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美妙终于做通病号猫咪的家长工作,顺顺利利回了差事。
因猫咪穿刺的位置不好,难度比较大,她还没资格动手,只能在老手旁边老实观摩学习,检测报告也申请了加急,这也要等到第二天才出结果。
美妙将这只名叫棉花的三岁缅因猫安顿进病房,等下班走出医院,皎洁的月亮已经爬到半空。
夜风吹过,树影丛丛,高处的树叶摆动,地上的阴影无声摇晃着,空旷安静的院区里,绿化带树丛藏着不知什么虫,吱吱吱,不知疲倦地叫着。
三楼住院部,窗户透着明亮灯光。
她暗暗祈祷明天的检查结果,棉花的肿瘤是良性的。
医院围墙外的城市并未沉睡,街道繁忙热闹,高楼的霓虹牌闪烁,彩色的光晕与红绿灯辉映,加班回家的车辆来往穿梭,电动车也不少。
轮胎碾过减速带,就这么咯噔一下,美妙“嘶”一声。
一路回家,一直小心保护着一侧屁股,只着力用另一边支着座,这下彻底破防,她吸着凉气,将梁时言骂了一遍。
曲折的一天终于结束,到家吃过饭,洗过澡,吹着冷嗖嗖的空调,美妙靠着抱枕,窝在毯子里发呆。心说当社会人果然累,跟吃嘛嘛香的学生完全不同,简直不在一个星球,当学生每天只需要傻呵呵,除了学习啥心也不用操。
当社会人……可惨多了。
正胡思乱想着。
“叩叩——”两声敲门声。
美景山推开虚掩的门,端着一盘苹果进来,“上班累了吧?”
“还行吧。”美妙慢吞吞坐起来。
“屁股怎么了?”美景上看她支着一边屁股,慢慢挪。
“没事,就是打了一针破伤风…这不上班要接触注射剂,提前打上当预防。”
她从递过来的盘里抓了一块苹果,不想让老美担心,提起自己的开心事,“爸爸,我挂件找到了。”
美景山果然被转移视线,“在哪里找到的?”
实在没脸说寻找过程,美妙伸手从旁边椅子上搭的牛仔裤里掏出小象给爸爸看,“就车棚找到了,有点脏就是。”
她到家前提前把手上的绷带拆了,怕老美问。
“那爸爸帮你洗洗,明天重新挂上?”
“哎呦,我的——好爸爸!”
美景山实在没眼看她演戏,面上无语地摇头,但心里十分受用,说干就干,就要拿着挂件走。
美妙眉眼弯弯,一天的坏情绪全消散,咬了口苹果块:“爸爸,你怎么从来不问这挂件哪来的,你不好奇?”这要是搁沈文芳那,非刨根问底不可。
不过,沈文芳没爸爸心细,也发现不了这些。
挂件是两年前参加师兄的毕业宴送的,去的人都有。
见女儿吃完一块,美景山递盘子过去:“我管它从哪里来的,我女儿喜欢就行。”
美妙一听,一激动,拿着苹果就要故技重演,“哎呦——”刚出口,就被美景山拦住,“差不多行了,别演了。”
美妙嘿嘿笑,“那……您藏私房钱的事,我就不告诉我妈了。”
“嘘。”美景山警惕地看向门口,“小声点,你妈在外面看电视呢。”说到钱,美景山低声问她:“你考证报完名,兜里没钱了吧?”
美妙笑着低下头,觉得不好意思。
老爸还真了解他,报名费足足花了她三万,一夜之间,掏空靠奖学金打零工几年才攒下的小金库,她现在妥妥的一级贫困户,就等着月底发工资。
美景山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
“喏,钱不多你拿着。”
“爸,我吃住都在家里用不着。”美妙心里过意不去,家中财政大权被老妈牢牢掌控,要多久老美同志才能攒够这些,她摇摇头,“我不要。”
过了一会。
门被轻轻带上,美妙默默望着床头柜上的一沓现金,叹了口气。
老美存这点零花钱不容易,她又难过,心底又觉得酸酸的甜蜜。
一夜无梦,就是偶尔翻身的时候屁股痛。
第二天早上。
一家三口围着餐桌吃早饭,油条稀饭煎蛋。
沈文芳又从冰箱拿出半颗咸鸭蛋,唠叨着说:“老美,你今天买的油条不行,软不说个头还小,一看就是别人挑剩下的,你去的也不晚呀?”
美景山喝口粥,扭头看旁边的美妙,“你给爸评评理。”
美妙:“……”
她从框里夹了一根油条出来,上上下下品鉴一番,今天的油条确实有点缩水,但她昨晚刚收老爸好处,实在不好开口。
又看了老美一眼,“其实还…好吧。”
“那是你好说话,我要去买他们可不敢这么糊弄我。”对面的沈文芳十分不屑。
美妙立马拱手:“还是您厉害!”
见女儿快吃完,美景山起身到阳台取了洗干净的挂件,放到桌上。
“谢谢爸爸。”
洗干净的蓝色小象重新挂包上,连包都看着美貌多了,美妙换好鞋,包往肩上一背。兜里的手机“叮咚”一声有消息进来,她拿出来看了眼,是一条好友添加申请。没管,直接锁屏,回头招呼爸妈:“我走啦!”
到了医院美妙不放心,跟主任查完房后提前去了一趟实验室,缅甸猫的检测报告果然还没出来。等到中午估摸着出来了,她踩着点去窗口取,这会儿不少同事都在,一堆人挤在窗口,一看到她便自动围了上来。
美妙:“?”
有点害怕,小退了半步。
“美医生,昨天我们可都看见了。”有人笑嘻嘻地开口。
“男朋友帅的惨绝人寰,干嘛的呀?”有人附和。
“是呀,多大,干嘛的?”有人接上。
弄得美妙满头问号,她从兜里掏出凭条,眼神清澈,“你们说谁呢?”
“说你呀……”住院护士凑近些,有点吃味地说,“昨天我们好多人都看到了,就在处置室那块。”
“打个针还全程盯着,多宠啊。”
这下美妙听明白了。
“他……我…”她一时着急,说不清,从头说堪比老太太的裹脚布,于是直截了当,“我打个针,跟他没关系。”
“我反正不认识他,昨天碰到纯属意外。”她又补了句。
然后给窗口递单子,斩钉截铁:“没关系。”
护士长也过来取单子,正好听了半耳朵,凑过来给瓜:“昨天那极品帅哥是院长客人,不认识美医生。”
一帮人:“……”
忽然都不激动了,包围圈哗啦一下散开。
美妙笑了笑。
有个小护士昨天没看到,就问:“这人有新来的苏医生帅吗?”
护士长听了差点没翻白眼,顺带回忆了一下,重新陷进去:“不在一个量级。”
小护士就很失落:“早知道昨天不换班。”
美妙简直傻眼。
帅又不能当饭吃。
护士长啧了声:“而且比苏医生还高,简直了。”
小护士嗐了声:“失策失策…”
美妙:……
高又不能当甘蔗啃,刚这么想着,搁在窗台上的手机叮咚一声,她捞起来看,又是一条好友申请。
这回内容比早上多了两个字。
她低头冷笑,你多加俩字我就能同意啦,舒克嘎蛋蛋在外科做的,关我肿瘤科什么事,也用不着我回访服务。
没多想,手指一点——拒绝。
“干嘛不通过,谁啊?”杨帆的脸忽然从身后探过来,鬼探头一般。
“你猫啊?”美妙锁屏手机,顺势插兜里,随口回他,“没谁,微商,卖袜子的。”
杨帆:“你缺袜子啊?”
美妙:“我缺钱。”
杨帆笑了笑,扭脸看了眼刚刚解散的八卦队伍,“你们刚才聊谁呢,那么热闹?”
“没谁。”美妙轻描淡写。
“又没谁?”杨帆挑着眉,明显不相信。
这时报告单打印好了。
美妙接住报告单,是良性的,她瞬间心安,准备去找主任商量治疗方案的事,好心问他:“你去不去?”
杨帆心不在焉,懒散地看了眼美妙的手,发现那丑绷带终于不见了,问她:“手好了?”
美妙嗯了声,边走边问:“你真不去?”
杨帆站着没动。
谁没事整天去主任面前晃悠,有事狗血淋头,无事被旁人溅一身血。他自己,连带整个科室包括老员工在内,哪个不是能躲就躲,挨骂不说,干的活也多。
也就美妙,挨了主任骂一点事没有。
傻呆呆一个。
美妙不知道背后有人嘀咕她,一个人去了。
这只缅因猫棉花的情况比较特殊,上次面诊时邹文昌也有担心。不过它才三岁,手术这关比较好熬,预计恢复期也短,检查结果也还不错。美妙汇报了自己的治疗方案,询问邹文昌的意见,邹文昌点点头,意思是同意了。
美妙就征求意见:“那我先联系家长,约过来面谈?”
邹文昌又点点头,有点孺子可教的意思,“可以。”
美妙正一正神色,有点受鼓舞,“主任那我忙去了。”
邹文昌:“回来。”
不行吗,忽悠我?
美妙身形一顿,缓缓转回去,“怎么了?”
邹文昌就笑她,没说话,拉开抽屉拿了一袋东西出来,搁桌角,“你师娘给你的。”
美妙眼睛一亮,就打开袋子捏起来一条,它静静地躺在透明的包装袋里,坚硬扎实,辣椒粒和自然顺着纹理均匀的附着,一看就是好牛,很惊喜,“师娘的手好了吗?”
主任的家在外地,读研的时候妻子过来看他,就住在学校家属楼,学生们经常看到两人在傍晚的校园散步,那时候大家都被实验折磨得不行,都说看来邹大拿把一生的温柔,都留给了师娘。给他们的,只有严厉。
邹文昌难得挂着笑,关了抽屉,“那你说的药方试了试,好多了。”
听到这个,美妙就舒一口气,家里沈文芳退休后爱研究民间偏方,她自己包括几个邻居阿姨们吃了有用,她听说了这才建议师母试试,并没有把握。
“那就好,您替我谢谢师母。”
一包牛肉干揣兜里,美妙走起路来,感觉屁股扎针的地方都不怎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