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空旷的平原。
不断有人从不同的船上走下,前往前方的神殿。
只不过摆渡人们互相视而不见。
黑色围墙仍绵延不绝,没有留下一丝偷渡的机会。
走进院落,人们还是自觉排着队伍,虽然会有不守规矩的插队,但仍然会被守在神殿前的白衣身影惩罚。
乖乖排在队尾,回忆着那个可悲可叹的男人,还有那永生不得相见的摆渡人夫妇,重生的情绪冲击着我的大脑,我竟也流下了泪水。
不知不觉间,我到了队首。
“进去吧。”这次的白衣身影是个女人,却有着男人的粗犷声音。
我走上台阶,轻轻推开厚重的大门,跨过门槛进入神殿。
黑暗中,那种莫名的注视再次萦绕上身。
神像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打开了脚下的门。
光线刺入黑暗的神殿,我向着光明走去,光明尽头仍站着一个人。
那是谁?我看不清楚,只好继续向前走去。
通道不长,却仍然像是走不到头。
又是一阵恍惚,我站在了通道的尽头,身后的大门再次关闭。
“我的朋友,欢迎回来。”熟悉的身影再次站在我的面前,但这次他换了件衣服,一件灰色的,毛茸茸的大衣。
“你为什么会在这等我?”
“忘了吗?你还欠我一个问题,商人的嗅觉可是很敏锐的,你现在需要还债了。”
“你需要什么?”
“名字,船票,或者其他我不知道的情报,都可以。”商人摊了摊手。
“我这里有个你绝对感兴趣的消息,我知道了一种其他的代价。”
商人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露出微笑:“我很感兴趣。”
“情绪,我在前一天支付了一部分的情绪,而且支付代价的后果只会在人间显现。”
“好吧,”商人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我们两清了。不过你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什么意思?”
那恼人的钟声竟又在我耳边响起。
那个女人,那位母亲,她还在等我。为什么这钟声又响了起来,不行,我不能回去,至少不是现在。
“下次再见了。”商人说罢,转身,缓步向着酆都内走去。
我想要追上去问个清楚,可那钟声越来越响,震得我脑袋生疼,我向前倒在了地上,再次失去意识。
……
“咚咚,咚咚……”似乎是心跳的声音。
意识再度回归,我双手撑着从坚硬的地面上缓缓站起。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钟声会在这个时候响起?
无尽的疑问充斥在脑海中,没有人能告诉我答案。
神殿的大门敞开,依旧是那漆黑的神殿,无面的神像。
走到神殿中间,身后的大门再次带走了最后的光线。
无名的视线再次汇聚到我身上。
等待着,我等待着神像再次发问。
“第三个问题,”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什么是人?”
什么是人?这个问题使我的大脑突然变得空白。
在我思索时,蓝色光点缓缓从地面升起,围绕神像向上爬去。
越来越多的荧光聚集在一起,似乎在拼凑着什么。
头,身体,胳膊,腿,它们拼凑成一个人的模样。
越来越多的荧光照亮四周,神像缓缓隐去。
这……这是我以前的家。
人影突然分裂,凝聚成两个人形,分别生长出两张熟悉的脸。
这是小时候的我,还有我的父亲。
我伸手碰向父亲的衣服,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像遥隔千里,怎样也碰不到。
我的父亲拉着小时候的我,坐在电视前,两人各拿着一个手柄,屏幕里是一款十数年前的游戏。
我因为输了游戏,躺在地上哭闹着耍赖,父亲哭笑不得,把我从地上拉起,搂进怀里。
我的父亲,英年早逝,却带给我一个快乐的童年。
幻境突然破碎,开始重组。
我回到了现在的家。
我的父亲变成了我的母亲,小时候的我逐渐长大,变成高中时的我。
这似乎是父亲刚刚去世不久,深夜里,笔尖划在书上发出不停的沙沙声,母亲坐在我床边,眼睛半眯,不停地点头。
我看着母亲疲惫的眉宇,“你快去睡吧。”
“没事,我陪着你。”说罢努力地振奋精神,没过多久却又变得昏昏欲睡。
我的母亲,一位伟大的妇女,没有在丈夫的死讯中一蹶不振,用尽浑身力气将我养大成人。
继续破碎,重新拼凑。
这次是我的前任。
我们躺在沙发里,我搂着她,看着老旧的电影。
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她并未嫌弃我生病,还不远千里跑来找我。
接下来是在火车站等着儿子儿媳的老刘,之后是我的老板,一个正在训斥员工的刻薄上司。那位为了得到女儿消息正在行骗的母亲,以及她正在自杀的丈夫。同时下定决心做摆渡人的夫妻。
最终,荧光似乎耗尽了能量,消失不见,一切重归黑暗与寂静。
人,什么是人呢?
“人是一种复杂的东西,”我缓缓开口“我感受过爱,感受过恨,我们有着不同的情绪。我们有着私心,有着本能,我们可能因为利益而争吵,有可能因为爱情而结合,甚至有人嘴上说着一套而做的又是另一套。我见过有人因一点点病痛去世,但又见过一个人扛起一整个家。我们拥有科技,拥有文明,我们甚至没有了天敌。我们就是这样矛盾,却又十分统一,这就是人类,这就是人。”
神像没有说话.
光芒再次从神像脚下射了进来。
走出通道,关于问题的记忆再次如潮水般退去。
还是那片黑色的海滩,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海滩上等着的还是那个男人。
坐在船上的男人依然低着头。
他听到了我的脚步,抬起头:“你见过……是你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又要回去了?”
“我也不知道,我刚回到酆都钟声就又响了。”
“上船吧。”
我翻身上船,坐在船板上。
男人额头冒着青筋,用力将船推回水里,也翻回船上。
“船票。”
我递出捏在指尖的火车票,男人看了看,递回给我。
火车票上的字迹更少了。
“怎么样?”男人手拿着桨撑船,头却转向我“你的家里人怎么样?”
“嗯……其实我不是去看家里人的。”
“哦?那是去哪?去看女朋友?”
“不是……我答应了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她的船票被人骗走了,她拜托我帮她看看她的女儿。”
“然后呢,她给了你什么?”
“她跟我说了句谢谢。”
“为什么?”男人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把桨从水里抽了出来,扔在船里,重重地坐在我旁边“为什么要帮她?你应该知道你只能回去六次吧。”
“当然知道。”
“那为什么要帮她?”
“为什么……如果非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我也有一个爱我的母亲。”
“那你可以要点别的啊,名字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就算她自己没有你也可以让她去骗别人啊,总不能什么都不要吧?”
“为什么一定要回报呢?那我到底是想帮她呢,还是为了那一点东西呢?而且把自己的不幸转嫁在别人身上,让别人也变得不幸,这样做对吗?”
男人瘫坐在船上,深吸了一口气,叹了出去,“你人还挺好的。”
“谢谢你。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诚实,要分享,要互帮互助,可是又有几个人真的做到了呢?谁伤害了你你反击回去就好了,没必要去伤害无辜的人,这样做没有意义,人人都这样做只能让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坏。”
男人沉默了,不再说话。
……
男人突然重新张口:“虽然不太可能,不过你见到我的老婆和孩子了吗?”
我不喜欢说谎,也不擅长说谎,说谎的负罪感会让我十分难受。
但是我又想起了女人对我的嘱托。
两种不同的情绪在我的脑海中互相冲击。
我露出一丝苦笑“没有见到,不过我会帮你留意的。”
男人看到我的表情,有些奇怪,不过没多说什么。
男人伸了个懒腰,重新拿起桨站起,开始撑船。
雾墙再次出现在远处。
“那这次呢?准备去哪看看?”男人看着我。
“回家吧,我有点想他们了。”
“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闭上了眼,心中想着家的位置。
……
眩晕感再次传来,我想要站稳,却再次狠狠摔倒在地。
睁开眼,却没有看到那想象中刺眼的阳光。
温柔而皎洁的月光穿过我的身体撒在地上,微风吹过,只留下一阵清凉。看来已经是深夜,没有行人,只剩下一排路灯照亮地面,留下一个又一个圆形的光斑。黑暗的地方有些阴森,但又不觉得可怕,只感到一阵亲切,毕竟那是熟悉的道路。
灯光照射在小区大门上,映出小区的名字。
我回到了家。
回到人间,那股缺失感再次传来,而且更加强烈。
我上次支付了部分情绪,那这次我又缺少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
虽然那个女人还在等我带回她女儿的消息,不过一时之间也无法返回。
我只知道,现在该回家了。
保安亭里的大爷单手撑着脑袋,打着瞌睡,不断地点头,手机扔在桌子上,还在放着有声小说。
小区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是那么的可爱。
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能在我的记忆中一一对应。
楼上大部分的灯都已经熄灭,仅仅只有一盏灯还在亮着,我对那家的印象只有一个带着厚厚眼镜的学生。
老刘的象棋和桌子依然扔在楼下,不过也无所谓,一副象棋也不值几个钱,没人会偷。
该上楼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不亮,也许是因为我没办法发出脚步声,只好在黑暗中摸索着向上。
我失去了恐惧,所以我并不觉得害怕,而且我还有月光作伴,两层楼之间的窗户会照进来一些微弱的,洁白的光。
一层,又一层,就这样慢慢向上,偶尔会有一丝破空声,那是马路上飞驰的汽车。
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在楼梯转角。
我睁大眼睛,仔细地看了看,只能看得清那是一个人。
“你看得到我?”一个听起来十分年轻的声音从影子处传来。
看来他也是鬼,或者说一个亡魂。
“你看得见我!”他的声音顿时激动起来,主动走到了月光下。
那是那个学生,他们家的灯还亮着。
“我……我记得你,你……你是那个……那个,算了,我想不起来了,但是我真的见过你。”
“对,我以前住在15楼。”
“你也死了?”
“对啊,出了车祸,你呢?大晚上的你怎么自己站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能去哪。”他的表情有些落寞,嘴角有点抽动。
“为什么不回家?”
“家,”他发出一声嗤笑,“什么是家?为什么要回家?我从来没有家。”
“想去我家坐坐吗?。”我看着他,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反着光。
“好啊,反正我现在也没处去。”
他跟在我身后,和我一同向楼上走去。
我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
终于到了15层。
“这边。”我指了指家门。
他站在原地不动,看起来有些拘谨。
“来吧”,我走进家门,身体又向后仰,脑袋穿过门板看向身后“别害羞,进来随便坐。”
他跟着我走进家门。
“你先坐吧,”我指了指沙发“好久没回来了,我先看看。”
“嗯。”他默默走到了沙发前,轻轻坐下。
乍一看,家里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餐桌旁的照片多了一张,我被摆在了父亲旁。
照片前还摆着两碗已经凉掉的饭。
看着父亲的照片,我想到小时候和父亲在一起玩的快乐日子,时间像是突然有一瞬间静止,重新继续流动,在那一刹我好像看到了父亲的脸。
甩甩脑袋,把幻觉赶出大脑。
我轻轻走进母亲的房间,均匀的呼吸声从床上传来。
屋里有点黑,只能隐约看到母亲的脸,不过还能看看母亲,这就够了。
我房间的门关着,也许是母亲不想看到我的房间伤心吧。
穿过门,窗帘拉着,屋里仅仅有透过布帘淡淡的一丝光。
我的床上躺着一个黑影,那是一个人。
他是谁?
黑暗中传来一丝抽噎声,他在哭。
他摸索着,从床上拿起了什么东西,一道亮光突然照在他脸上。
我知道她是谁了。
我的前任。
她真的搬来照顾我的母亲了。
她怀里抱着我曾经枕过的枕头,在手机上不断地打字。
我凑了过去,她在给我发消息。
“我梦到你回来了,在梦里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你站在门口,直接把我抱住,我把头埋在你怀里哭,哭着哭着就哭醒了,我真的好想你啊……”
上面还有几条消息:“我想和陪你妈妈一段时间,她一个人待着不好受,我一个人也不好受。”“我就住你的房间吧,你的房间好乱啊,不过就这样吧,像你还在的时候一样。”
我应该哭的。
只有强烈的缺失感在我身上萦绕。
也好,有人陪着,你们也许就没有那么伤心了。
赶快忘了我吧。
轻轻退出我的房间,回到客厅。
一对厚厚的镜片后,一双眼睛盯着我跑来跑去。
“家真的有这么好吗?”见我回到客厅,他向着我发问。
我坐在他的旁边,“我记得你在外地上学吧,怎么?你不会想家吗?”
“不会。”
见我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站起身:“你跟我来。”
他带着我一路小跑,继续上楼,进到了一户我从没有来过的人家。
他的目标似乎很明确,一路跑进了一间关着门的卧室,门缝中透出黄色的灯光。
我跟着他进了门,却有什么挡住了我的视线。
继续往前,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嘴角带一丝苦笑,盯着我看。
“所以带我来要做什么?”我并没有发现房间里有什么异常,被子散乱地堆在床上,床旁的书桌倒十分整洁,书被摆得井然有序,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卧室。
“回头。”
“嗯?”我扭过头,另一张脸贴着我的脸,我们俩的鼻尖快要碰在一起。
我往前走了两步,好看到这张脸的全貌。
这依然是他的脸,或者说他的尸体。
床单深深地勒进了他的脖子里,手耷拉在两边,仍然做着抓握的动作,面色发紫,但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脚下还乱七八糟散落着几本书。
“你为什么没有被吓到?”他露出好奇的表情。
“我现在不会害怕,还不会悲伤。”
“那你刚才看到家里人是什么感觉?”
“嗯……也许有点惊喜,还有点难受。”
“真好。”他的语气不像嘲讽,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那你呢?”我下巴往前伸了伸,“为什么想不开?”
他对着我笑了笑:“不,不是想不开,一个小时之前,我刚刚解脱。”
他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望着天花板继续说到:“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我从小时候开始就被我爸妈逼着学各种东西,不管我干什么,只要稍一不顺他们的心就会打我,所以我的屁股经常是青紫青紫的。”他笑了笑,“对对对,我得给你看个东西。”
他跳下床,带着我到了另一个卧室,卧室里睡着他的父母,但他看都没看一眼,反而指着窗台,“看这个!”
淡淡的月光照在窗台上,窗台上放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是一根用来扫床的扫把。扫把中间的毛被什么东西长期压迫,已经凹了下去,顺从地贴在木杆上,再也弹不起来了。
“就是这个,我妈就是用这个打我的,中间凹下去的地方看到了吗?那是我妈的手印。”
这样对待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孩,我似乎应该感觉到愤怒,但是我没有,看来我还失去了愤怒的权力。
他又带着我回到他自己的卧室,“小的时候,每次我妈从我背后经过我都觉得她要打我,然后我就会瞬间坐得端端正正,怕有什么做错挨顿打。”他重新躺回床上,“说实话我不恨他们,虽然我当时也分不清楚我到底是做错事了被打,还是他们心情不好被打。“
他挪了挪屁股,靠在窗台上坐了起来,“我奶奶经常会护着我,我记得我妈有一次说什么,要不是我奶奶护着我,她就要打死我,我当时好像也没犯什么太大的错,记不清了。每次他们打我,我就哭得像杀猪一样,到最后都是我奶奶在那抱着我,一边摸我的脑袋一边说‘不嚎了,不嚎了’,有的时候甚至她自己也会哭,甚至会去骂我妈两句。可惜啊,她在前不久去世了”
我坐在他的床上,看着他的脸,他的嘴角抽动了两下。
“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很喜欢唱歌,经常拉着一群老头老太太一起,甚至还组了个合唱团,但是再也听不到她唱歌了。”
“后来上了初中,他们找关系给我转到了一个好一些的初中,甚至还在附近贷款买了房子,跟我说要好好学习,他们这样都是为了我。现在想起来真可笑,买了这个房子离我妈上班的地方也近了。”
他又挪了挪身子,示意我坐过去。我坐在他旁边,盯着他的脸。
“我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样的,我们家在饭桌上从来不说话。就算我哪天夸今天的菜好吃,他们也只会说好吃就多吃点,吃饱了好好学习,他们这么辛苦都是为了我。”
“我真的不知道能跟他们说什么,他们跟我只会说这两句话。”
“上了高中,学习压力大——哦,对了,你知道吗,我直到高考结束我都一直在用老年机,用我奶奶淘汰下来的手机。刚才说到哪了,噢,学习压力大,我每次听着同学在那聊,什么游戏怎么怎么样,我插不上嘴,因为我甚至都没有听过那个游戏。我想和他们聊天,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能跟他们聊什么,我落伍,我老土,我只能学习。”
“我甚至会拿着课外书去厕所里看,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我怕我在外面看被他们说。但是他们还是会说我,说我老待在厕所不出来。”他笑了笑。
“最终,高考结束,我考上了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我开始发疯一样的玩,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疯狂,但是我好像就拿到手机我就停不下来了,我什么事都不想干,就想玩手机,虽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外面马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摩擦声,紧接着是碰撞声。
“上了大学,我和高考结束的时候一样,还是在那玩,差点被学校退学。”
他的眼神突然发亮,却又很快暗淡下来。“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下去了,我想学,但是我学不进去。在机缘巧合之下,我认识了一个女生,我们很快就恋爱了。我瞬间感觉我的生活正常了,我甚至可以学得进去了。谈恋爱要花钱,是的,要花钱,我当时的生活费1600一个月,我甚至可以存得下一些钱,但是那是我完全没有任何社交任何娱乐活动的情况下。”
他喘了口气,“我们两个经常出去玩,并不是我一个人花钱,她花的甚至比我多,但我的钱还是不够用。我跟我爸打电话,说我钱不够用,我不知道我说了多少次,每次收到的都只有他跟我诉苦,他问我给我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把电话挂了。我分手了,当时我已经几乎是两天一顿饭了,再谈下去我要饿死了。那年暑假放假回家,他们全款买了一辆车。”
“后来,我想着我学习不想学,我做做生意吧,我观察了很久,找到了机会,可是家里给我的一句话就是‘没钱’。”
他又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们有,我想让他们看到我的决心,我当时一天就吃一顿,甚至两天吃一顿,一个学期,攒了3000块。但是这又给了他们理由,我问我爸要钱,他会反问我一句‘你攒的钱呢?’”
我也深深叹了口气。
警笛声由远到近,停在了不远处。
“我在学校闹着要自杀,我连续买了两次药,结果发现两次买的药都不致死。那是我这辈子最难受的时候,想死却死不掉。”
“我爸当时来我们学校了,他答应我时答应的很好,说以后全力支持我。后来我休学了,在家的时候,因为一点点小事,甚至这件事根本不是我的错,我妈在街上当着一群人的面骂我,她当时就是心情不好,想拿我出气。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打电话问我妈,我说‘你觉得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她说‘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了’我话都没听完我就挂了,我又问我爸,我爸说‘你这种话就是不负责任’。他们感觉到我想死,就出去找我了,结果找到我后我妈狠狠扇了我一巴掌,问我想干嘛,她说她忍了两天了。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回来的路上他们还不断在那说我对不起他们。我一个人坐在卧室里,他们居然放心地去睡觉了,可能我真的不重要吧。”
父母永远不应该把孩子当做自己的附属,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应当得到足够的尊重。
“我能抱抱你吗?”我看着他的眼睛。
“当然可以。”我轻轻拥抱了他一下,就这样和他坐在床上,看着他的尸体。
天空有些发白了,一抹朝阳撒在了他尸体脚下的一本书上,我似乎看到那本书上写着四个大字:学会做人。
钟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要走了。”
“我们还会再见吗?你是第一个愿意坐下来安静听我说话的人。”他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会的,我们会再见的。”我向他笑笑。
我再次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