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意逐渐忙了起来。
虽然说的是后勤工作,但她好歹也是个对自己实力有所认知的监管者,干脆直接将“后勤保障”拉到了冲突场合外三米内。
能跑能躲,真要出了什么事,逃脱同样不在话下。
虽然有些同事们对这样的任务安排颇有微词……
但毫无疑问,程熙的名字出来,就没有人再敢光明正大说一句多余的话了,只剩下阴暗蟑螂一样的阴阳怪气。
“他们认为我得了天大的便宜,”薄意有效安抚明显被惹到的叶星河,嘴角缀着些不分明的笑意,“嗯……他们认为的也不算是完全错误。”
叶星河态度恹恹,本来就累得够呛,现在更是连垃圾话也不想说了,摆摆手,有气无力:“也就是仗着你脾气好了,要是换了我,这几天两头跑我就一定得给程熙上上眼药。”
比起一身轻的薄意,被征调到正面战场的叶星河反倒成了老是往玫瑰古堡跑的常客,毕竟“媚色”虽然已经暂时消失了,它留下的痕迹却还像是个百分之九十九的“哑炮”,不一定爆炸,但确实能给研究人员提供关于“上一次实验”的素材。
何况……
“总觉得那里最近有些过分安静了,”叶星河趴在桌子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一个用力,又露出了些血色。
薄意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心:“玫瑰古堡么?就算真有诡异潮,也完全波及不到那里吧。”
“所以显得安静也很正常。”
“那倒也不是,”叶星河打了个哈欠,说话也含含糊糊的,没什么顾忌,“魏局长有让我关注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总觉得昨天有一瞬间的诡异波动很异常,结果——刚想拿仪器检测,就撞上了从地下室出来的程熙。”
“还怪吓人的,要不是我确定她不是什么坏人,我还真以为她已经被诡异夺舍了呢,一身血腥气,那眼睛在黑夜里闪光,简直像是,简直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
叶星河抬手做了个夸张的手势,说完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自顾自又笑了,“不过想也是不可能啦——那可是程熙诶!得是什么样的诡异才能在她手上活过一息的时间啊……”
……血腥气?
叶星河单纯感叹,薄意却暗自上了心,不动声色的问她:“都见过她这么多次了,怎么还用这样的形容词?”
“人不在你也要拉偏架吗,”叶星河懒洋洋拖长语调,“那种样子——她也是不会在你面前露出来的了,说毒蛇都是轻的,简直是危险性拉满,她看我一眼我都觉得我要完蛋了。”
“果然,没有你的情况下和程熙单独撞见简直是地狱啊地狱!”
“她只是看着可怕而已,”薄意半点不脸红,又随口问了几句当时的情况,眼看着叶星河眼皮开始打架才终止。
她这S级升的不太是时候,能力还不稳定,却因为自身精神力级别承担了很多略微超出能力限度的任务,虽然能渐渐习惯,但还是比其他人更容易疲惫。
薄意小心给人重新整理包扎了伤口,手一空下来,脑子就不由一遍遍回忆起叶星河说过的话。
平心而论,薄意当然知道程熙在其他人面前远没有那么和善,甚至这些话本身就很具有修饰意味,但……
提起那副场景时,叶星河不自然的瑟缩表情完全不像是作假,或许连叶星河自己都没有发现,哪怕只是口头提及,她依然……在恐惧。
问不出程熙正在进行的实验内容本来就足够不安了,现在又有了这样的添头。
薄意实在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轻手轻脚从临时的休息室里退出去,找了个僻静无人的阴暗拐角,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程熙的电话。
响铃三秒,对面很快就接通。
“今天比平常早了一个小时,”程熙平静的语气没有太多的温度,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你沉默到了难以忽视的程度,所以——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这回事,”薄意缓过劲来,瞬间有些哭笑不得,“现在哪还有人敢来找我的麻烦,而且,我沉默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一分钟。”
“没有一分钟吗,我倒是觉得出乎寻常的刺眼,”程熙语调微凉。
薄意叹了口气:“我只是……算了,姑且当作我只是有些想念你了吧。”
程熙:“?”
程熙觉得这话听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对,“什么叫做‘姑且当作’?”
薄意忽视了她的回音,自顾自将话接了下去,“叶星河都因为特殊原因能一直见到你,偏偏我却不行。”
“一旦想回去看看,就总有忽然膨胀的任务挡住脚步,要不是觉得魏局长不是这样的人,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不愿意让我见你了。”
程熙顿了顿,再次开口时,呼吸频率都没有任何的改变:“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跑。”
"程熙,"薄意深呼吸,凉凉地说:“如果是以前的你,听到这样的问话,会直接要求我现在立刻马上回家的。”
程熙这次停顿的很久了,“你现在也可以回来,任务什么的,本来也没有那么重要。”
“……你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程熙,我不是傻子,”薄意垂下头,一只手按在冰凉的墙面上,似乎想借此支撑起更坚硬的语调。她说:“一直明里暗里阻止我,不希望我回去玫瑰古堡的……其实一直都是你吧。”
从一开始这样的异样就已经很明显了,要不是有更加难以这样的“意外情况,”仅仅出于程熙本人的想法,她是绝无可能这么顺利回到监管局继续跟着做任务的。
那个人,对她的保护欲早就已经过剩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程熙还是平淡的语调,仿若不会泛起波澜的深水,“你永远不需要低估自己的重要性,薄意。”
“但这并不妨碍你会有其他的想法,”薄意在墙面上按了一下,试图将自己过于激荡的心情平复下来,她开始隔着电话线跟人讲起道理,“你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总说我属于你,那么同理,关于你自己的身体,你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我的意见?”
“你和叶绒进行的实验,根本不像是你承诺的那样无害。”
程熙声音又降了几度:“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薄意倚着墙壁,天已经很暗了,仰头也看不见多少从窗户漏出来的光,只剩下冰冷的名字跳跃在手机屏幕上,她闭了闭眼,忽然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难过,“……你总是这样。”
我行我素,自己决定好了的事就从来不管别人的想法……
薄意有些赌气的想,其实她和别人……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你是在埋怨我吗?”依旧是让人泄气的平静。
薄意往下缩了缩,声调慢慢降低,头也垂下来,抵在尚有凉气的墙面,企图让自己更清醒的脆弱。
“也没有什么理由埋怨吧,”说到底,程熙会突然做出这样“多余”的事,除了她自己,薄意也找不到其他的诱因了,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格外无力,“比起你,我才更会把一切都搞砸。”
走道有些过分安静了,以至于这句话在两相沉默中无限放大,最后卡在咽喉里,上不上,下不下。
薄意又往墙面压得更深,她知道自己口不择言说错了话,已经成为了这通电话里更加不理智的那一个。
“算了,我现在大概不是很清醒,”又是沉重的深呼吸,薄意笑了笑,故作轻松的试图结束这段注定不会有结果的通话,“下次见面再说吧,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现在就先挂……”
“不许挂,”程熙骤然打断,平稳的呼吸声错落一秒,她沉了沉语气,忽而问起了更加偏移的问题:“薄意,你在哭吗?”
薄意愣了一下,想要按掉通话的手又落在了眼下,她眨了眨眼,干涩的,并没有泪水存在的痕迹。
“我没有,”薄意很诚实的回答。
“但我听见了,”程熙直白地说,“等着。”
“什么?”薄意还是没缓过劲来,只能试探性的问道:“你能让我回去了吗?”
程熙终于叹了口气,“我来找你,”她这么说着,电话线另一端紧接着响起了簌簌而过的风声。
薄意:“!”
薄意这下彻底清醒了,猛然直起身,连脑袋磕在墙上也顾及不到,“可是你不是……”她想起那些心照不宣的沉默,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就因为这样的理由?”
“有些事情的确不方便告诉你,”程熙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短促的笑了一声,再开口,音调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却像是贴在耳边,“没办法,谁让那张纸条上写了呢。”
“‘如果薄意不高兴的话,一切都要往后排’。”
“后遗症”的确影响了程熙的情绪,但从来,没有影响过她对“重要之事”的判断——哪怕那些曾经珍视的情感已如雾里看花。
“薄意,过来。”
薄意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位置看去。
雾蒙蒙一片的夜色里,忽而伸出了一只白瓷般的手,“咚咚咚”,手的主人敲开了窗户,带来了一室浅淡星光。
薄意笑着朝她走近,暗淡的眼眸也有了新的住客,渐渐亮了起来。
[猫爪][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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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纸条上的内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