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走吗?”押送叶铭风回京,宋初旸问。
“叶铭风为何要对赵望下毒?诸多百姓,为何偏偏是赵望?碎魂烟他是从哪儿得来的?林夫人为何会有碎魂烟的解药?”祝斯年问。
“你不是审了吗?他不说啊,你不应该心急火燎跑到都城好好审他一番吗?怎么现在却不着急了。”
祝斯年看了眼宋初旸,问:“你不回梅香谷了吗?”
“不不不,林夫人非要给我爹写封信致歉,拦都拦不住,我爹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被叶家千金打得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了,我现在回去,屁股还要不要……”
“明枪易躲,京都的暗箭难防,我劝你还是早些回谷去专心练剑……”
“停停停,我才不要回去,明枪暗箭不如我爹一柄知远剑打得疼。”
彼时,一封飞鸽传书落至孟钧泽手中,信上写:“赵望已死。”
祝斯年不走是还想探一探孟景铄的虚实,这样的人,做朋友是最好的,若成为敌人,便少不了一番心血应对。
一路走来,云岫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烟火气,街边小贩接连出摊,糖画匠勾勒起来日的生活,府衙施粥济贫,还有卖面具的……?
“刺客!”宋初旸大喊,拔剑向裹着布条覆面的刺客刺去,祝斯年将真气灌注于宋初旸的临风剑,手指所指之处即为剑尖所至之处。
二人将刺客逼至一片竹林,祝斯年小声道:“小心,还有一人。”一言既出,孟景铄不知从何处杀来,将另一名刺客逼进竹林。
宋初旸提剑上前,刀光剑影中看清刺客的一招一式,眼熟的很。
祝斯年用竹叶刺向两名刺客,刺客被划得满身是伤。
“小心!”祝斯年对着孟景铄大喊,鬼魅般闪至孟景铄身前,用真气结成一道屏障,隔开刺客扔出的一把迷烟。
第一次遇刺时的迷烟迷晕了孟景铄,祝斯年就发觉不对,什么样的迷药能迷晕七阶武将?
思索间漏了弱点,刺客趁其不备用匕首猛地往祝斯年腰间刺去,落荒而逃。
宋初旸见状,欲追上去,却被祝斯年伸手拦住:“别去,你打不过。” 他捂住腰前的伤口,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体摇晃着向后退了几步。孟景铄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祝大人!”
祝斯年强撑着一口气,说道:“一刀而已,能奈我......” 话还没说完,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孟景铄心急火燎把祝斯年抱回客栈,小心翼翼地将他安置在床上,想起他那弱不禁风的身板,忽觉不能像在边疆对待将士那样对待他。
于是蹑手蹑脚帮他脱了衣服,清理掉淤血,上了药,为他包扎伤口。
祝斯年身形不算清瘦,却和边关战士截然不同,没有经风沙锤炼出的结实筋骨与厚壮肌肉,只一层薄薄的肌理覆着,全无半分硬朗沉实。孟景铄喉结滚动,手指轻颤着,在他腰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喂他服下药丸。
“这么白……”孟景铄嘀咕道,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他光裸的上半身,鬼使神差地,将手指轻轻按上去,留下一个红印。
片刻,他回过神,被方才那瞬间的失神与触碰惊出一身冷汗,指尖还残留着那人皮肤的温度,心头翻涌,他暗想:“我怎么会……我不是故意的吧。”
房间外传来脚步声,他为祝斯年盖好被子,出门恰巧碰到满身脏乱的宋初旸。
“宋公子……去做什么了?”孟景铄问。
宋初旸却满眼冷意,不见平日的活泼:“刺客的招式你可熟悉?”
孟景铄不做解释,冷冽问道:“你认出来了?”
“哼……怎会不识……孟少爷两个护卫都拥有七阶真气,好福气。”宋初旸含沙射影道。
孟景铄不欲瞒他,也不便解释,又问:“你去找他们了?”
“何止,还升了一阶。”
“什么?”
“岁澜书澜好身手,差点把我留在这地方。幸好本公子聪明,练得个逃跑的好手,如今,我已升至六阶真气。”宋初旸得意洋洋道。
“嗯?”
“你不懂,我练的真气就是要挨打,打得越狠呢,真气进阶就越快。置之死地而后生。”
“宋公子练的是什么真气?”
“玉树真气。”
“少主真是……玉树临风……”孟景铄拍手道,“祝大人已无大碍,今日之事,是我欠他,来日定当报答,至于刺客……我来解决。”
宋初旸耸肩,不可置否。
书澜岁澜自孟景铄记事起便跟在他身边,却听命于孟钧泽。祝斯年年少有为,朝堂之上的心机手段狠辣程度无人不知,仇敌自是树了不少,想除掉他的高官大有人在。书澜岁澜二人奉孟钧泽之命来取他性命,若此事泄露,那么成与不成都会被朝堂以刺杀朝廷命官之罪通缉。
京都不比边疆,处处是危机陷阱。
此番陛下召他回京,是因为自己功高震主,还是有什么变故要发生,孟景铄摸不准。
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书澜和岁澜。
他们受了伤,除了回京都别无去处,计算好行程,孟景铄估摸着地点,准备去截他们。
书澜还算乐观,只是被竹叶划开了许多伤口,但是岁澜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昨日被祝斯年刺了一剑,正中胸怀,若偏离一寸便会殒命,今日与叶清涵对峙,千算万算没算到一个姑娘的真气竟已升至七阶上,眼看就要与八阶武将旗鼓相当,经此一战已是元气大伤,竹林中还与孟景铄大打出手,再由宋初旸这么一闹,便发了高烧。
“祝斯年下手也忒狠了,差点把你命给取走。”书澜扶着岁澜在一条小巷子里说着,为他止血,喂药。
“什么人!”岁澜朝巷口叫道,书澜拔出剑护在岁澜身前。
巷口出现了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女孩。女孩一言不发,猛地从袖间甩出几根银针。被书澜一一接过。
书澜欲上前迎战,却看到孟景铄不知何时追到此地,只需一个回眸便可看到他们。当机立断带着岁澜跑。
女孩又飞出几根银针,准确无误地刺中了书澜和岁澜。随即走上前查看,“受伤了?鬼鬼祟祟干什么……”
女孩见他们重伤,便伸手为他们把脉,接着又从自己的衣袖里翻找出一个药瓶,正要将药送入他们口中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块石头,“啪”的一声,将那药瓶打碎。心中暗自叫苦:“今日真是倒霉透顶……”
她顺着石头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少年正站在那里。女孩满脸恼怒,杏眼圆睁,大声问道:“你又是谁!”
孟景铄径自穿过小巷为那二人把脉,问道:“你要给他们喝什么?”
“当然是止血的药。”女孩极不情愿地回答道。
“那你为何刺晕他们?”
“这是我家院外,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来偷药的。”
孟景铄起身:“请。”
女孩虽不情愿,却也为他们止了血,说道:“带他们来吧。”说罢背着手走进了巷子边上的一处小院。
看这女孩动作,确实会些医术。
院子是极为普通的,院中所种的药材却个个名贵,非常人所能寻到。确实有被偷药的可能。
这里的房间也不像是住人的房间,却像是一个巨大的厨房。
“你是谁?”女孩儿问。
孟景铄将那二人拖至一处灶台前,拍了拍手,回道:“孟景铄。”
女孩瞬间两眼发亮,怒气全无:“你就是孟将军!你是云麾将军!”
孟景铄在一旁捣鼓起了药材,祝斯年那枚带血的手帕他还带在身上,这二人中毒极浅,但毕竟是碎魂烟,不得不解。昨日自叶府回去时偷偷拿到林夫人的药瓶倒出来几滴,现在简单研究一下,解药并不难做。
女孩发现自己被无视却也不生气,反倒“噗通”一声跪在孟景铄面前。
孟景铄手中动作一顿,继续制药。
“师父,受徒弟一拜!”女孩欲将头磕在地上,被孟景铄一把拉起,“谁是你师父?”
女孩却没有起来的意思,重新跪下去,恭恭敬敬地说:“徒弟久仰云麾将军名号,将军驰骋沙场,鏖战群雄,自是风光无限,这都算不得什么,孟将军最出名之处还是医术,三年前边疆大疫,是孟将军救死扶伤无数,两年前京都大疫,也是孟将军教人医术,派人回来治病,孟将军金针所至之处,枯骨生肉,若能拜入孟将军门下,徒弟此生无憾!”
驰骋沙场,鏖战群雄,这都……“算不得什么”?!孟景铄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女孩儿衣着用的是顶级云锦,此为御赐,头顶腰间的配饰皆嵌了金,父亲定是城中高官,研究草药……
“且不说我不收徒,就是中书令也忍不得你这般胡闹!”孟景铄认出女孩儿是中书令陆千序之女陆秋天。
“师父教训的是,若师父有碍于身份,徒弟自请出家门就是。”
孟景铄将制好的药喂给岁澜和书澜,冷声道:“我不收徒弟。”
“徒弟不怕吃苦,只求师父传我以道!”陆秋天重重将头磕下去。
孟景铄忽然肃穆,耳朵动了动,听到外面极轻的脚步声。
“你这里经常有客人来吗?”孟景铄问。
“没。”
孟景铄握剑走向院门后,示意陆秋天不要出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孟景铄却骤然收起剑,整理好衣冠。
脚步声停止,随即响起敲门声。
孟景铄清了清嗓子,扬起笑容,把门打开:“祝大人,又见面了。”
“孟将军……怎么会在这里。”祝斯年微笑问道。
“祝大人又因何在此?”
“闲逛,碰巧遇到孟将军。”祝斯年看向孟景铄的衣袖。
“追踪粉?什么时候沾上的……”孟景铄忽然想到为祝斯年包扎时那微微颤动的睫羽,耳尖逐渐攀上红晕。
祝斯年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兀自走向书澜和岁澜。
“孟将军何不收下这徒弟?顺水推舟送中书令一个人情,来日朝堂之上总会用到。”祝斯年撑开书澜的眼皮看了看,说道。
不知为何,陆秋天没来由地感觉这位祝大人没有人味,更像一座木雕,每一个笑容都像被精心设计过,每一个音调都像被打磨了千百遍,让她心生惧怕。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在下自是不如祝大人应付得来,来日还要仰仗祝大人相助。”
“不敢当,孟将军前途似锦,还望来日飞黄腾达时莫要忘了在下。”祝斯年暗想:“来日输了那些明争暗斗身败名裂之时别记得我就行……他为何偏要在碎魂烟重现之时回京?为何会有碎魂烟的解药?岁澜和书澜杀我究竟受的是谁的指引?他为何三番五次帮我?”
“那我便听祝大人的,收下这徒弟。”孟景铄悄然踱步至祝斯年身边,靠近了说:“祝大人可曾忘记过什么旧事?”
祝斯年一滞,笑意褪去,杀意尽数显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祝大人十七岁出仕,那么十七岁前都在做些什么?我听闻住在屹川山上的云外客曾是祝大人的师父,祝大人拜师学艺不过三年,那么祝大人十四岁前都在做些什么?梅香谷旁有一处村落,村里有户人家,家里只有两口人,一个母亲,一个孩子,我听闻那个小孩子十岁时初到村子里,大病一场,请了许多名医都不曾瞧好,最后还是云外客费尽了心血为那孩子治好了病……身上的病虽治好了,可心病却难医啊……所以……祝大人十岁前都在做些什么?”孟景铄声音愉悦,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平常话本中的故事,无关痛痒。
但他的话每深一分,祝斯年的脸便黑一分,拳头攥紧一分。
“看来孟将军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
“祝大人不必紧张,我今日为你把脉时发现你心脉有损,便叫人去查了你的过往,原本查到云外客就已经毫无线索了,可我倏然又想到了宋兄,便派人去梅香谷查探,一查便知。”
祝斯年转身,已然恢复了原本的微笑,也看清了孟景铄的神色,不是得意洋洋,不是悲怆,不是好奇,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神色,决绝的,坚定的神色。
“我只是想让祝大人知道,我并不想与大人交恶,京都的明争暗斗非我所愿,我此番回京乃陛下密旨,书澜和岁澜身中碎魂烟我事先并不知情,然而他们所中碎魂烟剂量极小,不足以迷惑神智,所以背后必定有人指使,他们不单是护卫,还是我儿时的玩伴,尚且如此防备我,可见京都险恶之极。我在朝堂孤立无援,是站不稳的,祝大人,可愿扶我一把?”孟景铄认真道。
“孟将军这是在威胁我吗?”祝斯年笑问,自答道:“不重要,我也从未想过与孟将军交恶。”
孟景铄松了口气,看向倒在灶台边的二人,问道:“那这二人……”
“孟将军自是明白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
孟景铄会意,祝斯年拍了拍衣袖离开,陆秋天朝祝斯年的背影行了礼。
“怎么样?”宋初旸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走出来问。
“非敌非友。”
“这什么意思?”
孟将军:不收徒
祝大人:全世界的刺客都在针对我
宋初旸:超绝不经意告诉你我升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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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非敌非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