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游心里一动,看着烟破川,觉得他神情似乎有些不同,熟悉又陌生,只是这感觉一闪而过,没来得及理清。
烟破川恢复常态。
回到从前住的院子,屋子格局与装饰都变了。
烟破川兴致颇高,摇铃叫人送了好些食材,就在后院点燃篝火,架起烧烤架烤东西吃。
篝火燃起,烟火味儿飘渺,有点像烟云游第一次下凌崤山之前常过的日子。
她往火堆里丢了一些根茎食材,搬了椅子坐在旁边烤火。
二月初的天,又刚下过春雨,烤这样的篝火正正好,她坐在椅子上十分惬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烟破川烤好食物叫她起来吃,烟云游慢吞吞坐直,看着滋滋冒油的肉,觉得有些腻,摇头不吃,歪进椅子又要睡过去。
烟破川撕了烤得外焦里香的肉喂给她,烟云游躲开,缩进椅子里就是不吃。
烟破川便自行在一旁没滋没味地吃了一些,想起了去年在凌崤山上,他们两人与未卜先、吴不工烤火吃肉喝酒,便皱了皱眉头。
篝火渐渐小了,肉也凉了,春夜喜雨,眼看又要下。
烟破川丢开食物,把烟云游抱进屋,唤热水两人洗漱一番,早早睡去。
第二日,烟云游早早起床,把烟破川也闹起来,两人去前面酒楼吃了丰盛早饭。
烟云游如送孩子上学的妈妈一样,把烟破川送到诸仲莳的院子里。
“你去吧,我就守在外面。”
吴不工踩着烟云游说话的调子进来,对两人点点头。
烟破川跟着诸仲莳进到里面,阿鱼退出来与两人一同守在屋外。
吴不工看着烟云游,问她:“你不怕吗?”
烟云游看说话的人,吴不工精神不佳,声音也有些沙哑低沉。
烟云游点点头,“有一点。”然后拍拍吴不工的肩膀,“倒是你,不复往日俊俏,少不得一些多少喜欢你容颜的男男女女伤心。”
吴不工轻轻一笑:“看来是不怕,还有功夫调侃我。”
烟云游也笑,“不是调侃,是真的,比如我,就是你的颜粉,此刻就有些伤心。”她又自言自语一般,“颜粉的意思就是,喜欢你脸蛋儿的人。”
吴不工嗤笑,总算精神好了一些。
正好阿鱼拿回开水早饭,送了一些进屋,留下一些三人分食。
烟云游看着他们吃饭,说:“昨晚破川点起篝火烤肉,可惜你不在,他也没吃两口。”她何其聪明敏感,两人单独相处时,光听烟破川变化的口吻与气息,就能明白他的情绪。
吴不工一愣,站起身为三人泡茶,不多时,带着茶香的热气升腾,他窝在旁边椅子说:“等破川出关,我们五人再点一次篝火。”
阿鱼压低变声的鸭公嗓突然问:“我可以叫你一声三哥吗?”
烟云游、吴不工皆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莫破川、未卜先、吴不工,大哥、二哥、三哥。
她瘪瘪嘴开口:“岔辈儿了。”
吴不工就笑起来,阿鱼见吴不工笑,他也笑。
三人坐在院子里,太阳出来了,今日春光大好,心情也明媚。
如此多日,三人每日聚在一起喝茶耍嘴皮子。
这日,三人在小院里聊阿鱼的名字。
阿鱼跟吴不工一样,只有名字没有姓,三人你一眼我一语出主意。
一说跟他师父姓诸,煮鱼,不行不行,不太好。
又说跟烟云游姓烟,腌鱼,不妙不妙,有味道。
三人商商量量到最后,阿鱼仿照莫、未、吴的姓氏,给自己定姓为胥,虚无之意的同音姓,从此以后,阿鱼大名胥鱼。
烟云游:“胥鱼,须臾,风风火火小伙子,不错。”
吴不工道:“把轻功好好练练。”
胥鱼问:“中午吃鱼吗?”
……
烟云游坐了一会,按惯例绕着这个小院子巡逻一周。
诸仲莳的院子在端头,前面是追云楼酒楼,右边是其他小院客房,背面穿过密林是赤河。
左边树木较少,离赤河很近,赤河对面就是终年不化的雪山险峰。
她和吴不工上午下午晚上换着巡逻把守,追云楼酒楼生意不错,客栈住客少,还算清静,无人打扰。
烟云游绕到小院左边。
诸仲莳可能心中有个田园梦,草药种在前院不够,这里的树种得疏朗,他便在向阳的地里见缝插针种了好些草药。
二月下了,草药冒出喜人的绿芽,有几株甚至开出可爱娇柔的小花。
烟云游在这里站着,远眺高峰雪山,放松笑得有些紧绷的脸部肌肉。
烟云游在想这么多天了,烟破川那一夜是说大话?还是真的可以迫出那连是什么都差不明白的异相?
盯着远处望一会儿,她居然看到山腰有一队人马追随十来个逃跑的人,小得很,只能依稀辨认。
虽然烟云游目视尚可,虽然今日天气大好,但看到这些,她不知道是海市蜃楼还是真的。
一时间呆了。
两手哈了热气,举起捂了一会儿眼睛再看,逃跑的人只有一个还站着,那一队人马奔驰而过,唯一剩下的人也倒下了。
妈!是真的!
烟云游未及深思,飞身点水,渡赤河,往高峰雪山奔去。
直到她都站在雪山脚下,才回过神来:
人都死了,自己一个人这么冲过来有什么用?
刚刚的激动热血渐渐消退,雪山腰,看着近实际很远。
烟云游犹豫着回转,往赤河边走,走到赤河水边,这才注意到有两人在不远处饮马。
怕是刚刚山腰起码的人,烟云游打量那两人,还在看着,那边高一些的人扬声道:“水边的姑娘,请问往无忌镇镇里走,怎么穿过这条河?”
烟云游左看右看,确定水边的姑娘是自己。
她先摇摇头表示不知,又觉得有点远对方可能看不到,便也扬声回答:“我不知道。”
问路的两人牵马走过来,都是青白衣袍,腰间配剑,少年侠士之态。
烟云游觉得高一些那人有些眼熟,直直看了他好久,与那少年对视上了,才想起,这人像在渚州见过的停雨剑派弟子。
烟云游问道:“少侠是渚州停雨剑派的弟子吗?”
高个子少年持剑抱拳:“停雨剑派王巳远,这是师侄李越岭。您……见过我?”
烟云游也学王巳远潇洒江湖人的抱拳姿态:“我叫烟云游,曾与令师兄见过一次,看你衣饰佩剑认识。”她自然想起在渚州见过王巳远,但那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春风得宜,便不想唤起别人的惨痛回忆。
王巳远、李越岭带着少年侠客特有的肆意明朗,对烟云游抱拳打招呼。
王巳远问她:“烟姑娘怎么一人在这里?”
烟云游指指后面雪山,“刚刚在远处看到雪上有人行凶,我一冲动就涉水过来了。”
王巳远看着那片山,“那里?我们来的路上?”他手一指烟云游刚刚看的雪山,他们从堰岳府回渚州,不久前才从那山下经过。
李越岭问:“小师叔,我们折回去看看吗?”
王巳远想了想,“你去无忌镇等我,若我一日不归,你先回渚州办掌门交代的事。”他看着年少,却思虑周全,比烟云游渚州初见他时成熟了不少,“记住。”
李越岭与王巳远一对视,只能点点头。
烟云游看着王巳远架势,是势必要折回去查看。
毕竟是她指认的行凶现场,略一犹豫便开口道:“我与王少侠一道。”
她话说完,以王巳远都看不清的脚法向雪山脚下奔去,几息时间,已经距离雪山脚下不远。
王巳远和李越岭又一对视,看着面前的赤河宽阔水面和对岸的密林掩隐小院,恍然大悟这烟姑娘怎么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的。
“越岭,按刚刚说的办。”王巳远简短交代,纵马追去烟云游消失的方向。
烟云游施展轻功奔走一段,没见到王巳远跟上来,站在路边等了他一会儿。
她有点儿着急,想快快去山腰看一眼,烟破川闭关,她不能离开太久。
王巳远没等到,往上稀疏的树木后,有一个男人走出来。
来人身着一身风流剑客的绸衫,里外一致整整齐齐,面目端方粗阔,称不得英俊,却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眸,瞬间让他蒙上别样的魅力。这人烟云游在云遥城见过的,续昼门二掌门,萧悲回大侠。
烟云游盯着萧悲回看了一会儿,未及打招呼,萧悲回先问她:“烟……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在云遥城初见时,萧悲回话少沉默,两人在荒山野岭见到,萧大侠原来这么客气有礼貌的吗?
烟云游一笑:“等人啊。”
萧悲回又问她:“这荒郊野外等什么人?
话音落下,王巳远已经驾马跟上来。
烟云游下巴朝王巳远方向一指,“停雨剑派,王巳远。”她转过头看萧悲回,“萧大侠怎么从这山上奔下来?”
萧悲回一皱眉:“山上看到一些鬼东西。”
王巳远把马绑在一旁树干上,狐疑重复问道:“山上有鬼东西?”
烟云游虽然着急上山看个究竟,但萧、王二人居然是初见,总免不得寒暄一番。
她一偏头,也不等两人,自顾自往山上赶去。
她速度极快,越往上越冷,二月的植物不生,不多时翻到半山腰,雪覆深厚一点儿蓬勃的植物都没有,只有散落一地的……残肢……断臂,黑的、红的血水一团团染过雪地!
烟云游乍见如此骇人的场景,先睁大眼睛呆滞很久,才猛然闭眼尖叫。
她的语动诀威力随内力大小增减,自从有烟破川给的内功心法后,烟云游内力这大半年有些长进。
萧悲回、王巳远赶到近处,被烟云游下意识催动的语动诀一晃神,王巳远跌倒在雪地,萧悲回勉力站着,一息之后才急奔近前。
烟云游这次重伤痊愈后要闯荡江湖的豪情被血腥的死人现场击溃,捂着眼睛站在边缘,不敢有所动作。
萧悲回见她这样子,近前拉过烟云游:“烟姑娘,不如你先下山而去。”
王巳远也支撑起来,他把雪地上的残裂尸身挨着看了一遍,表情也不怎么好,皱着脸说道:“竟没有一个完整的面目留下,但依我之见,这里头多少有点赤鹭太微门的手笔。”
烟云游惊奇:“赤鹭太微门?”
王巳远解释,他刚刚从堰岳府回来,堰岳府在祐国时期,更名为赤鹭邑,太微门是赤鹭邑在赤河尽头一片谷地藏着的门派,武功邪门,用的兵器邪门,用的毒蛊也邪门。
王巳远小心翼翼打量周围:“他们有一种蛊毒,就能蚕食消化死物!我们小心,说不定太微门的人还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