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瑾 第9章 观夏(现在)

沈自听的工作很快就有了着落，薪酬和待遇都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房子卖了，东西该扔的扔该买的买，该处理的处理，最后沈自听发现她的东西就只占了两个行李箱的大小。

她打算搬出喻瑾家，已经打扰了很久，无论如何都该走了。

这些日子，周姨和喻瑾给了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在这里，她感受到温暖并且觉得很安心。

她心里有一点舍不得，又很快被压制下去。

她不能有一丝一毫依赖任何人的念头，不然一个人的时候她该怎么生活下去呢？

晚饭后，家里只剩下她和正在厨房洗碗的喻瑾。

沈自听深吸一口气，走到厨房门口。

“小瑾。”她轻声唤道。

喻瑾关掉水龙头，擦干手，摘下围裙，转过身，扬起一个笑容：“怎么了听听姐，我买了你最喜欢的荔枝，要不要尝尝？”

沈自听到嘴边的话居然犹豫了，她再次斟酌用词，轻声道：“不是，我是想跟你说……我找到工作了。”

“真的？！太好了！”喻瑾眼睛一亮，由衷地为她高兴，“是哪家公司？我就知道你肯定没问题的！”

高兴之余，他很快察觉到了沈自听的神情。

“听听姐，是不是还有别的事？”他收敛了笑容，关切地问。

沈自听点了点头，终于说出了口：“我已经找好了房子，打算搬出去，这段时间，真的太麻烦你和周姨了。”

喻瑾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散，一种名为“失落”的感受席卷而来，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没有挽留，不想给她产生任何负担和压力，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

一连问了几个有关于房子和公司的问题。

沈自听一一答了，也渐渐不再那么紧绷。

“都挺好的。”这是她说的最后四个字。

喻瑾点点头：“听听姐，不用担心我妈，她那边我去说就好。”

“什么时候搬？”

“周六。”她喝了口水，“东西不多，叫个车就好。”

“我帮你。”

沈自听诧异：“你那天不是有课？”

喻瑾笑笑：“你怎么知道啊。”

“之前看过你的手机屏保，记住了。”

喻瑾没想到她会记得这么清楚，连屏保上那小小的课程表都留意过。

也只是欣喜了一瞬，他想起沈自听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无意间记下这些也没什么惊喜的。

“调课了。”他撒了个小谎，语气轻松，“正好可以帮你搬东西。”

沈自听看着他，眼神里有些犹豫：“其实没必要。”

“有必要，帮你，很有必要。”

他补充道：“以前你也帮过我很多，所以，请不要拒绝我。”

沈自听忽然拍了拍他的头：“小瑾长大了。”

喻瑾：“……”。

“沈自听。”他突然叫了她的全名，声音不高，却很认真。

沈自听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

她淡淡道：“怎么没大没小的。”

“我帮你，不是因为你以前照顾过我，也不是出于感激和同情。”喻瑾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只是因为我想帮你，仅此而已。”

他上前一步，“我没有兄弟姐妹，你也不必真的把我当成什么所谓的弟弟，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叫你听听姐了。”

“以后我叫你听听，可以吗？”

沈自听避开他的视线，轻声说：“都可以，没那么多讲究。”

是该早点搬走才行，现在的气氛，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还没等搬家呢，一通电话就打乱了沈自听的所有计划。

“你看到她了？”

“云城是吗？”

“确定是她吗？能再具体一点吗？……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订最近的机票。”

一时着急，她竟然把水杯打翻在地，玻璃碎渣满地。

看着满地狼藉，思绪混乱，她竟然要伸手去捡。

“小心！”喻瑾一把拦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我……”

“出什么事了？”喻瑾没有松开手。

沈自听深吸一口气，“观夏……我找到观夏的消息了，她在云城，情况好像不太好，我想去见她。”

“我跟你一起去。”喻瑾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

“不行！”沈自听立刻拒绝，“你得上课！”

“这几天没什么重要的课，请假就行，你一个人，又刚回国不久，我不放心。”

他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快速拿出手机查询航班信息，“最近的航班是明早八点，我订两张票，你简单收拾一下，今天晚上好好休息，证件千万要带全，你离这儿远点，我来收拾。”

条理清晰，安排的明明白白。

喻瑾确实长大了，也不是需要她照顾的弟弟了，甚至反过来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沈自听想。

周明珠也被动静引来，看到满地碎片和沈自听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喻瑾简单解释了情况，周明珠虽然担忧，但也知道许观夏对沈自听来说很重要，帮着沈自听收拾：“听听，一路小心，小瑾跟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直到第二天坐在候机室里，沈自听才稍微放松了一点：“我出国那年，一开始跟她还有联系，后来渐渐的联系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后来无论我给她发任何消息她都不回，我就去联系我们的共同好友，她们什么都不肯说。”

“我找了不知道多少人，才知道她好像出了很严重的事情，具体什么事情打听不到。”

“我想回国找她的，但是我当时真的没有说走就走的能力……后来也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喻瑾侧过头看她：“听听，其实没必要总是自责，每次身边的人出了事情，你总是会怪到自己身上，可你又不是无所不能的，不可能什么都照顾到。”

“你似乎总是很恐惧，尽管从不表现出来，但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怎么总会想这想那，想把一切都做到尽善尽美呢，你不要害怕，其实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

沈自听把头低下去，闷声道：“我都知道。”

她去看过很多次心理医生，医生对她的情况分析来分析去，给了很多治疗方案。

她也一直在试图改变。

可是……

可是情感总是比理智先一步占据上风，每次都要浮出水面了，还是会被那些无穷无尽的情绪拖进水底。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她的声音更低了。

“我也在试图控制，但是这是观夏的事情，我真的控制不住。”

她想起十七岁那年，许观夏和喻瑾一起给她过生日的场景，想起那个巧克力小人，想起那个草莓蛋糕。

想起了那天许下的三个愿望。

为什么没能实现呢。

第一个愿望，观夏平平安安，事事顺遂。

“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必须找到她，遇到了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

飞机落地云城时，已是深夜。

根据有限的线索，他们找了很多地方，直到第三天，在一个旧书店，沈自听找到了她。

她坐在靠窗的角落，穿着一件牛仔裙，长发干枯，随意披在肩上，那双明媚的，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了一层灰。

整个人有一种深深的，浓重的厌世感。

沈自听站在她不远处，第一眼，她没有认出许观夏，是因为她的水杯，那是在许观夏过生日的时候她精挑细选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张了张嘴，那个熟悉的名字卡在喉咙里，竟一时发不出声音。

还是许观夏先察觉到了视线。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沈自听脸上，没有惊讶，没有喜悦，面无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许观夏起身，走到沈自听身旁也没有停留，她要离开。

沈自听牵住了她的手臂。

“观夏，好久不见。”

许观夏终于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任由她牵着。

“放开。”许观夏的声音很低，没有任何情绪。

沈自听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我们谈谈，好吗？就一会儿。”

“没什么好谈的。”许观夏挣脱了沈自听的手，“你走吧。”

“外面下雨了，你没带伞，淋湿了会感冒的，我们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咖啡好不好。”

许观夏沉默着，终于极轻地叹了口气。

喻瑾点了三杯热饮，两杯递给她们，然后找了个稍远的靠窗位置坐下。

沈自听原本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千言万语似乎都不能把她的意思完全表述出来，呈现出来的只有短短的六个字：“观夏，我很想你。”

就六个字，许观夏听到这六个字，泪水一下子就夺眶而出，无声的落泪。

泪水顺着她消瘦的脸颊滚落，她猛地低下头，肩膀颤抖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沈自听的眼圈也瞬间红了。

旧书店里没什么人，此刻安静极了，喻瑾远远看着，看到沈自听红红的眼睛，觉得心都被纠起来了。

过了很久，许观夏的哭声才渐渐低下去，她依旧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很小很小，但是沈自听一下子就听到了：“……我也……想你。”

这微弱的回应，让沈自听的泪水也落了下来，她抽出纸巾，轻轻塞进许观夏手里。

“没事了，有我在呢。”

“听听，我好累。”

“我知道。”

“我好委屈。”

“我知道。”

“我好难过。”

“我都知道……”

沈自听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