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
众学士正在修撰典籍,其间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背影颇为引人注目,他穿梭其间,监督学士们课业,遇到错误的地方,便点出来,加之纠正。
赵公公走上前去:“李院士,皇上有旨意要传。”
男子闻声转过头来,见是赵公公,礼貌谦卑地行了个礼,“赵公公,皇上,要传何旨意?”
“皇上给李迟意李将军的嫂嫂杜若兰封二等诰命,外加写一篇歌颂她的檄文,皇上说要以她为妇人榜样在举国宣扬,至于怎么写,皇上说要可歌可泣,李翰林速来文好,这件事可真是非您莫属了啊。”
杜若兰?
李青云闻言眸光一闪,瞳孔皱缩,他默了许久,应了下来,“请公公回了皇上,臣定当完成嘱托。”
宴春园。
□□花开得正艳,朵朵寒梅迎雪绽放,杜若兰站在一颗梅树下,抬头望花。
难得这么悠闲,她却感觉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养了几日,她在衙门挨打的伤,已经是大好了,忽然想起她一把火把所有东西都烧了,包括她那台织布机,于是转头对身后的丫鬟道:“蓉儿,你陪我出去一趟。”
“娘子要去哪儿?”
“去买织布机。”
“如今李将军回来了,娘子现在不需要再织布营生了,何须再去买一台?”
“是他吩咐你的?”杜若兰有些不高兴,难不成,他是怕她这个嫂嫂再织布,会有损他这个大将军的名声?她一不偷二不抢,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怎么就丢他的人了呢?
蓉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打嘴解释,“娘子莫生气,将军没说这些话,是奴婢觉得您吃了半辈子苦,理当闲下来享清福才是。”
“享福?人得有个好身体才能享福吧,若是整日无所事事,到不先说享福,身体不动弹,倒是先把人给养废了。”
两人正要出去,却遇到宫里来人了。
荣管家是见过大场面的,今早李将军进宫去了,没多久中午宫里派了人来,自然知道这是宫里来人宣旨来了。“应是论功行赏,奉上嘉奖,夫人莫急,跪下接旨即可。”
太监拿着圣旨,徐徐展开,声音高亢。
“杜氏娘子嫁为李妇,多年任劳任怨,为亡夫照念并母极幼弟李迟意,今李将军在外征战,她仍是不辞辛劳,照顾其母,李将军得以安心为国征战,最终赶跑了入侵蛮族,不仅收复失地,更是重创蛮族,另其不敢再犯我大厉疆土,圣上感念杜氏劳苦功高,颁发二等诰命,赐封号——守安县主……”
杜若兰已经听不到后面的话了,不只是圣旨后来又说了什么,就连蓉儿及其它家仆给她道贺,她好似都不能听到,只看到大家脸上皆是喜气洋洋,然后来了一堆官兵,分作两人一抬,一大箱子,又一大箱子的往宴春园里抬。
“好多赏赐啊,娘子,你快看啊,”蓉儿都乐得合不拢嘴,替娘子感到高兴,可一看杜若兰却什么反应,于是连喊了她两声,“娘子?娘子?”
“啊?”杜若兰这才回过神来,她转过头去,微微拭干了眼角的泪意,蓉儿见状了然,安慰她道:“娘子可是熬出了头,这么些年,真是苦尽甘来。”她已经从杜若兰这里知道了她的事,她虽说得简短,一语带过,但其间辛酸,想想便知,世间之人少有能做到她如此,蓉儿对她颇为敬佩,决心死心塌地要跟着杜若兰,如今更是为她高兴。
如今府里的下人们都已知晓杜若兰和李将军是叔嫂,不是夫妻,可他们还是不由感慨,一边帮忙搬这一箱接一箱的赏赐,一边小声议论:“哎,李将军对杜娘子这个嫂子可真是好啊,居然给她求了个诰命回来……”
“我瞧着二人倒不像叔嫂,倒是相对般配的壁人,两人往那儿一站,谁不到声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咳咳。”蓉儿在一旁嗓子里轻咳两声,提醒两人别乱说话,果然她一瞧,杜若兰已然是听见此话,脸上的笑意倏地就下去了。
那二人也瞧见了杜若兰脸色不好看,连忙你推我我推你的忙活去了,“让你说闲话,这下好了吧,让娘子听见了……”
杜若兰默不作声地走开,安排荣管家将皇上赏赐的物件儿清点入库后,她带着蓉儿离开宴春园。
她选好了一个机子,让织布纺的人送到宴春园后自会有人给钱,回来路上,她转而去了一趟城西,这里本是一处酿酒坊,现在荒废了,她和张家娘子原本想盘下此处,开个布庄。
一进园子,扑鼻而来的酒香,只见园子中央还摆放着几大缸子未开封的酒,封坛上还有前几日的积雪,上好的酒,却是没人敢来偷喝,因为传言此处闹鬼,鲜少有人敢往这里来。
这里酿酒多年,虽已废弃多年,但仍是一股子浓烈酒味儿,其实并不适合开布庄,不过租金便宜,对她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可惜……张家娘子不在了,皇上虽赏赐杜若兰许多珠宝首饰,但那是御赐之物,没有一样是可以拿出来换成银子用的。
另一边,张大勇刚给其妻草草办完丧事,然后拿了银钱去了赌坊,大堵特堵了一番,毫无疑问的输个精光,他嘴里骂着奶奶的,光着手,不甘心地离开赌坊。
回去路上,又见勾栏妓子对他招手,他心中一阵邪火没地儿发,于是被那轻飘飘地一勾给勾了魂儿去,不由自主地走进去。
一夜**后,第二天醒来,自己居然不在芙蓉暖帐美人怀中,而是躺在一堆草垛子里。
“娘的,这咋回事?”下一秒,一把刃口锋利的搭在了他的肩上。
“醒了?”这声音喑哑,显然是故意为之,听着让人分不清男女老少,那人隐在暗处,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让人看不清模样。
“这位好汉,我身上输得一干二净,你先放了我家去,拿了银钱,再给你们。”张大勇以为自己是遇着求财的了,于是打着商量,愿意用钱买命。
无人回应,张大勇感觉到一股子杀意。
“我没得罪你,你为何我要我的命?”
“你是没得罪我,但你可以好好想想,你得罪了谁?”
张大勇思来想去,自己虽然好赌,但胆子小,输了也不敢声张,生怕与人结仇,哪儿来的什么仇家啊,等等……他脑子里浮现出杜若兰苍白的脸,顿时明白过来,此人跟杜若兰有关。
“谁指使你污蔑她的?”
“我,我不能说,”张大勇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
“不说?”剑刃推进三分,吓得张大勇哆嗦着尿了裤子,大声讨饶:“好汉饶命,我说,我说。”
“有一日我去裕王府送货,那管家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污蔑李家娘子谋财害命,杀了我妻儿,其实,他们母子俩,是,是喝了毒自尽的……小兄弟,我说的都是真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裕王府的管家去吧,我不要那五百两银子了,给你,全都给你,你放了我吧,啊。”
还想回去?谁知那人却笑道,“谁稀罕你的破银子,今天,你回不去了。”
张大勇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问道:“你是谁?跟李家娘子什么关系?”
李迟意听完缓缓从暗影中走出来,“那你听清楚,也看仔细了,我是她,相公。”话音刚落,他已完全走至人前,张大勇看清他的脸,也是在这一瞬间,他大睁着的眼睛便再也闭不上了,颈侧动脉被利刃割开,血溅当场,飚了足有五尺之高,直指屋顶。
有一道血雾喷溅到李迟意的脸上,白皙的面庞如沾染点点红梅般凄美,眸中却是嗜血的杀意。
张大勇倒在地上抽搐两下后,大睁着眼,逐渐没了气息。
李迟意漫不经心地拿剑在地上的尸体上抹了抹,抹去剑身上的血后,这时在屋顶望风的徐淮飞身下来,脸被憋成了猪肝色,一副急切的样子。
“着急忙慌的做什么?”他收了剑,整个人说不出的随意散漫。
“嫂子来了。”徐淮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
李迟意瞳孔微缩,她怎会来此处,一个废弃的酒坊?他将手中的剑丢还给徐淮,徐淮伸手一接,看到剑身的血,再看地上躺着的尸体,顿时有些嫌恶:“你怎么不用自己的剑——”
“闭嘴。”李迟意打断他,眼中嗜血的黑散去,透过门缝看到杜若兰果真在外面,顿时有些紧张,他抬手去抹脸上沾染的血雾,却是越抹越多了。
这边杜若兰带着蓉儿进入酒坊,两人四处看看,这时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儿冲破了浓烈厚重的酒香,顺着鼻息直入肺腑。
杜若兰皱着眉:“蓉儿,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蓉儿闻言耸鼻嗅了嗅,摇头道:“没有啊,就是一股子酒香味儿。”
面前出现一个房间,杜若兰想过去看看,蓉儿把她拦下,“娘子,算算时辰,将军该从宫里回来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我觉得这里,阴森森的。”说完她缩了缩肩,联想起闹鬼的传说,心里直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