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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袍 第32章 花心动

作者:开开open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0 18:41:45 来源:文学城

昨晚睡得不错,早上起来尚吉推开窗,院子墙角边的几簇马兰花开得特别灿烂。在都城偶尔也能见到马兰花,蓝蓝的,很特殊的颜色,远远就能注意到。

母亲在家中过得如何呢?虽然她没有往家里写过信,但母亲已经知道她在这。沈飞倒是给尚府送去了信件,说她一切都好,可毕竟没见到她本人,母亲想必是非常担忧的。

她手撑着下巴往外瞧,有几个丫鬟正兢兢业业扫地抹窗,没有风,挨着墙的树叶却微微摇动。

没把竹雨兰风带上,她们说不定正想念自己吧,陈启陈灼又在做什么呢……想来想去,总以为人生精彩纷呈胜友如云,原来想念的人也无非几个。

这时门被推开了,是沈芸,她见尚吉在窗边发呆,便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怎么了?我们说好去玩的,怎么还不准备。”

她摸摸尚吉散开的头发,发尾软软的,早晨起来不梳好了会打卷。她转身去镜台边拿了把梳子,不过她其实并不会梳那些漂亮的发髻,左梳一下、右梳一下,无从下手。

尚吉接过了梳子:“还早着呢,你看起来很着急?”

“有吗?因为我怕去晚了人多。”

今天是龙王节,是到庙里上香、祈求风调雨顺和唱戏拜龙王的日子,因此集市会很热闹,也会有很多人。

沈芸急匆匆的,一跑起来双颊就红彤彤的,尚吉见了她的脸色才这么问的。她还注意到她穿了双妃红的新鞋子,倒是挺衬她的红脸蛋的,不过头上扎的还是平时的高马尾。

“对了,我会梳发髻,我给你梳一个吧。”尚吉说。

“啊?”沈芸被按到镜前,“你看起来可不像会挽头发的呀。”

“我会的。”要说为什么,还是因为小时候的事。

八岁那年,她想带陈启出宫,但是怕被宫人发现,因此悄悄学了梳头发。

那天她偷摸着在没人的殿内,给陈启梳了个双丫髻,又让他穿上自己带的衣服。打扮陈启还不够,连着陈灼也被打扮了一番。

陈启并不是很愿意,依旧面无表情,主要是真的想出宫看看;陈灼倒挺高兴的,照着镜子好奇半天尚吉给抹的胭脂。

小孩子盖住脑袋剩张脸本来也看不大出来男女,尤其是尚吉一通改造下来,小太子变成了小公主,小世子变成了小郡主,雌雄莫辨天衣无缝。

他们从偏僻的廊庭穿过,遇上巡查的宫卫,尚吉便谎称她们是某某夫人的外孙,幸亏侍卫没怎么见过陈启和陈灼,他左一瞧,这个顶着粉色的绢花,细细的两道刘海垂在脸侧,脸白白嫩嫩的;右一瞥,那个穿着碧蓝绣花的襦裙,鞋上还有蝴蝶,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

好不容易靠近宫人们进出走的宫门了,那宫卫却追上来了——方才走了几步,他心里纳闷说不对呢,这某某夫人的外孙为啥扎丫鬟的小髻啊?还忒乱。

看一眼穿着打扮就能猜测身份地位,这眼力见儿,可见侍卫的机灵和警惕,于是——尚吉又挨骂了,在书房外顶六本书靠墙站着不许动,里头椒房殿笑声一阵阵的。

“皇后不是没生气嘛!”她恨恨地用鼻孔喷气,时间有限她只学了这么一种发髻,于是她暗暗发誓要将这见过的没见过的发髻通通学会。

后来嘛,她终于把有的没的发髻都学会了,但太子也没有时间跟她胡闹了。

“好啦。”尚吉绾得很快,不过实在没有金钗步摇,末了直接折下桌上的蔷薇装饰在发间。

“你真厉害!我父亲说哪个女孩只会舞刀弄枪其余一窍不通,看来真的只有我啊!”沈芸悲喜交加。

尚吉依旧绑上了彤色的发带,既是节庆,她便从柜子里拿了套新衣裳。湖蓝色的襦裙是绸缎的质地,摸着很舒服,这个时候穿着不热不冷刚刚好,领口和袖口有杏黄色的锁边和花纹,裙摆处还绣了有玉鸟和梅花鹿,显得活泼又可爱;另有一件浅色的绉纱褙子。这是沈夫人送她的,说她来了总穿素色的衣服。

镜中的自己比刚来时黑了,不过很健康就是了,尚吉也挺喜欢现在这样子。

*

日头很好,江面起了一层浅浅的雾,像烟一样,细看又不分明。

沈芸看着前方熟悉的背影,本想等等尚吉追上,却又被人流挤着,总算是到了那人旁边。她没有先打招呼,假装四处张望,对方正和朋友聊天打趣,一回头就看见了她。

“诶,今天什么情况,如此盛装打扮,啧啧,看咱们沙洲最美的小姐来咯。”他的声音不小,引得周围几人都好奇地扭头来看。

沈芸慌乱地别开脸,往旁边走:“想死啊,别胡说行不行。”

“就你一个?小吉呢?”

沈芸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轻浮,仅有两面之缘的姑娘也叫得这么顺口。

“她等会儿就来了。”

话音刚落,被沿街叫卖的凉皮馍馍吸引的尚吉就从攒动的人头间冒出来了。

“你们这吃的可不少啊,我刚才看到有个碗蒸的肉,看着真不错……”

刚才逗弄沈芸的人瞪大眼睛,用惊讶又遗憾的口吻说:“你没吃过那个吗?等会儿我们去吧,还有好多各种各样的吃食,我熟一个店,手艺特别好。”

尚吉望向说话的人,那人便是牧锟。

第一次见牧锟是在街市上,沈芸和她在路边吃面,牧锟带着人骑马而过,他戴一嵌宝珠的抹额,马头上挂的装饰叮当响,整个人有些招摇过市的感觉。

“哎!骑马别走这边!”路有些窄,一般是不许马行的,沈芸忍不住喊他。

“哦哦好,我马上就走了,”马上的人笑着抬抬下巴冲她说,“别告诉你爹哈。”

沈芸由始至终皱眉噘着嘴,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连人带马包括他的侍从都消失在拐角处,夹起来的面凉透了都没张嘴。

她叹口气,随后又像意识到什么一样,一下子变换了表情,问尚吉等会儿想去哪儿玩。

尚吉坐她对面,将她刚才的表情尽收眼底。

“那是谁啊?”

“那是牧锟。他父亲是沙洲第一大富商,卖羊毛毡啊、皮革啊、药材啊什么的,家里几百亩田地,养着八百来号人和上千头羊呢。”

“他怕你?”尚吉想起牧锟那笑,感觉挺谄媚的。

“他当然怕我!”沈芸没好气地说,“他父亲怕他学坏了,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将他送来我们家呆过两年。我们两家本来就是世交,住得不远,总是互相帮衬,是他父亲钦点咱们看住他的呢。正因如此,虽然他现在也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但人总算也还不坏——比起那天你看到的那几个,他不赌钱、不酗酒,暂时也还没在青楼和官府见过他。”

“那挺好,长相端正、人也不坏,看着蛮好说话的。”

“好什么,”沈芸一下子打断尚吉的话,“你眼光太差了!就算不犯法,他成天也就是跟别的纨绔子弟厮混,老没见个人影。”沈芸“啪”地撂下筷子,起身走人。

第二次是在马场,他正跟几位叔伯闲谈,或者说是几位叔伯伯拉着他闲谈。

他们走后,他一个人靠墙坐下,踢踢鞋里进的草,又对着马厩里的马吹半天口哨。跟第一回见到他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不同,这时的他面无表情,有些百无聊赖或烦躁郁闷。

牧锟这回跟尚吉碰上面打上招呼了:“你是尚榆的女儿?我小时候倒是听我爹说起过几回尚家的老头儿女……不过过了好久了,也不太记得了。”他站起来把手背到脑后,走出门外。

尚吉对旁边的沈芸说:“他确实挺闲的。”

沈芸纠结道:“估计是家里的长辈又说了什么他不爱听的。其实吧,说他一无是处也不对,他算数和做买卖还是可以的,从前也尝试过。三年前他跟别人合伙在外面开了金器行,生意还行,但是后来被人骗了。怎么回事儿我也不太清楚,没敢问,总之那人把钱都卷跑了,他气得差点儿杀人,报官还不行,自己请人去抓,追了三个月,可把人抓回来了。”

“真能藏!抓回来以后呢?”

“严刑拷打了一番呗,不过都是官府的活儿,他没什么用武之地,所以觉得没发泄够,之后便把那人的画像贴了全城,放话说,即便以后他出来了也没好果子吃!只能说那人活该吧。牧老爷也挺生气的,从那往后更是不想他再做什么买卖了,想给他荐个小官,安安分分的,但他不愿意,就一直到今天这样了。”

“嗯……”首富儿子的生意,得骗多大一笔钱,按律法得判几年来着?

片刻安静中,沈芸又自言自语一句:“也不是他的错。”

*

吵闹的人声将尚吉的思绪拉回来,远处围观的人群突然沸腾起来,原来是船下来了。

巳时一到,上游会开船下来,一共五条,每条船颜色不一,为首的是青色和红色的,中间一艘黑色的巨型船,后面黄色和白色的则并排而行。

船身都雕刻成龙形,船头船尾即是龙头龙尾,刻画得栩栩如生,听说雕刻的师傅们除了吃喝睡觉,忙了整整一个月才刻好。他们的手艺也确实好,船从远处游来时像是真龙在水面游动,灵活矫健,船后破开巨大的涟漪,水雾好像随着船的到来都散去了。

船上有数十个壮汉做划手,一个在前头做鼓手,船的顶端有鲜花载着的少年男女,踩着不宽的台子随鼓点舞动,左一步,右一步,身姿轻盈,江面虽平静,行船却不免颠簸,可船上所有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分毫不错,引得围观的人们纷纷鼓掌喝彩。

人声鼎沸里,尚吉只能勉强听见沈芸在她耳边说,等会儿庙会有很多卖香囊的、卖花绳的、卖这卖那的,还有富人在这天施粥派馍。

中午他们来到了牧锟所说的馆子,尚吉原以为会是什么装修豪华的大酒楼,结果是一间单层的夫妻店。

“那些新酒楼可比不得这。你知道吗?你到一个地方想吃最正宗的特色菜,就得找这种二十多年的老店。”

“是吗?我觉得那些也还可以。”

牧锟摇头:“尝了你就懂了。”

他对店里的菜式非常熟稔,随口点好了几样招牌菜,上菜时老板娘还给加了一壶酒。

除了他们仨,桌上还有一位玉器行丁家的少爷,他是牧锟的哥们儿之一,总能看见他俩一起在街上厮混,就是他提议把沈芸她们叫上,热闹点儿的。沈芸跟他倒是不算太熟,不过小时候也一起玩过,家里人都认识。

菜上齐了,每样都尝过了,牧锟夹一筷子鱼,对尚吉抬抬下巴,俨然在问她是否信服自己的眼光。

沈芸小声和她说:“他成天吃喝玩乐的,这都成他强项了,他当然知道哪里好吃好喝好玩儿。”

丁少爷与尚吉碰杯:“尚小姐大老远来此地,一定要吃好喝好。”接着他又问她很多都城的事、她的事,不知道是好奇得慌还是没话找话。尚吉一直没怎么理他,偶尔懒懒地应付两句。

她留意到,牧锟的心情好坏非常明显,全都表露在外。

就像此刻,他翘着二郎腿,转转自己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显然今天心情不错,同时,丁少爷对她颇感兴趣这一八卦,更是让他饶有兴致。

尚吉不想他再关注他们俩了,便指着那扳指转移话题:“你为什么戴这个?”

“怎么了?”

“跟你的气质不符。”

“哈?我是什么气质?”牧锟以为是说他老气,因为很多富绅喜欢戴这个,“这是和田玉的诶,纹样也是今年最新的。”

尚吉撑着脑袋看那个扳指,一是觉得不适合他,二是想捉弄他。

牧锟见她皱着眉,便把那扳指摘下来逗她:“那送你吧。”

“送我干嘛?”

牧锟抬抬下巴:“你不是有把弓吗,我看他们射箭的,都戴个扳指。”上次在马场射靶子遇到他,本以为他自己走了,过一会儿又回来了,说要带她们去乘船夜游。

尚吉嫌弃地说:“我们戴的也不是这个。”

牧锟听她这意思,便没趣地收回扳指,随手塞进腰间:“这很贵好吧。”

一旁的沈芸就出声:“那你给我吧。”

“去。听见贵的来劲,你财迷吧。”

“你那么小气干嘛?”

“下次下次,下次给你一个。”牧锟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牧锟与沈芸讲话时,总是避开视线。

沈芸在后来给尚吉的信里写道,不得不说,那时候的她好像一直在追逐着他的背影,也追逐着他的视线。但不得不说,她讨厌那时候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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