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托与姮娥。逢蒙往而窃之,窃之不成,欲加害姮娥。娥无以为计,吞不死药以升天。然不忍离羿而去,滞留月宫。广寒寂寥,怅然有丧,无以继之,遂催吴刚伐桂,玉兔捣药,欲配飞升之药,重回人间焉......
兔族的大长老每每讲到这里,便会老泪纵横:“我们兔族世世代代都会选拔族里最优秀的兔子飞往广寒宫,担任玉兔一职,为嫦娥仙子捣药,让她早日与夫君团聚呐!”
“可是嫦娥仙子有那么**力,为什么不自己下来去找她的夫君呢?”年幼的四月摇了摇头上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望着大长老眼神真挚地询问。
大长老抚着白花花的胡须,思虑良久,怒,挥拐杖向四月:“蠢!她若能自己下来还要我们玉兔做什么!”
数百年过去了,已经修炼成一只优秀兔子的四月终于明白了些缘由:可能兔族就业职位太少,天庭随便编个理由给个公务员岗位罢了。
又到了挑选新玉兔去广寒宫的一年,家家户户的兔子们都在努力准备考试,梦想着将来可以与美丽的嫦娥仙子相伴,在环境优良的月宫上工作,简直是兔生的巅峰!
四月也是其中一员,经历了无数日夜的辛勤捣药,锤坏了上千个药罐子之后,兔爸摸摸钱包流着眼泪言:孩子,其实咱们兔子不一定要捣药,还可以卖胡萝卜。
谁也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被月宫录取了,凭着并不高超的捣药技术和......过于厚重的皮毛。
直到爬上了通往广寒宫的仙鹤,四月脑子里还是懵的,这嫦娥仙子是挑兔的水平,是不也太低了嗲!
她伸手拽了拽仙鹤脖子上的毛,扯得它一咧嘴:“小丫头活腻了?你知不知道大爷我可是......”
“嘿嘿抱歉呀,我想问问嫦娥仙子是怎么挑玉兔的呀?”仙鹤回头看了眼她,平时支愣着的长耳朵此时在空中紧紧贴在头两侧,看着土里土气倒也挺可爱的,他扬起嘴角言:“唉别提了,这次上来一个新领导,这位仙子脾气大着呢,你到了她跟前可要小心说话。”
四月惊讶地瞪大眼睛:“啊?嫦娥难道不是只有那一个吗?”
“要不说你乡巴佬呢,只是这个职位叫嫦娥罢了,就像你玉兔一样,每届都不一样。”
四月眨巴着一双红眼睛,重新刷新了兔生世界观。
广寒宫比想象中还要简陋了一点,高高的牌匾周围零星几棵月桂树,亭台楼阁全都有,就是清一色的雪白,搞得人看久了眼都晕了。
“得嘞,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前面直走左转就是仙子的寝殿,你快去报道吧!”仙鹤将它从背上抖落下来,扇动着翅膀盘旋飞走了,还不忘嘱咐一句:“千万别话多~!”
“切~!”四月拍拍被染上灰尘的小毛球尾巴,抖了抖耳朵打起精神,拎起自己的小铺盖卷浩浩荡荡向前方走去,还没等走几步,忽然一阵冷风铺面而来,四月禁不住原地打了个冷战。
看来广寒宫名不虚传,广阔寒冷的宫殿,四月吸了吸鼻涕,有些后悔带少了衣物。
又一股寒风吹来,这次却是带了话音:“汝是何物?”
这一声把四月吓得不轻,她迅速躲到一棵树后,两只毛绒耳朵警惕地朝四处摆动,作为兔子胆子小是它们的天性,她禁不住微微发抖,双腿肌肉绷紧准备随时逃跑。
忽然,风中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将她一把抓住,快速穿梭在空中要把她带往某个地方。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到了一个人面前。
“我.....我可是嫦娥仙子的手下!你吃了我仙子不会放过你的!”
面前的脚尖没有任何动静,良久,那人发出‘啧’的一声,用法力将她再次浮起来,放到眼前仔细观察了一番。
四月偷偷将紧闭的眼睛眯开一条缝,眼前并不是什么凶恶的洪水猛兽,而是一个身着银白纱衣的年轻男子,眉眼间透露着英气,品相还不错的样子。
她暗暗松口气,看起来不像是吃兔子的种族,她小心翼翼开口:“那个...我是新来的玉兔,你也是同事吧。”
“哈?”那人似乎被她的话逗乐,伸出手结印将她法力封住,一下子她便重新变成了原来兔子模样,那人把她抱在怀里,用力抓了抓她柔顺的皮毛,发出满意的喟叹:“够厚,暖和。”
四月惊的每根毛的神经都要炸开了,这人该不会就是嫦娥?可是神话里的嫦娥明明是美丽大方的姐姐啊!
“对,我就是嫦娥。严格来讲我是担任嫦娥一职的仙君,吾名三月。”
四月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等会,卧槽!他怎么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只要我接触到你的身体,就可以读到你的内心。”说罢他低头看向怀里毛球,嘴角浮起一抹冰冷的笑:“所以别想些奇怪的东西哦。”
四月不禁在他怀里打个冷颤,暂停了思考能力。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忽然捏了捏四月的圆尾巴,带着好奇嘟哝:“居然有黑色的兔子我还是头一次见......”
四月羞愤咬牙宽面条泪:别动我尾巴!告你骚扰啊!
月宫上的日子简单也挺单调,好在有个胡搅蛮缠的上司,让生活没那么无聊。
“玉兔,茶冷了。”
“是,我来了!”
“茶这么烫你要害我吗”
“额,对不起对不起。”
“茶这么温你让我怎么喝?”
“......”
脾气再温顺的兔子也有炸毛的时候,四月怒翻茶碗:“您一天就没有别的事做吗?比如研究一下仙药成分啊!”
对方拿起之前的茶杯吹了吹浮起来的茶叶:“那是你的工作。”
“可是您就一点也不急吗,凡间也有您的家人吧。”
三月抬眼,鄙夷地瞧了一眼:“又是你们族里那只老兔子说的?它懂什么。”
被气到语言凝噎,四月干脆不理他,拎着茶壶该干嘛干嘛,没事闲的惹这大仙有什么好处!
腿才迈开两步,那人忽然开始自说自话:“我是在这找人的。”
四月回眸,眼神里透出不解,这广寒宫偏僻清冷,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找到人的地方:“找谁呀,我们兔族的种群很庞大,说不定可以帮你问问。”说罢她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你法力这么高强,应该也不需要我帮吧,你可以说来听听嘛。”
三月拿着茶杯盖的手顿了一下,他缓缓抬头望向四月,忽然表情有些黯淡:“找一位旧识。”
“哦,是因为什么失去消息了呢?”
“当年我疏忽大意,铸下大错,害她失去了毕生法力,堕入轮回。”
“这样啊......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很正常,毕竟连茶都泡不好。”
四月鼓起嘴巴‘哼’了一声:是你太难伺候了好伐
中秋佳节将近,平日里寂静清冷的广寒宫终于有了点热闹气,三月开始组织手下准备今年的月饼,每年的八月十五,月宫要负责起整个天庭的月饼供应,这是嫦娥一年内唯一且最重要的工作了。
所谓的手下,也就两个,第一个当然是四月,另一个是打四月来上班就没见过的金蟾。
“话说后院那个砍树的呢?他怎么不来。”四月将馅料轻轻按压在模具里,这里面的月桂味好闻的很,做出来肯定好吃极了,想办法偷两块等回去也给爹娘尝尝。
“原则来讲他不归我管,是当初炎帝押过来的犯人,偶尔给扔个馒头死不了就行。”
“......”这群神仙可真心大啊
一旁正拿着擀面杖制作饼皮的金蟾是个高冷小正太,看他拿捏面粉的力度,加水加糖一气呵成,整个操作过程利落干净,看的四月忍不住夸赞:“哇好棒,小小年纪已经这么会做菜了。”
金蟾面不改色地将切好的饼皮摆好,瞥了四月一眼略有不满:“我已经两千五百岁了。”
“诶?”四月石化在原地,她不解道:“可是你为什么看起来比我还小呢?”
小正太哀怨的望了一眼对面正悠哉品茶佯装看书的三月,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四月感觉脑内的疑惑更多了,金蟾也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做事,过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你对我没有印象吗?”
这一下把四月问住了,印象的确有,在年画上见过算吗。
思虑良久,为了不伤小正太的自尊,四月只好说:“金蟾大人声名远扬,妖族之间皆有耳闻。”
可惜金蟾脸上并没出现任何得意的神情,他仿佛被她的话封住了话语权,只淡淡盯着她的眸,转身继续做他的饼皮去了。
四月只觉得没理由的一股烦闷从心底升起,这广寒宫里都是些好怪的人,她有点想念她的兔族小村庄了。
而远处有人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手中的书迟迟忘了翻页。
夜里,四月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在试过数绵羊、喝安眠汤、倒立、等所有办法都睡不着时,她终于放弃了,把自己在床上摊开摆成一个大字型,望着象牙白的棚顶,她的兔子板牙紧咬着粉嫩的下唇,不由得想哭。
先是仙鹤,然后是嫦娥,还有今天的金蟾,好像大家都有种莫名的距离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觉得和家乡里爹娘兄弟姐妹们的笑脸不一样,就好像无论她做什么都做不对,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她也在努力啊,明明她没有做错事情呀。
忽然,窗子被一阵清风推开,紧接着,窗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似乎有人在特意吹给她听,四月坐在床边支愣着一双大耳朵听了一阵,她穿上鞋子披上外衣,走出了房门。
笛声忽远忽近,吹笛子的人仿佛在引导她去一个正确的位置,走了好一会,四月终于看见那棵高大挺拔,飘落着白色花瓣的月桂树。
在深夜的背景下,纷纷扬扬如雪花般飘落的花瓣,汇集在地上犹如一片银色的草原,空气中散发着月桂的芳香,四月被这美景惊呆,她伸出足尖轻轻踏上那些花瓣,忽然一股风穿过,带动着花瓣将她团团裹住飞上了树杈。
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四月已经坐在一根可以承担她重量的枝干上了,她揉揉眼睛不经意往下望去,居然这么高!她顿时有点头晕,身子不自主的向后栽歪。
“小心!”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捉住她的手腕。四月借着他的力坐稳,转过头看去,呵,就知道是这货。
“干嘛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三月望见她的神情,面色阴沉起来。
“没啥.....话说吴刚晚上不会来砍树吗?”
“我施法让他睡着了,太吵了。”
“......这样做好吗”
“你怎么这么关心他,你见过他?”
“额,不是,我......”
三月苦笑着摇摇头,这女人总是这么不解风情,他重新在树上摘了片叶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笛声伴随着花瓣在银色草原上起舞,远方夜幕忽然划过几条流星,它们在黑夜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一头撞进那条长长的银河里,像为美人颈上的宝石项链点缀几颗钻石一般,清风将她长发轻轻拂起,又吹过她的脚丫,简直惬意极了。
“我从不知道,月亮上原来是这么美。”四月轻轻合上眼,忽然眼泪漫出了眼眶。
泪珠滴在树干上的声音那么轻微,却让三月的心狠狠疼了一下。他缓缓放下唇边叶片,伸手摸了摸四月的兔耳朵,本来还能忍住眼泪的四月这下彻底放声大哭起来。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念爹娘来着......呜呜哇——”
三月望着她的泪眼,心里乱成一团,她现在也只是不到千年的小兔子而已,让她上月宫来,是不是他做错了。
可是他又很想见到她。
“呜呜呜.....对不起,我,我太失礼了。”四月望见三月被泪水沾湿的衣襟。三月摇摇头,眼神望向远方,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对不起,叫你出来又惹你伤心了。”
四月原本在揉自己哭皱的脸蛋,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破涕而笑:“干嘛突然这么客气啊,一点也不像平时使唤人那个大爷样子嘛!”
三月黑了脸,转过头‘哼’的一声,这女人果然就是这么不解风情!
“诶,对了,能和我讲讲你旧识的故事吗?”
提到这个人,三月的表情忽然就黯淡下来,他看了看四月,有些犹豫,终于还是开口了。
“我们是从小一起在逍遥关修炼的同门师兄弟,她是同辈里唯一的女孩子,虽是女孩却从不输给任何同辈人,她天赋异禀,在很小的年纪就通过了九段医师的测验,在道术方面也有很大造诣,因此被诸位长老视为逍遥关最有可能升仙的人。
“而我,是个十分笨拙的学生,尽管十分刻苦修炼,也只在十六岁那年将将通过了药师基本的测试,而这时狗血的剧情出现了,我入学药师的第一天遇见她,竟然一见倾心。”
说到这,三月忽然低下头有些脸红,四月不禁玩味地凑近:“她是不是很好看啊~”
三月抽搐了下嘴角,看着四月突然放大的脸庞有些无语,他微微错开身子继续说:“但是,像我这样的学渣也只能远远将她看着,直到有一日,我在厨房为长老们准备茶品,她突然推门进来,问我在煮什么,我将壶里的茶叶渣递给她看,她居然直接用手去捏,结果将手指都烫的起泡,然而她只是捏着那一小撮茶叶高兴地欢呼着‘总算找到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用来炼制羽仙丹的材料之一。”
“羽仙丹?听起来该不会是成仙的丹药吧!”
“没错,传说中凡人吃下即可获得位列仙班的资格,而当时我的旧识,就只差一种材料便可以炼成了,可就在这时,忽然发生了一些事情......”三月微微阖眼,似乎在回忆当初的景象,忽然,耳畔传来一阵轻微绵长的呼噜声,膝盖上也传来重量感,低头一看,听故事的人居然睡着了!
“唉~”三月无奈的笑笑,轻轻拨开四月额前的碎发,在上面印上温柔的一吻:“晚安,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