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澜 第35章 尘烟入心

为何？为何？

疑虑爬满心头。

神女对这段过往这般激动？

莫非……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里面的影子颤抖着，泣声一阵紧似一阵，无尽哀伤从幔帐内传来。

季南萧突然感到心中涌起些许悲痛，眸色缩紧，愈发贴近纱帐。

不知多久。

神女泣声淡去，嗓音非常低沉，“岱朝旧都何在？我要去看一看。”

他缓声道，“早已荒废，如今为顺国之边境。”

幔帐内又沉寂了片刻。

“那样繁华的京城……竟然荒废了吗？”

神女嗓音愈发低落，含着一丝倦怠。

“是。”他贴着幔帐，嗅到一丝梅花的香气，正是从里面飘来，手不禁扶上了纱帘。

“朋党之乱时，岱朝京都便一点点乱了，南檀焦虢攻进城后，生灵涂炭，大部分都逃离了，久而久之，成了座荒城。”

幔帐内又是一声长叹，缓缓在殿中回荡。

似乎带了无尽的沧桑与凄然。

“六百年。”神女说，“一沉一醒之间。”

季南萧手指抓住幔帐，内心一股冲动想要拉开，想要正视她，心跳加快，不禁有些紧张。

“王上。”幔帐忽地飘动。

他心下一惊，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忙松开手，“我在。”

“安排去岱朝旧都。”她说的平淡，没有丝毫起伏，“我马上要去。”

至此，他心中愈发确定，这位神女与岱朝有着难以割断的情愫。

是曾经的什么让她如此牵挂？六百年了都无法忘记？这般的刻骨铭心？

他想知道，迫切地想知道。

立即点头，“您请稍候，孤马上命人去安排。”

里面没在回话，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喘息声。

季南萧贴着幔帐，鼻间的梅香浅浅淡淡，萦绕在心头上。

不想离开，但必须去安排出行。

手拂过轻薄的纱帐，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梅香也随之淡去。

出了殿门，自是安排前往岱朝旧都之事。

殿门慢慢关闭。

里面暗下去。

叶澜卓感知到章渚之王离开，泪水忽地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六百年，真的过了六百年吗？！”

趴在小榻上，浑身止不住颤抖。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紧抓着床褥，眼中恨意尽露，“我甚至连娘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为什么！！！”

回想着从相府逃离后的一幕幕，牙齿咬得咯咯响。

“辰华圣母！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为了夺取我的天运灵力，不惜倾尽全力困住我！六百年啊！！！”

“你无父无母，天降仙人，可我还有娘亲！！！皇帝杀红了眼！我家又与柳丞相家结亲！不可能会放过他们的！！！”

“我娘亲又何其无辜？！她一辈子坏事没做一件！困在后宅四十年，可到头来呢？！”

“我好不容易得了机缘，能够改变这一切……可是都因为你，辰华圣母！”她目光变得凶狠，眼前回荡着另外两个少年的影子。

“还有你们两人！”她用力捶了下床板。

板子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大的力道，顿时咔嚓一声碎裂开。

“贪图灵力，强行夺取我的灵力！你们……我不会放过你们！！！纵然过了六百年，我也要找到你们，给我娘亲报仇！”

山洞中的那幕浮现。

她勾着嘴角，森森寒意从身周迸发，迅速冲出了幔帐。

殿中地面爬起了一层白色的霜。

“辰华圣母，你死有余辜！”

她压着声音低吼，一股憋闷感从心口萌生。

与此同时，自醒来后的疲累疯狂叫嚣着，顷刻间充盈了全身经脉。

令她一阵眩晕，扑地倒在了床榻上。

丹田中灵力跟着愤怒激烈汹涌，像是要涨破那方小小的虚境！

浑身变得火热，热气上涌，不由得张口，吐出了几口气。

但所有不适并没有缓解，反倒愈发难忍。

“这是……”她皱紧双眉，桃花眸中浮现不可思议，眸底的惊慌快要溢出。

“怎么回事……我怎么……”

“难道……”

她强撑着身体，盘坐好，双手叠放在小腹前。

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辰华圣母在人间一千年，灵力自然充沛无比。

阴差阳错下，辰华圣母的所有灵力都凝聚在自己的铸元境丹田中。

如此磅礴之力，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承受！

按着伏神化灵宝经上所讲，这种情况异常危险！

稍有不当，便会涨体而亡！！！

她心口猛然紧缩，突突地跳，冷汗瞬间覆盖全身！

经脉中游走的灵力顷刻间便涌回丹田！

强烈眩晕感使得头脑涨痛无比，眼皮跟着沉沉的。

“不……我不能死……”她张张嘴，发现声音极为微弱。

“我还要……给娘……”

唇瓣翕动。

最后的话终还是没能说出。

眼帘坠下去。

整个人瞬息陷入沉睡。

殿中一片寂静。

唯有幔帐内散发着隐隐的淡色之气，吹得纱帘款款飘动。

季南萧出了关霞殿，迅速安排了人马，准备暗中带着神女亲自前往。

一个将军劝道，“大王，顺朝向来与我们不合，此举是否太过危险？”

他微微笑，“若得神女信任，以她的能力，区区顺朝何在话下？”

“用顺朝人的话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亲遇神仙，必须要把她留在章渚！”

言语间，帝王的计谋与压迫感蓦然散发。

清朗俊逸的面容是大权在握的自信，和对未来的牢牢把控！

其余人马上明白大王的心思，叫声附和。

章渚王宫中很快变得忙碌。

季南萧则守在关霞殿外，目不转睛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手拉了拉长弓，弓弦铮铮作响，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不远处的殿内安静如往常。

没多会，侍从来报，全部准备妥当。

他马上起身，把弓交给随从，理了理袍子，推门进入。

刚推开门，浓郁梅香扑面袭来。

不由得脚步一顿。

梅自古以来便是清雅高洁，香气也是浅淡清冷，自带着冬日的寒冷。

可这股浓郁香气，即使梅林中也从未嗅到过。

他抬眼望去。

殿中中央是先祖的灵台，烛火微微摇动。

偏殿里则很黯淡。

离开前的那抹火光不见了。

香气正是从那边飘过来的，心中自觉情况不对，便赶紧关了殿门悄声过去。

到了幔帐前。

那层薄纱依旧紧紧闭合，没了亮光，更是瞧不清里面。

只是香气越来越烈，梅中的那股冷寒也伴随左右。

他立在纱幔前，不禁微颤。

半晌，才回过神，试探道，“素水神女？”

里面没有回应。

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到。

手轻柔探上纱幔，在合拢处向着里面缓慢掀开。

心口怦怦地，他不知为何如此紧张。

或许是因为没有得到她的准许，便见她的真容吧。

“神女。”他缓声说着，手一点点掀开了幔帐。

露出里面的床榻。

她盘坐在上，双目紧闭，一袭麻布长袍下仍旧明艳倩丽。

只是眉头皱着，忧愁浓厚，笼罩在幔帐内。

端详着修行中的女子，他心底起了一丝涟漪，情不自禁地钻进来，一股难以描述的情愫在心中萌生。

立在她面前，久久未动。

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风，吹动着她的发丝，也带起他的衣角。

梅香环绕着，冷冽清新。

仿佛正处在冬日的梅园中。

天上明月皎洁，园中白雪皑皑，压着朵朵怒放的红梅。

心神忽地宁静悠然，让他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