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滨城下过一场雨。
柏油马路被冲刷净亮,夏末的空气褪去燥热,满地飘落桂花香。
闻曦站在小区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印着电视台标识的采访车才龟速驶来。
两周前,她结束试用期,正式入职滨城电视台新闻部记者组。
台里下设八大部门,近十档品牌节目,其中属闻曦跟踪的这档社会民生新闻栏目最为忙碌,写稿剪片出外勤,奔波不断。
试用期两个月过去,她连同事的脸还没认全。
副驾车门打开,摄像同事扛着机器下来,她在心里辨认出脸和名字,迎上前,“王老师,辛苦了,周末还麻烦您跑采访。”
王哥摆手,早习惯了这行,“走吧,今天这是个什么事儿?”
闻曦已经提前对接了投诉人。
小区某户业主违规装修,私接管道漏水,导致楼下李先生家里遭了殃,刚搬进的新房眼下水漫金山。
物业多次调解,但楼上业主态度恶劣,拒绝整改。
无奈之下李先生拨通了电视台《都市民声》栏目热线,向媒体求助。
电梯到达15楼,刚踏进走廊就见地上几溜水纹朝脚边漫过来。
李先生家门口围了不少人,物业的,看热闹的。
闻曦朝屋子里望了眼,客厅是重灾区,沙发,桌子都泡了水,天花板上遍布裂缝,漏得像水帘洞。
王哥扛着摄像机一一记录。
他们找到李先生准备录制几条采访镜头,楼梯口突然闹吵吵涌现好几个壮汉,为首的纹身男正是楼上违规装修的业主,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砸机器。
“拍什么拍!记者了不起啊!”
闻曦借机将话筒对准他:“1601的业主,请问您是否承认在装修时私接管道?物业几次沟通您为何拒绝整改?”
“我凭什么回答!你们算什么东西?”
纹身男拧眉唾骂,所有人围上来又是一阵推搡。
“记者有正当采访权,请您正面回答……”
闻曦话还没说完,混乱中摄像机掀翻碎毁,她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摔在地上,肩膀撞到闷生生的疼。
拉扯中手臂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伤,血顺着白皙的皮肤流下来。
“再闹我就报警了啊!”
王哥捡起碎裂的眼镜,举起手机吓退对方。
“敢惹老子!你给我等着!”纹身男撂下狠话,骂骂咧咧带着跟班跑走。
“没事吧?小曦。”
王哥上前将她扶起,她伤口仍在滴血,愈发吓人。
闻曦脑袋发晕,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不好意思……”
李先生看清她手臂伤势,脸色瞬间惊慌:“唉哟!快!闻记者,我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
医院急诊室里,人影绰绰。
白炽灯不分昼夜地亮着,一进去立刻就有医护人员迎上前来。
闻曦被安置到诊室角落的一张床位,护士动作娴熟地检查完伤口,做了简单止血,叮嘱她不要乱跑。
“你先在这休息一下,待会儿有医生来帮你处理伤口。”
闻曦温声道谢。
李先生满脸歉意:“真不好意思闻记者,我这点事儿还连累你受伤了,这医药费我来出吧。”
闻曦婉拒:“不碍事,外勤记者磕磕碰碰都是难免的,不用放在心上。”
李先生本想问问后续,如今这情况哪好意思再问。
瞧出他意图,闻曦先开口:“这件事我们会跟进到底的,您先回去等消息,有进展我们再联系您。”
“诶诶诶,好好好!”
送走李先生,王哥也跟着采访车回了台里,着手理赔的事。
刚得了几分空闲,闺蜜夏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她晚上要不要一块吃饭。
闻曦叹气,说自己人在医院。
夏梦惊讶:“怎么回事儿?严不严重啊?”
闻曦回:“一点小伤,刚到医院,还没来得及处理。”
夏梦替她抱怨:“做什么不好做记者,还是民生栏目这种高危职业,三天两头受点伤,还好不是在脸上,留疤了以后还怎么做美女啊!”
闻曦被逗笑:“……行了。”
说着,水蓝色的床帘从外侧被拉开,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进来。
闻曦下意识抬头,只一眼就怔住,话音卡在了喉间。
男人的眼型极其好看。
眼皮很薄,搭耸下来时能看到一条窄窄的双眼皮,瞳仁黑亮、深邃。左眼尾处灼一粒很淡的小痣,平添几分含情慵懒的情调。
眼前的模样瞬间就与记忆里重合。
——沈庭知。
怎么会是他。
闻曦睫毛轻颤,顿了秒,才对着手机那头说:“……医生来了,我先挂了。”
沈庭知在她对面坐下,动作利落地戴上医用乳胶手套。软塌塌的材质瞬间被他修长的指骨撑起来,严丝合缝、骨节清晰。
没有预想中的寒暄和叙旧。
他垂着头检查伤口,语气没什么温度:“怎么伤的?”
闻曦敛下眼眸,简洁明了交代受伤原因。
对方嗓音僵硬地“嗯”了一声,态度淡到像是没有认出她。
“……”
从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差不多七年没有联系。
久到闻曦几乎快忘了,两人分开时,关系闹得有多僵。
眼前男人的模样变得恍惚起来。
脑海里莫名涌现出,七年前与他分别时的场景。
冷雪夜,夜幕宛如黒绸卷裹天地,灯影之下白雪簇拥纷扬,少年站在低她几级的台阶上,雪粒斜飞落满他的衣衫。
“闻曦,”他耳尖冻得泛红,眉眼浸染落寞,“你就这么讨厌我?”
她闭上眼,忽然记不清那时候自己的回答。
只记得——
“以后别再联系了。”
是她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
于他而言,这段记忆无异于一种折磨。
夹起一块酒精棉,沈庭知才抬眸瞥了闻曦一眼,见她思绪飘离,不知道在想什么,出言提醒:“忍着点儿。”
闻曦抿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闻曦。”他忽然出声。
闻曦思绪被拉回,微怔了秒,“什么?”
原来他还记得她。
沈庭知没应,抬起她的手臂,蘸满酒精的棉球不由分说朝着伤口压上来。闻曦被刺激得“嘶——”了一声。
她下意识抽回小臂,想要躲,被沈庭知轻而易举地制住,攥紧在手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颤栗感。
指腹隔着手套触及皮肤,也能感受到温度。
“轻、轻点儿……”
怕他觉得这要求唐突,闻曦客气地补充:“麻烦您了。”
沈庭知“嗯”了一声,态度差到仿佛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
“……”
闻曦也识趣地闭口不言。
看着眼前平静替她处理伤口的男人,一时出神。
以至于,都有点怀疑,刚刚他喊自己名字的那一声,是不是她的幻听。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
闻曦都能理解他现在的这副态度。
萍水相逢的过客。
又或者,曾经在他骄傲的少年时代,不识好歹令他难堪的,普通同学。
伤口处理完,闻曦闷闷地道了声谢。
却见沈庭知唇角缓缓弯起,忽地嗤笑一声:“闻小姐,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闻小姐?”
闻曦有些怔,这是在叫她吗?
以为他要提醒什么注意事项,闻曦态度端正地竖起耳朵来,“你说吧。”
包扎的动作慢下来,沈庭知抬眸看向她,语调懒而痞:“我知道我本人的外貌过于出众,但也请你矜持一点儿,不要用这么深情的目光看着我。”
哈?
闻曦一头雾水。
眉头稍蹙,莫名其妙地又看了他一眼。
沈庭知慢条斯理地放下医用剪刀,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般,挑了下眉,散漫道:“你现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闻曦:“……”
哥的嘴是夹钢板了吗?
真硬啊hhh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