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澜 第37章 往事化尘

这声轻喝浑厚磅礴，迅速扩散开，在寂静夜中无比清晰。

不仅关霞殿，甚至整个王宫中，都被这声惊醒！

守在殿外的侍卫禁不住剧颤了下。

像是不信，左右相互看了看，面色震惊异常。

轻喝在王宫中飞驰，连得琉璃瓦都跟着震动。

又飞速回荡过来！

“章渚之王何在？”

声音娇媚中自带了一股威严，隐含着强力波动，一下下击打在侍卫们的心口。

他们面面相觑，终于确定了。

这声是从关霞殿中发出的！

并且在声音发出之时，殿门被嘭地猛力从里面拉开！

殿中激射出数道气流，顿时把灵台前的长明灯吹灭！

一片黑暗。

大开着的殿门仿若个深渊。

梅香之气愈发浓郁，甜得他们当中有人受不住这般清甜，连声咳了咳。

瞬间同时倒吸冷气，震惊的面色中出现了丝丝裂缝，浑身震颤不已！

不怪如此震惊，他们中有当值十余年的，也有刚入宫没几年的。

关霞殿就像一个尘封已久的遗忘之地，除了大王偶尔会来，便是连个人都瞧不见。

如今，这声音广阔浑厚，怎能不让人心惊！

也同时想到了大王数十年来的旨意：若有任何声音发出，无论何时，必须马上来报！

为首的是个被岁月写满沧桑的将军，他双眉一竖，握紧了剑，对手下们说，“我去禀告大王！尔等再次严密监视！”

“属下明白！”众侍卫齐声答。

等将军离去后，禁不住偷偷顺着大开的殿门往里瞧。

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

他们当中年纪大的，也从没有踏足进这座宫殿中。

对于里面是何，全然不知。

而持续数年不断的梅香更是让他们心中困惑。

殿中漆黑，却有风，一阵阵地把梅的香气传出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外面响起脚步声，听上去很是急促，正往关霞殿这边赶来。

安静了片刻的殿中忽地狂风大作。

众侍卫面对着未知，心里发颤，不禁纷纷拔刀，对准了殿门口。

风大起，呼呼地拍打着每个人的面颊。

紧接着，一个穿着麻布长袍的人乘着风款款而出。

长袍很是宽松，衣角飞舞着，身姿窈窕，脚下一片云雾，丝丝红霞从云雾中时隐时现。

一张银月似的面庞明媚娇艳，如同头顶那轮皎皎明月。

虽是桃花眸，此刻却带着寒意，冷冷打量着众侍卫。

众人皆惊。

谁也不会想到尘封数十年的关霞殿中竟然封着这样一个如仙子般的人！

刀尖对着她，一时间起了微微的颤意。

叶澜卓眸子一扫，不禁冷笑。

章渚之王迫切把自己请来，就这样对自己？

口口声声信誓旦旦要送自己去岱朝旧都，却让人紧紧看守？

想着那个野性贵气的大王，她随意拂了下衣袖。

很快，一阵脚步声到了。

抬头，见一众侍卫护着中间的一个男子。

火光下，男子约摸十六七岁，面容还有些稚嫩，浅麦色肌肤中透着一抹白。

淡青斜袍，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肩头，珠石装饰着，额头上是一颗金黄色的琥珀珠。

还是那般华贵，不过——

她冷着脸，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这张脸，看起来太年轻了。

平山下的大王，比他年长些。

还是——自己记错了？

仔细端详着，那边的男子说话了，有些奶里奶气地，“你是素水神女吗？”

叶澜卓一拂手，瞬间飘到他面前，“你是何人？我要见章渚之王。”

男子吓得一哆嗦，马上脚一软，跌进后面侍从怀中。

脸色倏地变白，“你……你……”

她瞄着男人。

这与记忆中的章渚之王截然不同，似乎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不过见这阵势——

左拥右簇，衣着又华贵精美，额前那个硕大的琥珀珠在烛火下盈盈发亮。

——只有他一人这般打扮。

和章渚之王非常相似。

还思索着，远远一道嘹亮声音传来，“护国公主驾到！”

她稍抬眸子，只见重重黄色宫墙中出现一大队人马，前面的人一身铠甲泛着银光，手扶佩剑，气势凛凛。

后面则是一个八人抬的轿辇，红色幔帐重重叠叠，一个容貌冷清的女子端坐在其中，浑身上下散发着冷绝之气。

后面是一众侍从，个个高大威严。

把轿辇中的女子衬得高不近人。

仪驾声势浩大，很快到了关霞殿前。

叶澜卓瞥了眼，又看看瘫在侍从怀中的男子，不禁勾起嘴角。

轿辇停好后，里面的女子直视叶澜卓，眸中野心毕露。

叶澜卓饶有趣味地回视。

身周轻风盘旋，吹得衣角列列作响。

女子缓声开口，“王弟，你这般，失了大王之仪，还不快起来！”

言语中很是严厉。

叶澜卓倒是马上听明白了。

这个胆小发抖的男子便是章渚之王！

马上回头盯着他问，“你是章渚之王？！”

季非容被她这一问，眼眶中竟然溢出泪花，慢慢点了点头。

“骗人！”她眉毛倒立，心底起了怒意，“王怎会你这般年轻？！我问你，带我回来的那个王呢？！”

轿辇中的女子眸子紧缩，身子不由得颤动，马上从里面出来，不敢置信道，“你说的可是先祖？！”

她看着女子，一股不详预感从心头骤起，倏地飘过去，冷声道，“说清楚！”

女子打量着她，毫无畏惧之色，甚至更近了她一步，像是认识一般。

“你真的是素水神女，请随我来。”

说着，坐回到轿辇中，望着她，冷色中出现一抹难以言说的笑。

叶澜卓未动，眸子扫视着在场众人，身周红霞环绕，把关霞殿映得通红一片。

那个被称为王的男子在侍从搀扶下重新站稳，嘴巴撇着，神情中带着惊恐。

一众侍卫严阵以待，刀尖齐齐对准了自己。

只有轿辇中的女子，淡笑浮现，似乎有故事要讲给自己。

也跟着勾起笑容，倏地飘回到关霞殿中。

一道冷音响在夜空。

“护国公主进来详谈。”

她为神女，自然不可能跟着凡人走。

季非眠听了，面色微变，露出些许不忿。

季非容那边却起了嘀咕，“大王，您是王，理应您先去见神女，怎么公主先去呢？”

季非眠冷眼瞥过去，“胆敢议论本公主，是大王没教你们规矩吗？！”

叶澜卓在殿中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不由得为这个护国公主叫好。

但也确定了一件事，王变了。

那个请自己入宫的王，去哪了？

正想着，护国公主进来了。

叶澜卓对上她的目光，发现外面没了动静，冷意退了几分，悠悠道，“说吧，怎么回事。”

季非眠不慌不忙，走到她面前，盈盈施了个礼，“见过素水神女。”

叶澜卓急于知道事情原委，一抬手，使那公主起身，“快讲。”

季非眠马上猜出她心急，愈发不紧不慢，“您说的那个大王，实为我王爷爷。”

“王……爷爷？！”她倒吸冷气，难掩震惊。

脑中飞快闪过沉睡中的几个前段，一道惊雷轰然炸开。

“我……”唇瓣轻颤不已，“沉睡了多久……”

季非眠抿抿唇，“三十七年。”

此话一出，看着公主的那双眼缓慢垂下，似有长叹在殿中回荡。

她没在讲话。

也不知讲些什么。

三十七年。

呼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