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拂尘录 第201章 樊尘樊渊终相见

在三个月之后，蚀心终于将拢暮所有的尸身碎块与褪去的皮都找到，立刻躲起来吸收吞噬这古神的尸体。樊渊这才有了喘息之机。

一株苍翠的大树上，细密如针的树叶从中，一个绿色肌肤的婴孩前额抵着树干，浑身白光大盛。很快，他的脸慢慢陷入树皮中。突然，整棵树像是吃痛一般，树叶无风自动。樊渊发现树皮之下竟然流窜着一丝丝银色的东西在快速流动。

“竟然是电光？”樊渊猛地一震。

他攫取几丝电光，酥酥麻麻的感觉从他的额头向下流窜，从后背散逸，附着在树叶上不见了踪影。

樊渊大惊失色：“这棵树难道是樊尘？”

正在这个新世界，没有木灵之气的供养，樊渊已经无法动用玄木化生法决。可是，他依然能够凭借自己修行木灵上百年的道行轻易以灵体神光去感知这颗树。

他的神光化作光弦闪入树体之内，追寻着电光的来处。他这才发觉，此树的根系竟然无比强大，它深深地扎入地幔深处，在地下暗河的石缝里拼命吞噬着那沉积多年的石乳。终于，他在地下深处一处根须缠绕的地方找到一团银色的光团，这光团无形无质，若不是樊渊以灵光相触，单凭借肉眼是无法探寻到的。

“果然是个灵体。必是樊尘无疑！这世间也只有他与我一样修行灵体。”樊渊忍不住笑了。他这时忽然明白，自己修行灵体才使得转世之后神通能够保留。而灵体之内护着的是自己的灵魂，使自己能够保留记忆与意识。

“樊尘本是树妖，他没有灵魂。”樊渊嘴角一抽，忙与这大树的灵体相交。

谁知，此银光忽然一闪，电弧荡漾而出，樊渊脑海之中听见有人叹道：“吾儿果真不是寻常魔族。连古神设下的法术都能置若罔闻。”

樊渊一愣，想了想：自己这身体从树中诞生。若说自己是这颗大树的儿子，倒也合乎常理。只是，又是兄弟又是父子，这关系未免复杂了些。

“你果然没有记忆。”樊渊哀叹。

大树问道：“我自然是有记忆的。我刚刚破土而出的时候便能吞吐云雾吸收雷电，一夜之间就长成参天大树。可是那蚀心以蛊毒吞噬了我小半灵魂，若不是我生来灵魂异常强大，此刻早已经是一个无知无觉的寻常大树了。”

樊渊轻声道：“你的灵魂之外有灵体保护，那电光就是你的灵体之光。不过，我说的记忆不是这些。讲故事太繁琐，不如我将记忆展示给你，你好好看看。”

九彩神光将面前那银光笼罩，把这团缥缈的银光纳入自己的八目观世莲的花蕊之上。八层花瓣瞬间绽放，无数承载着记忆的光弦记忆钻入这团银光之中。

银光突然大亮，仿佛获得了许多力量一般闪烁不休，小半个时辰之后才渐渐平息。穿过九彩神光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地方。此时，大树的灵体格外闪耀。他从樊渊的灵光之中吸取了许多电光化为己用，竟然格外顺畅，没有丝毫排斥与反噬。

沉默许久，大树还是理不清自己多出来的那些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感觉到那都是真的，并非是一个漫长又光怪陆离的故事。

“原来我叫樊尘。”

樊渊本以为重聚之日自己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如今重逢，他只是激动了半晌，随即便平静下来，仿佛是做了一件自己期待已久的事情那般舒爽安逸，嘴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仔细想了想才问道：“那蚀心藤的蛊毒那样厉害，你还能不能撑得住？”

樊尘道：“蚀心藤本为一颗毒藤，在她吞噬了上一位古神的蛊种之后便化成半藤半虫，毒性也变得极为霸道。魔族所有的生灵皆被蛊毒入体，受她掌控。那毒连她自己都不能解。但是我能！”

樊渊立即追问道：“如何解？若是我能解去此毒，定要灭杀这阴毒的人。”

樊尘叹了口气，道：“我每一次开花结果，都会死去一部分躯体。新生的树枝被我以电光牢牢护住，另辟根系。等我的本体完全枯死之后，新生的身体就再也不会被蛊毒侵扰，到时候我就能自由了。”

樊渊欣喜不已，道：“我的肉身既然从你的树干之中孕育而来，那你只要吞噬了我，与我合二为一，再用此法助我蕴养一具新的肉身便可。如此一来再无不妥。”

樊尘默然。

樊渊高兴回忆往昔，道：“当初我遭遇灭顶之灾数次，都是你以自己的本体为我炼化新的肉身。我一直未曾为你做过些什么。等我们解了毒，就离开这里一同生活。”

樊尘依旧没有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人族之中，人们忙忙碌碌的在山坡上剥树皮，将新鲜的树皮泡在水池泡烂了便可以抽丝编织成衣物。一位大腹便便的女子突然惊叫一声，扶着树干嚎叫。

“我要生了。你们快来搭把手啊！”

十几个妇人七手八脚将她抬入最近的地窖中帮她生产。小半个时辰之后，一个皱巴巴的小娃娃被树叶包裹着送回山脚下的土房之中。

这小娃娃正是樊天。他出生之后，看到十几个妇人手忙脚乱，知道自己出生在人族，便安下心来呼呼大睡，甚至忘了啼哭一两声。

年老的妇人皱眉道：“这孩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怕是活不长。”

刚生产完的女子大汗淋漓的躺在石板床上休息，听闻此话便想要挣扎着起来好好的看一看自己的孩子。可是一阵风声响起，门外落下一长着绯红羽翼的人，竟是个翼族。

这翼族人弯着腰进门，瞅了一眼熟睡的樊天，冷漠道：“连哭也不会，说不定是个哑巴。瞧这瘦瘦小小的样子，一定长不大。正好，神宫降生了一位小主子。你就随我去给她喂奶吧。”

女子慌得手脚发颤，忙爬起来道：“可是我这小娃娃怎么办？”

翼族人不耐烦说道：“能养育小主子是你的福分。以后不用再干活，吃得好穿得好，你还不满意？反正你这小娃娃也活不长，趁早丢下吧。”

女子犹豫片刻，还是不忍。但是她还是立刻跟着翼族人去了。

樊天一觉醒来饿的头晕眼花，却不见半个人影来照顾他。他不敢开口叫人，生怕被当做怪物给扔了，便使劲嚎叫啼哭了几声。

只见门外跑进来一个脏兮兮的孩子，他年纪大约五六岁，头发稀稀落落，穿着一件灰灰白白的大褂子，衣服上沾满了泥浆一般的污垢。他小心地抱起樊天，将手中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咬了一口，再凑到樊天嘴边。

樊天闻到甜丝丝的气息，张口便从那果子破损的皮处大口地吸着汁液。他这才看清眼前的男孩正用那明亮的大眼睛慈爱又欣喜的盯着自己看。

樊天不去猜此人到底是谁，只是尽力填饱自己的肚子。一连吃了四个果子之后，他感觉肚子胀，但依旧觉得饥饿。

“如果有肉吃就好了。”樊天忍不住想。

等他吃完，那孩子并没有将樊天放下，而是将他用床上的粗布裹起来，放到背篓里，背着他去爬山。

靠北的一座山峰上，土石凌乱不堪。几十上百的男子正在埋头苦干，挑着土石与水在筑墙。四个翼族人在空中上下翻飞，指挥众人干活。

一位年老的翼族人收起他灰色的翅膀落在地面，随意擦了擦满脸的汗叫道：“你这娃娃乱跑什么？午食已经放过了，你要饿着肚子干活？快快，去啃几口果子，再去那边搓绳子去。”

男孩忙向着不远处的树林里跑去。

树林中十几个孩子在忙着剥树皮搓绳子，看到男孩背篓里的娃娃，立刻都围了上来。

“长野？这就是你弟弟？你背着他来干什么？我们吃的那杂菜饼他可不能吃。”

“原来是我的哥哥，叫长野。”樊天竖起耳朵继续听。

长夜无奈道：“我不带他来，他可能就饿死了。”

“你母亲被召入神宫去了？”

长夜点头，眼神晦暗了些，道：“是啊。入了神宫就过上了好日子。谁不愿意去？可怜我这弟弟恐怕养不活了。”

一位女子露着小腿麻利的搓绳子，一边笑道：“怕什么？我不就这样长大的？我晚上领你去摘一些好东西。是一种草籽，你用石头碾碎了再放到水里头煮烂。那东西娃娃吃得！还有果子花根之类的，都可以给他吃。”

樊天就这样被挂在树上，看着这些孩子们一刻不停的在干活，嘴里还叽叽喳喳个不停。

那几个翼族人虽凶，但到底不是恶人，不会嫌孩子说话多就抽鞭子。从空中飞过的时候，偶尔还会扔一些野果在地上给他们尝鲜。

樊天这才知道，自己在阴阳界呆的那段时日，世间已经过了大概八十年。统领人族的玄音古神一直在不停地繁育后代，但没有一个后代能够延续他的神通。等到人族的女子都入了神宫生过子嗣之后，他便将西方海岛中那群翼族人捉来，替他继续繁衍后代。

说来也巧，不知为何，他与一位翼族女子所生的第一个孩子竟然是一只玄鸟。这只玄鸟一出生，她的哭声便震碎了神宫的木梁。一年之后，她长成半人高，浑身覆盖着火红的羽毛，形似草鸡，尾巴却很短。

人们这才得知，这玄音古神原来竟然是一只鸟。

得了此女，玄音高兴地不得了，立即将自己的子女全都赶去照顾玄鸟，将自己的神宫分出一半来给她住。

只可惜，后来所生的七位子女皆无神通，只有与樊天同一天出世的那只白凤长相极美，深得玄音宠爱。立即要把原本给玄鸟修建的宫殿分给白凤。这才令翼族挑选男子在这山头兴建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