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朋友聊起来,慷歌说她现在最能共情的,还是只有余华和李娟。
穷和贫乏,充斥着整个文字,即使欢愉,也像隔着雪花看到街道上的暖黄灯光。
每个人都期待着和紧要的人见面时,自己是最佳状态,可是人不知什么时候来,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美丽,
时时刻刻都生机盎然,每根眼睫毛都在该在的位置上,哪怕是下楼倒垃圾。
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奢望,自己时时刻刻都是无懈可击。
因为太看重一个东西,就会变得没有概念和逻辑,日心说,地心说已经全然不顾,只有自心说。
拥有了之后才会患得患失,没有拥有过的人,只是羡慕地用眼睛偷偷储存一些影像,加上自己的想象,做短暂的梦。
时差让她几乎很难及时分享自己的生活。其实不只是时差,她有一种潜在的希望,和过去断绝联系的希望。
她腰痛难忍,宿舍的床垫太软,她只好睡在地上,给老师发去邮件,请了一天假。
一只手搭在眼睛上,慷歌自言自语:“老天爷,求求了,为什么每一天都要熬啊,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啊。”
那是八月,离出国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她也这样躺在沙发上,跟妈妈说。妈妈,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不喜欢几十年没有一点变化,我不喜欢我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话,为什么这么没有希望呢?
她哭,妈妈说叫她去看心理医生,她笑着哭。
妈妈,确诊还用心理医生吗?我们这种家庭,经受得住那一纸确诊书吗?
大学时候,几次心理普查,慷歌都是中度抑郁。她去见过心理咨询的老师,老师比她还紧张,她看着老师局促的样子,笑了。
“老师你放心,我不会自我了结的。我还有责任没完成。” 她劝慰起老师来。
比起那些怨天怨地哭喊着世界不公的人,慷歌实在太过沉默,沉默到有时,她已经不对痛苦做任何挣扎,她接受自己注定痛苦,并且期待将自己的任务结束后离开。
但是老天爷,怎么这么久,久到慷歌已经没有耐心,人是否过于长寿,医疗对她,还真是多余的发明啊。
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心脏会刺痛,很想一拳打上去,会突然想吐,会毫无征兆地流泪。
她知道,这样下去怕是要早逝。尽量让自己呆在人群里,人群给她续命。
有一次火警响了,她跑出去,偶然发现应急窗大开,站在楼上,她看着下边黑黑的一片,她知道只要再走过去点,好多事情就可以了解。她想去,可是风好冷,这样摔下去,换不来赔偿金吧。她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火警急促尖锐,耳膜疼痛,心却忽然解脱。
你最想做什么,慷歌。她躺在地上问自己:“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得远远的,我不想要再见到任何认识的人。”
“可是你没钱,你活不下去”
“我本来也没想”
“你还有责任没结束”
“我怎么一直有责任,那我得到什么了呢”
“没有,你得到了有条件的爱”
“那就不是爱,那是交换”
“那你交换”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交换什么”
“活着就得交换”
“我说了我什么都不想要”
“没人允许你不要”
“强买强卖的买卖?”
“向来如此”
“那我换点什么”
“一手牌爱怎么打怎么打,就一个,庄家不能输”
“庄家就那么对?”
“谁叫你有道德呢?有道德就注定了,欠别人的。”
“不还了,当老赖”
“你睁眼看看,你要是撂挑子,那俩得喝西北风去”
“行,知道了,熬呗”
“害,姐们儿,熬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