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 第5章 冬日别离 纸短情长

5.

鲁北的冬天干冷刺骨，北风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学期的最后几天，校园里弥漫着一种躁动又伤感的氛围。期末考试结束了，寒假和春节近在眼前，这本该是轻松欢快的时刻，可对林知棉来说，心头却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父亲前几天来了信，说还有一个学期中考，过年就来山东接她，家里的学校都联系妥了，开了春就回去上学。

林知棉握着信，手心里全是冷汗。她咬着嘴唇，她知道自己没有理由留下，因为当时的政策是要回户籍地考学。她能来山东读书，本就是机缘巧合，努力了这么久，如今面临中考，她怎能不回去？

拿着信，她一个人在传达室门口站了很久，直到手脚冻得冰凉，才慢吞吞地往回走。她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罗叙，或者说，她害怕告诉他。

离校前的最后一天，同学们都在兴奋地收拾行李，互相约定着年后见。林知棉默默地整理着书本，动作迟缓。她感觉到一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背上，灼热得让她无法忽视。她知道是罗叙。

终于，她鼓起勇气，在下午打扫卫生、教室里只剩下他们小组几个人时，走到了正在擦黑板的罗叙身边。水盆放在旁边的课桌上，她假装帮忙拧抹布，洗抹布的水声哗哗地响。

“我……”她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爸爸过年要来接我……下学期，我可能不在这里上学了。”

“哐当”一声轻响，罗叙手里的板擦没拿稳，掉进了粉笔槽里，扬起一小片白色的粉尘。他动作僵住了，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她拧抹布的水滴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林知棉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准备转身离开时，他忽然低声问：

“什么时候走？”

“大概……过完年，初七初八吧。”她盯着盆里荡漾的水波，不敢看他的表情。

“哦。”他只回了这一个字，声音干涩。然后，他弯腰捡起板擦，继续用力地擦着黑板，仿佛要把所有的字迹都从上面彻底抹去，动作大得有些反常。粉笔灰纷纷扬扬，落在他乌黑的头发和肩膀上，他也浑然不觉。

林知棉看着他沉默而用力的背影，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用力拧着手里的抹布，直到指节发白。

离校那天，罗叙依旧推着车，送她到了村口。这一路，他异常沉默，几乎没说什么话。直到她推着自行车，准备进村时，他才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用报纸包得整整齐齐的方形物件，飞快地塞进她手里。

“这个……给你。”他的语速很快，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回去看吧。我……我走了。”

说完，他猛地调转车头，几乎是逃也似的，用力蹬着自行车，冲向了来时的路。冬日的寒风鼓起他深蓝色的棉袄，那背影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单薄而又决绝。

林知棉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纸包，望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林知棉慢慢打开报纸，那报纸包着的，是一本厚厚的、崭新的硬壳笔记本。扉页上，是他干净有力的字迹：

“致林知棉：愿前程似锦，永远快乐。”

下面还有几行小字，写着一个详细的通信地址。下面:

“我会给你写信的。”

“你回去也要好好读书。”

林知棉喉咙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那两行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