飘飘然的一句答话:“哦,我知道了。”
“……”
虽然也都了解栾颢天生就是这脾气,但如此的漠然无视还是叫对方听着很不爽。
“没其它事的话,就不远送了。”栾颢又道。
明摆着是撵人走,那于将军也没了兴致,便披风一甩,临走前阴阳怪气地留下一句:
“最近外面的仗不好打啊,上将还是要多注意身体,那边关将士可都等着您回去呢,哦对了,新买的奴隶还怪好看的,不如今晚就拉出来溜溜。”
说罢也不等回答,便扬长而去。
时间静默了许久,栾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金鲤能感觉到,他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动。
一直到男人在晃神间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手一下子扯过了自己的脑袋,心里突然就凉了半截儿。
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晚宴会,你老老实实的,戴上这个,跟我一起去。”
栾颢说着,随手掏出了个拴着绳子的颈圈,金鲤盯着看了半天:
“狗、狗项圈?!”
他差点儿没当场吐出一口老血来,知道你不拿我当人,可没想到你还真把我当狗了啊!!
“是奴隶项圈,狗项圈比这个大。”栾颢冷声道,可他如此若无其事,金鲤听着就更是来气,看样子就算不是一个物种,在栾颢眼里自己也已经跟狗平起平坐了!
小人鱼好气:奇耻大辱!我可是矜贵漂亮的小人鱼,我……
“给你涨工资。”
“……”少年那三丈火气登时灭了一半,他顿了顿,清白的面颊上泛起微微潮红,“成交。”
·
傍晚,华灯初上,位于沽远帝国市郊的一座华丽公馆,今日华丞相在此大设宴席,请了不少朝堂上的贵族名臣来此一聚。
偌大的庭院里已是悬满了飞行器,栾颢西装革履,一袭正装,金鲤跟在他身边,换上了一身奴隶穿的衣服。
其实也就是一身粗布做的短袖短裤,真是多一点儿布料都不想浪费,不过相较栾颢平时给他穿的那些,倒也是不相上下就是了。
少年的身形看起来更加柔弱,颈上带着项圈,赤/裸着双足,足腕间还锁着一双锁扣。
这些都是奴隶身份的象征,是标配,可少年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情愿。
当面前的那扇繁重华丽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从那宅子里登时崩出的绚烂金光,闪耀得简直要叫金鲤睁不开眼。
待到光芒散尽,置身其中的,已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富丽堂皇的穹顶之下,偌大的房间金碧辉煌,在场所到皆为名流,模样打扮各个是光鲜亮丽,锦帽衣裘,嘴上谈笑风生,乐不堪言。
“哎呦喂!栾颢上将,您可算是来了!欢迎欢迎!”老丞相就满脸笑颜地迎上来了,“上将百忙之中还能得空出来同咱们聚会聚会,可真是赏脸!”
“丞相客气了。”栾颢只淡淡道。
其实特意请他来的目的还不够明显吗?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做事待人冷血残暴,从不给谁留情面,更没为自己考虑过什么后路。
自从栾颢在上一次大战之中受了重伤,战斗力接连衰退,如今已是大不如前了。
他心里清楚这朝堂上有多少狼子野心的家伙在盯着自己,盯着自己这帝国上将的位子。
就连皇帝都在想方设法地除掉他,如果不是为了他手中的兵权,皇帝又怎么舍得把他留到今天?试问如今还有谁能把他看得顺眼?
这不是,两个人前脚才刚一进门,后脚立马就成了众矢之的,全场焦点。
再多的嘘寒问暖却也实在是叫人温暖不起来,今天若是他不来,那这全场最大的话柄与欢乐岂不都要无处安放了?
不过也罢,朝堂之人不也就应该是如此吗?栾颢早习惯了,如今油盐不进,就算不爱说话,张嘴却也是圆滑得很。
少年瞥见男人那一向冷冷冰冰的面色之中,分明是浮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转瞬即逝。
“这可是上将新买的奴隶?”有位妇人打扮的女子忽而打量着金鲤问道,“这模样长得可真是好生俊俏啊。”
金鲤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周围人的目光都一下子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如豺狼虎豹,盯得少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如此场面他也是第一次经历,关于一个奴隶到底应该做些什么,栾颢只字未提,或许是默认了他应当是受过这样的训练了罢。
忽然耳边响起了一阵冰冷异常的声音……
“他年纪小,认生。”男人说着,沉着一张脸,眸光冷射地瞥向他,开口道,“金鲤,愣着干嘛呢?跪下,叫人。”
“跪、跪……”
金鲤直愣愣地怔在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男人那语气竟冰冷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那是一种指令,硬邦邦的,不带人味儿,不容反驳。
要反抗吗?但现在反抗的话必是死路一条,可跪下了,我会变成什么样……
呼吸之间,少年似是跌入了自我之境,他才发现在这公馆之中,被带来的奴隶也不在少数。
“大人,您要的。”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望见有奴隶俯身在主人跟前,毕恭毕敬递上去一只雪茄。
“这么慢!开小差了是吧?”
主人大发雷霆,也不等回答,滚烫的烟头就已经戳上了黢黑的手臂,可那奴隶竟头也不敢抬,任何多余的动作也不敢有。
这些人都是怎么了啊?用自己的整个灵魂去取悦别人,这就是人类社会的生存法则吗?难不成我也要变成这样,我,我……
少年忍不住后撤了半步,却被人从后面一脚踢上了膝盖的腘窝,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他反应了一会儿,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大、大人们好……”
时间静穆了几秒,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忽而头上却又袭来一阵沉重。
那是一个男人的皮靴搭上了他的脑袋。
“这高度,垫脚也不太合适啊,瘦瘦小小的能干啥?上将这是做慈善啊,哈哈……”
周围一阵哄笑,却不见栾颢的声音,金鲤强撑着,他觉得自己的头好像就快要被压到地里了。
少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告诫自己要冷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捂好自己异类的秘密比什么都要强。
他身下的拳头颤抖地攥着自己的衣衫,可脑袋却沉重得一片空白,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只知道自他踏进这座公馆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既然人都来得差不多了,那咱们今儿这宴会就正式开始吧,来来来,先请诸位随老夫一道上观景台看场烟火!”
“起来跟上。”待到众人有说有笑地离开,栾颢略过少年身侧,对他冷声道。
金鲤就像是失了魂似的,很听话地起身跟在了男人身后,随着人群去到那观景台。
时间刚好,第一颗火红色的烟花拖着长尾升入夜空,刹那间便把那深黑的夜空照得透亮,那火燎似的光亮映在少年眸子里,瞳眸一紧。
短短几分钟,上百颗烟花竞相在那夜晚晴空绽放,绚烂了一整片天空,把整个公馆找的亮堂。
栾颢看着这转瞬之间的灿烂,唇角微扬,没来由地道了句:“华丞相的这场烟火秀,可真是精彩啊。”
说罢无意间瞥了眼身边,却发现……自己身旁空无一人。
金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