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小姐拖着沉重的步子迈进院门时,夕阳坠在天边,她的影子被拉得漫在青石板上,像一截跟着脚步慢慢游走的暖色绸带。
她扶着红漆门框微微喘息,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在斜阳下泛着细碎的光。七十出头的年龄,到底是不饶人的。去读书里探望弟媳这一趟,放在以前,她清晨出门还能赶回来用午餐。如今却耗费了整整一日,归来时已是暮色四合。
“师傅!”正在扫院的徒弟祥林最先看见了她,丢下扫把就跑了过来。泰师傅抬手示意自己无事,但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脸上的皱纹却像千涸的河床般深刻。
“我没事…”话音未落,一阵眩晕袭来,她不得不靠在祥林瘦小的肩膀上。小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一晃,却立刻挺直了背脊,用尚现单薄的身躯支撑着师傅。
大堂飘来阵阵檀香,祥森正领着几个小尼做晚课。她听见外面的动静,手中的木鱼声微微一顿。转头透过半开的窗棂,她看见师傅佝偻的背影正被祥林搀扶着往寝房走去。那背影比前些时候又佝偻了几分,像一颗被岁月压弯的老竹。
祥森的心猛地揪紧了。她匆匆交代了几句,便放下犍稚快步走出了佛堂。二十年前的那个风雪夜,若不是师傅的收留了饿得奄奄一息的她,世上早就没了她祥森这个人。如今师傅年迈,她自然要尽心侍奉。
寝房里,泰师傅已经和衣倒在床上。她的脸色灰白可怕,嘴唇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那双曾今为建佛堂出过力的双手,此刻无力地垂在床边,指节突出像竹节,手背邹巴的皮肤上布满褐色的斑点。
“师傅…,你还是好好歇着吧。”祥林轻唤着。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蹲下身替泰师傅脱下了沾满尘土的布鞋。
看见祥森进屋来,就吩咐起师弟来:“你去打盆热水来,让师傅洗洗脸,可以舒服点。”
祥森领命而去,祥林这才轻轻坐在床沿,伸手为泰师傅理了理散乱的白发。那发丝干枯如秋草,早已不复当年的乌黑油亮。她记得初入庵时,师傅带发修行的发髻总是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支朴素的木簪,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祥森端着盆子进了屋,轻轻地说:“师傅,弟子给你擦擦脸吧。”只见她拧了湿帕子,小心翼翼地要为师傅擦拭脸庞。但泰小姐却摇摇手,坐直身子,接过帕子对弟子说:“还是我自己来吧,我还可以的,就是感觉有些累了。”
泰小姐边擦着脸,边对身边的两个照料她的徒儿说:“你们坐下吧,我有话要与你们说。”
那两徒儿对视一眼,眼中俱是疑惑与忐忑。祥林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衣角,祥森则悄悄咽了咽口水。泰师傅只是沉默地望着她俩,好像有难言之隐,二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凳坐在了师傅的床前,祥林说:“师傅,有啥事你对我们说吧。”此时的两徒弟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膝上,屏息等待着师傅开口。
泰小姐放下手中擦完的帕子,递给了祥林后说:“本来我今天去读书里,一是想探望病中的弟妹,二是想借点钱的。但是去了那儿我又开不出口了。因为我那桐弟心情不太好,是为了他太太身体欠佳。”
坐在一边的祥森听了,忙提议说:“那我们去则能处,一定能借到的。”
“是的,祥森说的没错,前几次我们去那里,他对我们很客气的。每次都说,以后有困难,只管来找我,不必客气的。”祥林紧接着说。
泰小姐听后说:“要是真这样的话,也只能去他那里借了。我们的日常开销已经没有钱了。不过记得告诉他,今后我是一定会还的。”
祥森说:“那是,师父的品行高尚、信誉高,谁都知晓,要不然则能师父怎肯一直帮助我们,借钱与我们呢?”
“则能师父真是在我有难时,常常伸出援助之手。过些日子,等我身体强壮些,一定会上门致谢的。那你们现在就一起去吧!”泰小姐说着,两眼闪着希望的光芒,对俩师弟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快去。
祥林担忧地回答说:“还是叫祥森一人去,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
泰小姐觉得这样的安排也可以:“那好,祥森你一人行吗?”
“没问题!师父你就放心吧!”说完,祥森就出了屋门,准备去那则能大师的庙宇了。
这房间也就留下了师徒两人,祥林帮着给师父捶背揉揉。不一会儿,泰小姐就感到浑身的舒坦,刚才的疲惫,这回渐渐地好转了。只见她双眼闭着,任凭着年轻的徒儿用力地揉着、捶着,那舒服的感觉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夜色愈浓,窗纸原泛着青白,此刻被月光浸透了,洇出一片幽蓝的晕,那光先是试探性地爬上窗框,继而大胆地漫进屋来,照在泰师傅的脸上,祥林借着微光凝视师傅的睡意,忽然想起以前庵里老尼说过,师傅年轻时也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美人。如今岁月在这张脸上刻满了沟壑,却也掩不住她的那份慈悲善良的唯美。
* * *
那祥森由于前几次都与师姐祥林一起去则能和尚处顺利借钱,并且得到了殷勤的款待。所以这时的她信心十足,把握很大,认为借点钱肯定是问题不大。再说在她的心目中,这则能师傅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他是那样的慷慨、那样的和蔼可亲,对他的人格真是从心底尊敬和佩服着。
她边走边想着自己一定能把钱借到手,可以为师傅解燃眉之急出力,一定要把师傅交代的这事办好。想着想着,一转眼的功夫就来到了则能和尚的庙宇。
她进了大门,通报了小和尚后,就让在大堂中等候了着。
没多大的功夫,一个面目清秀的中年和尚,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当他一见到是祥森,就热情地上前招呼起来:“啊呀呀!真是好久没见,今天怎么就你一人来我这里,你那师姐祥林呢,她怎么没来?师父怎样啊,日子过得还好吗?”
“则能师傅,你好!今师姐在家陪伴着师父。她们都托我向你问好呢!”祥森被则能一连串的问话问得不知该先从何谈起,总觉得见面先问好总是没错的。
则能和尚听了这话,脸色似乎有些紧张,转过脖子望着祥森:“怎么泰师父身体不好么?”
“没有,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年纪大了,出门走走就觉得吃力。刚才去了他弟家,一回来就躺在床上休息,师姐留下照顾着呢,所以就我一人来了你处。”祥森细声细气地回答着。
则能听后觉得一定又是来借钱的,虽说这姑娘还没说清来意,但他早就已猜出了几分。
要说这则能和尚起初的时候,确实是很敬佩泰小姐,所以慷慨解囊借钱支助与她们。但自从见过了祥林祥森这二个小尼后,他的心就开始有了萌动的感觉。尤其上次送走她们,他为之而心神不定,坐立不安。这是他出家以来,第一次为女色动摇过做和尚的信念,悔不该当初走错了这一步,他还不知人间有这么两个使他心动的女孩。也真是太凑巧合,他最喜欢的两个女孩也恰恰会走上这条和他同样的道路。现在就是他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与这二位可爱的女孩中的任何一位结成良缘,百年成好。真是心里想想欲罢不能!可悲!可叹!
这时则能脸上闪过了一丝怪异的微笑,说:“快进里面来吧,在大堂说话不方便的。”说完将祥森领去了里面的寝屋。
祥森跟着他边走边继续的说明了来意:“师父说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手头有点紧,周转不便,叫我再向你调个寸头,以后一定会还的。”
“好的,好的。不就是借点钱吗!我早就说过,你们有难,我一定会帮忙的。本来就是一家子,你说对吗?”则能说着,也就很快将祥森领到了一个屋子。
祥森看了一眼这以前还从来没来过的地方,并且跟随着走了进去。她四周打量了一下,是间宽敞的卧室,里面打扫的非常干净,中间一张很大的八仙桌更是醒目气派。屋内刚好有一个小和尚正在用抹布擦着各个摆饰上的灰尘,他见了有人进门,忙说:“师父!这就给你们沏茶。”
则能点头并“嗯”的一声,然后对祥森说:“你请坐,我这里比较安静点,说话方便。”
祥森从来都是将则能为师长看待,一向崇敬他,爱戴他。从来都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杂念,更何况大家都是佛教子弟,这些规矩谁都是非常明白的。所以即使有那些怀疑的邪念出现,只会感觉是自己的羞耻和肮脏。因此,这时的祥森是没有任何戒备,而是落落大方的在桌边坐了下来。
那正在一边忙碌着的小和尚,不一会儿送上了茶水和点心,则能对他说:“你别处去忙吧。我们这里有些事要说,尽可能的不要打扰我们。”
小和尚知道可能师父真是有比较秘密的话要与人商讨,而他留在这里当然是不便的。所以非常理会,知趣地说:“是,我这就走。你们有事就唤我啦!”说完就匆忙地离去了。
那则能和尚望着离去的小和尚,随即就将房门给推上关好。回过头,重新来到了祥森的身边,坐了下来。
祥森以为他可能是要拿钱给她,为了防止被人窃见他的藏金所在,所以才支开了那小和尚。因此也就没在意,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则能将凳子移近了祥森说:“这里很安静的,不会再有人来的,我们说话会方便许多。”
祥森这才感觉有点毛骨悚然,浑身上下鸡皮疙瘩,一种不详的念头瞬间划过脑海,但又想想:“不会吧,则能师父平时不是这样的呀!自己一定要镇静,不要把人家的热情看歪了。如果闹出了这种笑话,岂不是坍了师父们的台了吗!更何况今后自己的脸往哪儿放呀!”
就见祥森就很客气地说:“则能师父,今天师父关照要借了些钱早点回去的,所以我想能尽早的离开这里,免得让她们等急了。”
“不急!钱我一定会给你带回去,这你就放心。我呢也有一件事,想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想请你帮忙,可就是没机会开口。”说完看着祥森,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听说是要求自己帮忙,单纯的姑娘这才放下心来:“什么事要帮忙的,就请说来,我一定会帮你的。”
“那好,我说了以后,你会拒绝吗?”阴险的则能又说。
“那怎么可能呢,你就快说吧。”
“那好,我就说了。”
“说吧,则能师父。”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第一次看见了你,我就喜欢上你了。”说完他一把拉着祥森的手,将身子更挨近了她。
祥森看着这不该发生的事,真要发生在自己的头上,她顿时脑子发胀,害怕的不知如何是好,赶紧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已经被牢牢地抓在了这个道貌岸然的花和尚的手中。但她还是苦苦地哀求道:“请放开我吧。你不可以这样的,这是罪过,你这是对神灵的亵渎!”
则能眼看着自己的**就要实现,就露出了他狰狞的面目,他冷冷地笑着说:“这回我是需要你的帮忙喽!你想想看这钱有这么好借的吗?我是一直都是为了讨好你,现在该明白了么?什么罪不罪的,我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这时的祥森才彻底的清醒过来,她想挣脱,已经为时以晚。于是她喊叫了起来:“救命!救命!”
则能也就更加放肆地强行动起了手脚,一边还说:“别叫了,没有用的。不会有人来的,这是我的家,这里的人都是我的徒儿,你还是配合点吧!”
二人已经扭作一团,时间一长,祥森当然是孤立无援,被则能制服在他那张非常干净的床上,最终被这个花和尚给□□了……。
树枝在微风中簌簌作响,祥森在疼痛的身子里慢慢清醒过来,明白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她微微睁开双眼,却看到身边是那张终日含笑的脸,此刻却是扭曲如罗刹;那□□的眼睛里燃烧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她已经看到的不再是那个慈祥的则能师傅,而是被**和邪恶吞噬的恶魔。
窗外的山坡早已吞下最后一抹夕阳,月亮便从山脊的齿缝渗了出来,慢慢爬上了暮色中,银盘似的满月悬挂在古刹的飞檐上。寺院里的钟声当、当、当的响起,随后是耳边响起的,往日听惯了的婉美动听的诵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