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熵,你的酣睡值……”伏一凌看着他手腕上的红字牙齿发颤。
“没事。”严熵扭头将那颗牙吐出,放下手时目光锁在那枚戒指上。
岑几渊,你答应我的。
那颗白宝石闪烁一瞬,像是回应,竟真的开始缓缓发烫。
他手指骤然一缩,猛地回头朝着林中望去。
伏一凌看着他这幅表情心口一紧,胡乱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赶忙拽着他的胳膊。
“严熵!你感应到了吗?”
严熵的呼吸沉重,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手臂,擦过戒指,又顺着指尖滴落。
“严熵,你说话啊!”伏一凌急了,抓起严熵的手瞳孔一缩。
“这…戒指,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烫。”
他喉口吞咽,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将他的心缠得发紧。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你刚感觉到什么了!”
“伏一凌你冷静点,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急吗?”简子羽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开。
“轰隆——”
雷雨遮天蔽日,令人窒息。
“我就说,我就觉得不该让他去的……”伏一凌被这声闷雷击地崩溃,尾音未落便淹没在哽咽里,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角,苦涩,只剩下苦涩。
严熵僵在原地,这戒指突来的发烫和大脑中一瞬闪过的片段让他浑身发寒。
那是怪物暗红的胃腔,那是,很多个岑几渊浸在酸液里,有的已经被腐蚀到看不出人型,有的被金属铁片穿进胸腔。
他分不清,他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岑几渊。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害怕。
“没死,他没死。”严熵手指收紧,垂下眼睛望着地上被反复激起的水花,那枚戒指只是在提醒他,他还没死。
“去找糖果罐。”他搭上伏一凌的肩,那双眼睛已然平静。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简子羽深吸口气起身。
“伏一凌,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她抬头,任由雨点狠狠砸在脸上,心口闷地发痛。
“交给严熵吧,他会把他带回来的。”
伏一凌抽泣一声,抹了把脸站起身,天空再次被一道闪电劈得发亮。
“救他,严哥。”
“嗯,注意安全。”严熵转身,关上车门望着手上那枚戒指,手臂不住地发抖,将头抵在方向盘上强迫自己冷静。
他阖眼,发丝上的雨滴落,心中的想法让他后知后觉地想笑,却不由得喃出那句话。
“救他,求你…让我找到他。”
可他,本是个无神论者。
车灯再次亮起,几人目光一路跟着那辆车直到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夏念看着周围一片漆黑,突然想到什么从兜里摩挲。
“啪嗒。”
前方被一束白光照亮。
“幸亏有你在,不然别说找东西,我们连路都走不了了。”简子羽看着她手中的小手电扯出一个笑,叹了口气却发现胸中那股沉闷根本叹不出去。
伏一凌手忽然被握住,他恍惚低头。
“别怕,还活着。”符车咬着下唇,那双淡红的眼睛好像更红了些。
他破涕为笑,捏了一下男孩的脸:“这么不爱说话就别安慰人了呗,我知道的……”他蹲下身抱住符车。
“他肯定不会死的,我们还要一起出去玩呢。”
他把符车的雨衣帽子往下拉了拉,深吸一口气拍了拍符他的背。
“干活!”
“我用技能了啊,你们记得给我护法,别给我整死了我预言的时候可是很脆弱的。”他撩起头发回头看着身后的两个女生。
“居然是两个女孩子来保护我,别说,挺爽的。”他笑嘻嘻地找了块草坪坐下,话落掌心涌出光束。
“他一直这样吗,情绪转变这么快。”
简子羽闻声回头看着身旁的夏念,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只是相信严熵罢了。”
伏一凌的预言画面中确实有糖果罐的线索,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虽然已经被浑浊成泥,但这大雨很快就将衣服上的泥水冲刷干净。
只是他一直磕磕巴巴的让三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倒是说那地方在哪啊。”简子羽眉头紧皱,几人都被淋成落汤鸡了,这人便秘似的。
“嗯……夏念,你、我,哎。”伏一凌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那画面中的场景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
“你还记得,你朋友,不是,你们两个是在哪里遇到怪物的吗?”
这话问出来几人诡异地沉默了一阵,伏一凌苦恼的挠了挠头,问对方自己的朋友死在哪里这种话他真的说不出口。
“嗯,记得。”夏念抓着手电声音平静。
“不用顾虑那么多,你直接说就好了。”
“……那地方有个被埋在地下露出一半脑袋的塑料马。”
话落,空气又陷入沉默。
几人脚踩泥泞的声音扯不破这沉默,倾盆的大雨毫无怜悯,将夏念的脊背砸地发颤。
她的手被握紧,身旁传来的女声被雨水盖过。
“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不和我们——”
“没事。”夏念将伏一凌的话打断,攥着手电的手指发白。
“我带你们去,我记得那条路。”
“啪嗒。”
“啪嗒。”
污泥吮着鞋底,在这种环境下走路显得异常艰难,伏一凌三番两次提出要背符车被摇头拒绝,他叹了口气。
“鬼地方,我出去要写个避雷贴。”
“你避雷了有啥用,进故事从来不是我们能选的。”简子羽目光扫过树下频繁出现的红布,小片小片的积水积在褶皱内。
“起码以后进故事前做点准备啊,这规则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这么改下去了,这是真开始玩命了吧,哎呀!”伏一凌说道一般被脚底什么东西一拌,差点摔个嘴啃泥。
夏念转身,手电筒的光线跟着投射而来,看着那碎掉一半的药瓶死咬下唇脸色惨白。
“快到了。”
“夏念。”简子羽拉住刚准备继续走的女生沉声道:“其实不用这么逞强,你拿着手电在远处给我们照着就行。”
“没区别。”夏念垂眼摇头,下一刻她嘴里的牙齿被舌尖舔到,松动脱落。
她扭头将嘴里的血沫吐掉,牙龈酸痛发胀,舌尖再次触碰时已经空了很大一片。
女生抬眼望着天扯出苦笑,心中大概对自己的结果也有了个猜测。
她以为自己能面对那副场景,她高估了自己。
白光投射,一地碎肉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破碎的衣服被染红,伏一凌目光一抖,突然意识到抖的是拿手电的夏念。
“司若…”她看着那空洞的半个头颅腿脚发软被身旁的人扶住,眼泪不受控地滚落。
简子羽不忍,看着这一地狼藉。
这分明就是虐杀,将人杀死了还不够,被搅碎,还要被暴雨冲刷,死不瞑目。
伏一凌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生理性反胃:“我去找。”
他接过手电,和简子羽对视一眼点头。
画面中那个糖果罐好像被埋在地底,就在那个摇摇马周围。
伏一凌咬着牙迈过横在泥中的断手,将手电朝着那个塑料马照去,看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打了个寒颤。
“四米,五米,偏西北侧……”他一步一步计算距离,最终定在一处彻底愣住。
“你妈的……不是,我不是骂你。”他看着这半张尸体手脚冰凉。
“司、司若是吗,那个,夏念她还活着,她没事……”他蹲下身看着自己的手套,纠结了半天。
“对不起……”他深吸了口气眼睛紧闭想去触碰这具尸体,又骤然收回,心中崩溃。
这活我好像,干不了啊!
他猛地站起身想转身走,脚底却像灌了铅一样,左右脑在不断互搏,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预言和测量位置是不是出了差错,为什么会这么巧合。
他转身再次照住那个摇摇马,光线一寸一寸挪动最终还是停在那半具尸体上。
……
他叹了口气,也算认命,蹲下身伸手。
“对不起,司若。”
极度的生理恐惧几乎要把伏一凌逼疯,手中的触感黏腻冰凉,他不能闭眼,用力翻过尸体喘着粗气。
“对不起,对不起……”他看着因为自己的翻动滑出胸腔的内脏,强忍着自己的干呕。
不能,不能那样。
他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压制着自己的恐惧,开始在污泥里挖掘。
大雨反复将刚挖开的泥土冲刷回坑洞,伏一凌不敢耽搁,拼了命的挖,泥水溅到身旁的尸体上,他只能反复地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
他胳膊挖到酸痛,脸上溅上泥污,这泥发红,发腥,他不敢多想那是什么,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干呕又强行被自己咽回去,狼狈不堪的用沾满泥污的手套擦了好几次眼睛。
“咕噜噜……”手电筒被一块石头砸得滚动,贴着司若照亮前方的一片黑暗。
终于,伏一凌在坑洞中触碰到一块硬物,他拽住那块硬物的边缘发力,拔出糖罐的一瞬间身体失去平衡朝后栽去。
“嘶……好痛。”他的尾巴骨也痛,牙也痛。
他低头吐出自己的第二颗牙,还没来得及慌乱抬眼,浑身的血液骤然凝固,浓重地恐惧下他甚至忘了呼吸。
那块被手电筒照亮的空气前方,沉睡着三只钻头怪物。
”轰隆!”
闷雷滚滚,黑夜将空气凝滞稠得化不开,猝然间又被一道惨白的光劈开云层,映亮前方蜿蜒的路。
道上唯一一辆车撕开雨幕,车轮频繁碾过路面的积水溅起水浪。
车内的人神色阴沉,下意识想去摸出根烟来指尖骤然一缩,又重新握住方向盘。
严熵已经去那条路上找过了,除了一地的血液和残肢,什么都没有。
这一路上,他无数次地看到什么东西误以为是自己想找的那个人,却只是一颗树影,一块巨石。
无名指上的戒指还在发烫,反反复复地提醒他岑几渊在等他。
“岑几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我后悔了。”
车头猛然向前一栽,惯性拉扯让严熵身体控制不住地朝前撞,安全带勒地他生疼,轮胎徒劳地空转了几下彻底报废。
他看着仪表盘上的灯深吸口气,颓然地靠回椅背,车窗外的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指尖忽地一烫,一个片段刺进严熵的脑海,他猛地起身,眼中是掩饰不住地慌乱。
“砰!”
车门被甩上,男人在雨中狂奔,呼吸被雨水淹没。
岑几渊。
严熵的心剧烈跳动,片段里的那张惨白的脸反复重播,巴不得将他的理智彻底击溃。
“噗通。”
他猛地跪地,喘着粗气抬起颤抖的手。
为什么不烫了,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冷。
他目光几乎是涣散的,疯了般揉搓手指反复确认那枚戒指的温度,手指被搓红,搓破,被雨水浇地发痛。
“为什么突然这么凉……”他哽咽着摩擦那枚戒指上那颗宝石,下一刻戒指上传来的细微声响彻底将他的心弦崩断。
“咔嚓……”
“不要…不要!”
他握着那枚戒指,徒劳地捏紧再捏紧,摇着头痛哭。
“岑几渊!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
“咔嚓。”
严熵颤抖的身体骤然停住。
“岑几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