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降落 第3章 第 3 章

季岑希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他走到迷你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姿态优雅从容，仿佛这里是他的主场会议间隙。

“丁小姐，”他抿了一口水，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落在她身上，像手术刀一样精准，“你昨晚的表现，很精彩。”

丁茹心头一跳，强自镇定：“什么意思？”

“从‘giegie晚上好’，到试探林娜是否在场，再到最后那句‘擅长当三’，”季岑希语气平铺直叙，像在陈述一个病例，“语音语调经过精心设计，情绪递进层次分明，试图营造天真懵懂又暗藏诱惑的形象，最终露出獠牙，抛出最具冲击力的提议，以测试我的道德底线和生理需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今天的穿着：“而今天这身打扮，与前几天相亲时判若两人。你在刻意强化这种反差，试图证明你所能提供的新鲜和刺激。”

丁茹感觉自己的衣服像被一层层剥开，连最隐秘的心思都暴露在他审视的目光下。

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不是羞怯，而是被彻底看穿后的窘迫和恼怒。

“所以呢？”她扬起下巴，试图维持气势，“季医生是想说，我的手段很拙劣，入不了你的眼？”

“不。”季岑希放下水杯，走向她，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恰恰相反。你的‘演技’很好，对男性心理的把握也相当精准。更重要的是，你具备我所需合作者最关键的特质——足够大的反差，以及，”

他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如刀，“足够豁得出去的决心。”

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站定，身高带来的阴影笼罩住她。

“所以，这不是一场你预想中的桃色交易，丁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敲打在丁茹的心上，

“这是一份工作邀请。我需要一位‘合作者’，帮我应对我母亲，并摆脱这段早已名存实亡、且因对方心理问题而变得异常棘手的关系。”

他指了指她手中的病历。

“而你，丁茹，无论是你展现给外界看的‘乖巧无害’，还是你隐藏在下的‘大胆叛逆’，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这场‘外遇’，从她发出第一条语音开始，就在他的将计就计之中。

手中的病历复印件仿佛有千斤重。原来，从始至终，她都不是猎人。她是他精心挑选的，一枚最适合打入这场家庭伦理与情感纠葛战争的……棋子。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细微的送风声，吹拂着丁茹裸露的臂膀，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依旧那副冷静自持、纤尘不染的模样。

羞辱、愤怒、震惊、还有一丝被利用的荒谬感，像一团乱麻在她胸腔里翻滚。

她感觉自己像个傻瓜，兴冲冲地穿着战袍奔赴战场，却发现对方早已架好了谈判桌。

“季医生，”丁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多的是冰冷的嘲讽，“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个擅长当三的女人，恐怕担不起你这么重要的委托。”

她刻意加重了“擅长当三”几个字。

季岑希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他后退半步，重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那种无形的压迫感稍减。

“丁小姐不必妄自菲薄。”他语气平淡，“你的‘擅长’，恰恰证明了你的情商、应变能力和对复杂人际关系的处理潜力。更重要的是，你对我母亲而言，是完美的儿媳人选；而对林娜而言，你这种类型的‘第三者’，最具杀伤力。”

他分析得条理清晰，完全像是在评估一个项目的可行性。

“林娜的情况你看过了。”他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病历，“边缘型人格障碍，情绪极端不稳定，占有欲极强，伴有自残和威胁倾向。我与她之间，早已没有爱情，只剩下责任和疲惫。但分手过程会异常艰难，她可能会采取极端手段。”

“所以你需要一个‘盾牌’？一个替你吸引火力的‘坏女人’？”丁茹嗤笑一声，“让我去面对你那个可能随时会发疯的女朋友，季医生，你这算盘打得可真精。我凭什么要为你冒这个险？”

“报酬。”季岑希言简意赅，“除了在此期间必要的开销由我承担外，事成之后，我会支付你一笔可观的费用。具体数字，我们可以协商。此外，”他顿了顿，看向丁茹的眼睛，“你可以得到我，或者说，‘季岑希女友’这个身份，所能带来的部分资源和便利。无论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你家的生意。”

丁茹的心猛地一动。钱固然有吸引力，但后者，“季岑希女友”这个身份，在B市的某些圈子里，确实是一张通行证，而且，摆脱目前这种被家庭过度保护的状态，获得更多的自由和话语权。

但她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

“听起来很诱人。”丁茹走到沙发边优雅坐下，试图夺回一点主动权，“但风险呢？我如何确保我的人身安全？如何确保事后你不会过河拆桥？还有，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编故事，或许你只是想找个免费的……床伴，又不想负责任？”

她问得直接而尖锐，目光紧紧盯着他。

季岑希走到书桌旁，拿起另一份文件，递给她。“这是初步拟定的合作协议草本，里面明确了双方的权利义务，报酬支付方式，保密条款，以及……在合作期间，双方需保持名义上的恋爱关系，但无需履行任何亲密义务的条款。你可以找律师审核。”

丁茹接过那份打印整齐的协议，粗略翻看了一下，条款竟然相当详尽规范，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他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她心中的荒谬感更甚。

“至于安全问题，”季岑希继续道，“我会确保在你与林娜可能发生的任何接触中，都有第三方在场或处于监控之下。我以我的职业和名誉担保，你的安全是首要考量。”

“名誉？”丁茹挑眉，“一个私下约见相亲对象到酒店房间谈‘合作’的医生，名誉似乎并不那么可靠。”

季岑希面对她的讥讽，面色不变：“所以，这是一场基于互信的、风险与收益并存的合作。选择权在你，丁小姐。”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你可以把协议带回去仔细考虑。明天之前给我答复。”

他表现得如此公事公办，如此冷静克制，反而让丁茹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所有的挑衅、所有的试探，在他面前都像是小孩子的把戏。

她看着手中的协议，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男人。

她原本期待的是一场放纵的、打破常规的冒险，却没想到，卷入的是一场更加复杂的游戏。

刺激吗？

当然刺激。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刺激一百倍。

但代价呢？

她抬起头，迎上季岑希审视的目光，忽然笑了：“季医生，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答应？”

季岑希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冷静的光。

“不确定。”他回答，“但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我相信，你骨子里渴望的，不仅仅是昨晚那种肤浅的刺激。你需要一个 sanctioned space（被许可的空间）来释放你被压抑的……另一面。作为医生，我恰好能提供这个，以及，相应的报酬。”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撬开了丁茹心底最隐秘的锁。

是啊，乖乖女做久了，她也腻了。这种扮演“合作者”，周旋于强势母亲和偏执前女友之间，还能顺便捞取好处的事情，听起来就比单纯当个“第三者”要有挑战性得多，也有趣得多。

风险与机遇并存。

“协议我会看。”丁茹站起身，将病历和协议草本一起放进自己的手包里，动作恢复了从容，“至于答不答应……”

她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手，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甘、一丝好奇，还有一丝跃跃欲试。

“等我消息，季……合作者。”

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季岑希站在原地，听着门外高跟鞋声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他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城市的车水马龙，面无表情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她走了。”他对着电话那头言简意赅地说，“鱼饵已经放下，看她咬不咬钩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声：“你就那么有把握？她看起来可不像是那么容易掌控的人。”

季岑希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玻璃窗，发出规律的声响。

“她不需要被掌控。”他淡淡地说，“她只需要有足够的**和胆量。而这两点，她恰好都有。”

*

丁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夜晚的城市街道上。

车窗降下，夜风猛烈地灌入车厢，吹乱了她精心打理的头发，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纷乱思绪。

手包里那份协议和病历，像两块烙铁，烫得她坐立不安。

一切都太魔幻了。

赴一场预期中的香艳约会，却变成了一场冷冰冰的商业合作谈判。

她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但诡异的是，这个陷阱的入口，是她自己亲手打开的。

将车停在江边，她拿出那份协议，就着车内灯，再次仔细翻阅。

条款确实清晰。报酬丰厚得令人咋舌，几乎是她目前零花钱的数十倍。义务明确，主要是配合他在家人和朋友面前演戏，以及在必要时，以“女友”身份应对林娜。保密条款极其严格。而最让她在意的“亲密义务”条款，则明确写着“除非双方另有明确书面约定，否则合作期间仅限于名义恋爱关系”。

他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并且白纸黑字地规避了。

他到底是不近女色，还是……对她根本就没兴趣？

这个认知，让丁茹心里莫名地有些不爽。仿佛她精心准备的魅力，在他眼里还不如一份病历有吸引力。

但另一方面，他又精准地指出了她内心的渴望，释放被压抑的另一面。

“Wild Daisy”的存在，不就是她对这种压抑的无声反抗吗？而现在，一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可以将这种“反抗”融入到她的现实生活之中。

风险确实存在。那个叫林娜的女人，有边缘型人格障碍……听起来就很麻烦。季母也不是省油的灯。

但是……

丁茹看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江面，眼底闪烁着挣扎的光芒。

乖乖女的人生，她过了二十四年，早已看到尽头。嫁给一个像季岑希这样的“优质对象”，相夫教子，在婆家的规则下生活……那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或许，这场看似荒诞的“合作”，是她打破牢笼的一个契机。她可以借助季岑希提供的资源和身份，获得更多的独立和自由。而且，能和季岑希那样的人周旋博弈，本身不就是一件极具挑战性的事情吗？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星空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昨晚那句“不见不散”和他发出的酒店地址。

多么讽刺。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发出任何消息。

不能这么快回复。显得她太急切，在这场尚未开始的合作中就落了下风。

她需要冷静，需要权衡，也需要……吊一吊他的胃口。

启动车子，她调转方向，朝着家的方向驶去。心里却已经做出了初步的决定。

这个合作，她接了。

不仅仅是为了钱和资源，更是为了那份前所未有的刺激感，以及那种将命运（哪怕是部分的）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回到家，父母已经睡下。她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反锁上门，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些关于边缘型人格障碍的信息，越看越是心惊，但也越是坚定了她的想法——季岑希没有夸大其词，他确实需要一个“合作者”来帮他摆脱困境。

而她，丁茹，或许真的是那个“天选之子”。

她拿起笔，在协议的几个条款旁边做了标记，准备明天找信得过的朋友咨询一下。

做完这一切，她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季岑希冷静的脸，那份冰冷的病历，还有那纸决定着未来一段混乱关系的协议，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

前方是荆棘密布，还是繁花似锦？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厌倦了平淡。

而这场由季岑希主导，却由她自愿加入的豪赌，注定不会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