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检查日历,才发现四天后有一门考试,慷歌心里一紧张,今天的模拟练习上,她很大程度上记不住英文名称。
她沉下脸,看着眼前的标本,脑海中计算着怎么用最短的时间拿到最多的分数,自己最快的提分在哪里。
然后她突然恍惚,对眼前这个冷静到冷酷,不苟言笑,谋定后动的自己感到久违的熟悉。
这几年这么多次考试,她几乎每次到关键节点就会突然变得冷静,平时的挣扎痛苦拖延都一瞬间消失不见,也许是肾上腺素突然开始掌管她的身体,她变成表面平静心里好斗的漩涡。平时她是不断找PLAN B,把利益最大化,把风险最小化。可到了这种时候,她就只有背水一战的决心。就像在风雨中的人,平时虽然裹紧外套,可要是风雨真挡不住的时候,反而把所有都放下,对着雨就只有一个心思“来啊,弄死我”,暗流涌动和狂风暴雨下的人是截然不同的。
她总回忆起自己最开始变化的那个时间,对所有人失去期待的那一个原点。
就像她毫不犹豫地走进那个雨夜,因为知道没有人会接她回家。她跟在廊下焦急等待雨停下来的同学不同,她的雨不会停下来,她也不会突然等到一把伞。但是好在,她依然可以快步走过这场雨,期待和等待都需要用时间来支付,可是勇敢不需要。人会拥有不同的解决办法,每个人解决问题都需要付出代价。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就像曾经听到过的那句话“我知道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我变得没那么可爱了,我不能再说出贴心的话,可是我没办法。”你不能责怪一个没伞的小女孩为什么不欣赏雨景,你不能因为她步履匆匆而怪她不优雅从容。就像运动员,惯用的手臂总是更加发达,你问人家为什么不肯均衡发展,就无权欣赏人家的荣誉。虽然时常对镜子中自己苍老疲惫的脸色感到心酸,可是慷歌知道,所有的事情,命运都暗中标好了价格。她当然也会想,二十多岁应该是最美丽的年纪吧?这样好像很遗憾,好像在春天所有花都开放了,自己却依然颜色灰暗。也许攒一攒到了夏季,人家开得艳丽了,自己灰溜溜地开出一朵破破的花来,也算得到参与奖了吧。她好像总是一直舍弃,像断尾自保的壁虎一样。舍弃美丽,所以总是穿着最休闲最便宜的衣服,走样的身材。舍弃爱好,所以任何舞蹈乐器画画都没学下去,舍弃感情,所以宁肯沉默伤害也不愿接受,舍弃一切到最后,也舍弃自己。她不珍惜生命,很长一段时间,只凭借一种责任感和不甘心在活。痛苦是显而易见的却不能宣之于口的,没有人能承受别人的痛苦,人们所作的,就是厌弃那个表现出痛苦的人。就像一袋垃圾,不发臭的时候,它还平静地和人呆在一个空间里,一旦发出臭味,人们就会捏住鼻子把它丢掉。有人还会问“怎么才放了一天就臭了?”垃圾变臭,不是因为你往里边放了容易腐烂的东西吗?难不成你在期待它越来越香?
造成她痛苦的人,问她为什么痛苦,好像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她痛苦的来源。他们只是说“做人就是来受苦的” 一个人可以因为自己痛苦就把痛苦传递吗?慷歌只是咬紧了牙关不说话“你不能祈求一个施暴者跪下认错,你只有远离或者报复”
她甚至不想报复,所以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有几次,她甚至听到家里的声音都会犯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蹲在地上久久缓不过来。所有的计划都会因为这个被打乱,好像余震,刚在废墟上建好一个简易帐篷,又塌掉。这样的余震,反反复复多年。她生活在地震带。
所以她接受自己杯弓蛇影,自己戒备心重,自己把防人之心不可无当作圭臬,她接受自己利用别人,汇报别人,冷酷地对待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