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替谈维祯摆脱冤屈是事实,但沈维祯也没脸皮厚到可以当众说出自己去网吧的事,当他进入办公室时,看到靠墙站着的谈维祯,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的光芒。
干嘛这么意外?他还没卑鄙到为了自己脸面不顾同学蒙冤的程度吧,沈维祯不悦压了压唇角,看向梁文群:“梁老师,事关这次打架事件,我有一些情报想单独跟你说,出来一下可以吗?”
梁文群随他走了出来,来到走廊尽头,将游荡的学生全都赶走后跟他说:“现在可以说了。”
沈维祯详细算出了他能确定谈维祯在网吧的时间范围:“上周六下午两点十分到三点十分左右,谈维祯在邪风网吧上网,清江路46号,我可以给他作证,这点邪风网吧的服务员和监控也能证明。”
梁文群叉腰的手放了下来,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认真的?现在可不是为了朋友逞英雄的时候。”
沈维祯脸火辣辣得疼,“嗯,我愿意为我的话担保。”
作为上周刚替学校拿下物理竞赛金牌的学生,他的话,在梁文群眼里是很有分量的,“行了,这事我了解了。”
沈维祯追问道:“那谈维祯?”
“有你这些证言,他应该没事了,就是不知道那几个学生为什么要指认他,太奇怪了。”
梁文群了解班里每一个同学的情况,其中竞赛生更甚,因为他们有比赛会涉及到请假和调课,平时跟竞赛生的学生家长也是交流最频繁的,他眉头皱起,严肃问道:“据我所知,周六你应该在辅导班上课吧?你爸妈知道你去网吧的事情吗?还是说他们同意你去的?”
三连问让谈维祯的头越来越低。
梁文群看他这样心里什么都明白了,接着说:“如果你觉得跟谈维祯做同桌影响到你学习了,下个月月考结束后我可以安排重新调座位。”
沈维祯一听要重新调位置急忙抬头解释,“不,跟他没关系。”
“是我自己听同学说起网吧感到好奇才去的,只是恰好在那里碰到他了,没有事先商量好。”
说完,他又低了下头,梁文群还会相信他吗?信誉一旦丧失,很难再找回来。
“今天的事我会跟你爸妈沟通的,希望你心里有数,下不为例。”
听到响起的上课铃声,梁文群催促道:“快上课了,先回去吧。”
沈维祯魂不守舍回到教室坐下,英语课下课后,被审问了两节课的谈维祯也回来了,一回来,同学们都接连聚到他身边询问情况,这才从他口中得知打架事件发展的全貌,原来是他之前的一个跟班惹出来的事,因为担心赔偿和学校处分把他扯了进来,骗受害者说是指认谈维祯能得到更多的赔偿款。
谈家捐教学楼的事名声在外,受害者年龄不大,想着这跟班家里没钱,就算赔也赔不了几个钱,反正那地方也没监控,比起闹大花时间查清楚,像谈维祯这种家庭,肯定更乐意花点钱维护名声随便了事。
赌一把,成了就是一笔超额赔偿,两人很快达成了联合指认的共识。
同学们对谈维祯的同情心顿时又升了一个等级,因关心而聚过来的学生太多,挤在他们这一方小角落,人一多,难免有推搡,沈维祯原本不想生气,不知道是谁碰到了他手肘,在试卷上滋啦划出一道显眼的乱线,他叹了口气,咣咣拍了两下桌子,高声道:“看完热闹都该回去了吧。”
“这么凶干嘛。”
谈维祯笑容明媚,双手作揖,语调谦和道谢:“谢谢关心,不过再过几分钟就要上课了,大家全都聚在这里会影响到别人的,还是先回去吧。”
围观的人群这才散了。
什么嘛,他说的话就有用,他说就没用,而且这样岂不是更显得他是不通人情的坏人了,沈维祯看到他还在笑心里更烦了,说实在话,遇到这种事,他也该反思反思自己在交友上的不当之处吧?就是因为他待人接物是这种讨好奉献性,才会被人陷害啊,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把他揉圆捏扁。
想到因为他,自己晚上回家可能会遭受爸妈严厉的责备,沈维祯态度不善,恶声恶气问他:“喂,你为什么不把我说出来?明明说清楚就能立刻摆脱怀疑。”
“因为我知道你很在乎面子嘛,而且那天我们应该算是做了互相保守秘密的双向承诺吧。”
谈维祯那看透了他的眼神更让沈维祯烦躁,“你傻啊,就算你不说早晚也会被查出来,根本没区别。”
谈维祯挑眉冲他笑了笑:“但是我遵守了对你的承诺,没有出卖朋友不是吗?”
跟他接触越多,沈维祯越能理解大家为什么喜欢跟他交朋友,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身上有难得的英雄义气在,他犟道:“谁跟你是朋友了,要不是你威胁我,我肯定不会答应你的承诺。”
“嘴硬可不是个好习惯哦,就算没那个承诺,我相信你也不会说出来的。”
谈维祯爽快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过我很意外你会去办公室找老师解释,明明是那么在乎自己形象的人啊,为了朋友却肯坦白,谢谢了。”
嘴还挺甜,沈维祯心里开心了,撇撇嘴没再接话。
谈维祯又用笔戳了戳他,“还有,周六你说的那个,是在哪看的?”
沈维祯不明所以,反问道:“什么?”
谈维祯放低了声音:“就那个说我在潜意识里弥补我哥什么的。”
“阿德勒的目的论。”
“在哪看的?”
“忘记书名了,应该是我爸订购的一本杂志,里面有谈到多胎家庭,因为理论太颠覆我的认知,除了兄弟姐妹会争宠外,还有提到拥有强优势的子女可能会用隐形自毁的方式来弥补弱势兄弟姐妹在父母面前失宠的情况,所以我看完印象特别深。”
沈维祯说完察觉到谈维祯的犹豫,主动问道:“要我从家里拿来给你看吗?”
“其实我不是很理解这个理论,只是感觉有点符合你的情况,当时就顺嘴说出来了,但分析不一定全对,你要是有这方面的问题,还是咨询心理医生更有用。”
谈维祯急忙说:“不,把那本书借我看看吧。”
沈维祯点头:“那我明天带来给你。”
化学老师卫东田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来,两人见状紧急结束了对话。
晚自习时间,结束竞赛考试的第一周,沈维祯走进来发现教室里少了近三分之二的人,顿感心情沉重,秋季天气干燥,保温杯里的水很快见了底,下课后,他回过头问廖鑫阳和姚骏,“我妈给我准备了茶包,说是固本醒神的,我带了几包,你们要不要试试味道?”
姚骏摇头:“我不爱喝那玩意,还是喝我的可乐快乐水吧。”
“我来试试。”
廖鑫阳晃了晃水杯,“我也没水了,一起去接水?”
沈维祯递给他一包茶包,拿着保温杯跟他一起去接水。
冒着热气的水哗哗流入杯中,廖鑫阳按了停止,温声道:“下午第四节课严学长来过了,给我们送了不少竞赛资料书,说是用不上了。”
“他怎么样?”
“看脸上情绪还好,说是准备回学校准备明年的高考。”
沈维祯深感意外,“他不走保送吗?我听赵教练说他可以选另一所高校的,排名就比京海低了两三档。”
“可能还是不甘心吧。”
廖鑫阳长叹一口气,“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明年考不出成绩,我大概也会放弃竞赛这条路。”
两人没立刻回去,在走廊站着聊天。
经过热水冲泡后的茶包散发出缕缕药香,谈维祯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考试结束后,我想恢复正常上课,我爸不同意。”
“能理解,你可是拿国集的热门选手啊。”
沈维祯苦笑,“你真这么认为?”
“嗯,不要妄自菲薄了,一两次还可以,你老是这么怀疑自己我会觉得你是在故意挑起仇恨。”
廖鑫阳捶了他两下,“安慰天才对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太残忍啦。”
沈维祯答应:“下回不说了。”
“你知道吗?你去考试的时候,我们也在教室里做了今年的原题,班里最高分才考了171分,而且还是吴教练改卷放了点水的情况下。”
廖鑫阳继续说:“所以说啊,省队就是省队,没本事真闯不进去,他们都很敬佩你呢。”
说着,他低头抿了一口茶,瞬间紧紧皱起了眉,“天呐,你这个茶也太难喝了。”
“里面到底放了啥啊?”
“人参,红枣枸杞这些吧。”
沈维祯挠了挠头,“其实我也觉得不好喝,但我妈说喝了对身体好,就凑合喝了。”
廖鑫阳又喝了两口:“行吧,既然对身体好,我就再喝几口,不能浪费啊。”
晚自习结束,沈维祯脚步沉重,拖拖拉拉不想抬脚走,恨不得从教室到校门口这条路长到没有尽头。
晚风中,汤丽洁站在车前静静用目光注视他,沈维祯垂头走过去,怯怯喊了声妈。
汤丽洁只说了句先上车,沈维祯已经能预料到家里有什么在等待着他,心重重沉了下去。
沈智伟拿了条长长的木戒尺站在客厅,指了指墙根,沈维祯放下书包,乖乖靠墙站着。
沈智伟摘下眼镜走向他,“家里是没电脑给你用吗?你要去网吧玩电脑?”
“居然还学会跟老师撒谎说肚子疼来翘课,沈维祯,我发现你真的长本事了啊,你说说,还有什么是你爸我不知道的?”
“说出来,让我跟你妈长长见识。”
“我就说你最近怎么这么不对劲,三天两头顶嘴犯犟,原来是上了高中心思活络了啊,光想着玩了,也不把重心放在学习上了。”
戒尺一下下戳在肚子上,不疼,但形似幼儿时期的罚站惩罚足够让沈维祯自尊心扫地,他委屈极了,咬牙攥紧了拳头。
爸妈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在班里跟不上同学的流行话题有多无措,被人嘲笑是书呆子只知道学习是什么感受,更不了解他处在一个事事都要被比较的班级。
越想越委屈,沈维祯已经听不进去爸妈在说什么了,只感到一侧鼻子有些痒,温热的液体完全不受控流了下来,他抬手一摸,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