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将军,我来还钱。”
白洛才看清马车上的女人,却觉得有几分眼熟。一袭青玉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步摇,面容清丽如画,眉目间却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沉静。
“钱?”白洛疑惑。
翰宁儿上前道:“午时的那辆马车是我,旁边摊位打翻的杏干不需要这么多钱,来还给你。”
白洛想起当时确实是间接撞翻了路边的摊位。
翰宁儿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轻声道出自己的名字:“翰宁儿,见过白将军。”
接着把视线滑到白洛的右手上,开口道:“将军虎口有茧,是常年握刀所致。袖口沾了塞外才有的沙尘,再者……”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京中女子,可没几人敢在闹市纵马。最重要的是北离第一女将军谁还不认识吗?”
白洛一怔,随即低笑一声:“是我的不是了。”
侍女匆匆上前,低声提醒翰宁儿时辰不早了,要回府。翰宁儿露出铜牌,向白洛示意:“白将军,后会有期。”
白洛望着她的背影登上了马车,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下腰间的铜牌,低声自语:“……翰家的小姐,也是密院的人。”
目光却仍落在远离的马车上。她忽然觉得,这京城里,竟也有如此有趣的人。
马车上,翰宁儿看着旁边扭来扭去的侍女,开口:“有话就说吧,再扭都快成麻花了。”
珍珠嘿嘿笑出声:“我就是好奇这个白将军和我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那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
“嗯……她比民间传言长得好看,而且好佩服她,当年及笄之礼刚结束就远赴边关,多苦啊!”
翰宁儿想起五年前白洛出征换父回京那日,一大早街道两边便站满了人,都在等着看这位女将军。自己也不例外,但挤上城墙时,白洛已经带着亲卫军走出一段路,还在遗憾的时候,穿着银色甲胄的白洛回头看了过来,自己撞进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感觉心脏紧缩了一下。
“对啊,多苦啊!”翰宁儿摩挲着手上的铜牌。
天色渐暗,丞相府后院书房里沈曳坐在书案前的紫檀木椅上,一侧的青玉烛台将人影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圈出一片昏黄的光晕。
“小姐,白洛将军回来了。”声音清晰快速从门外传来。
沈曳微微向前倾身,放下手里的书,露出一张年轻较好的面容带一股不近人情的冷肃。
“知道了,下去吧。”
展开夹在书籍里的信封,上面写着密院重建的成员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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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正厅中央摆着一张花梨木圆桌,上面摆着多式家常菜,饭菜的香气与烛火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整个厅堂中。
白洛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衣,但眉眼间的疲惫尚未消散。主位上坐着白洛的父亲——白家上一代老将军白锋。一旁是眉眼温和的白夫人,不时的给女儿布菜,眼神里满是心疼怜爱。
席间一时只有碗筷的声音,气氛温馨却略显沉寂。
最终还是白父打破了气氛,声音陈厚:“陛下召你回京是为了密院吧。”
白洛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抬头应了一句:“嗯。”
“陛下年纪渐长,心思越发难测。几位皇子……”白父停顿了一下,“虽已立太子,但陛下却不喜。前一月兵部的王侍郎身体抱恙,位置空了出来,多少人盯着。陛下当着早朝会问了太子的意见,问了三皇子的意见,最后没有定下来,反倒是太子党和三皇子的人打的厉害。”
白洛停下咀嚼,静静听着。
“最后居然派人来问我可有推荐之人,我便拿致仕搪塞了过去。谁想到,最后这侍郎的位置用了三皇子的人。”白父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心,“长公主近几年也是愈发得宠,甚至主持了新科考——允许女子参加,翰林院的编修便是女官。如今你回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白洛迎上父亲的目光,眼神沉静,“爹,京中的局势,我一路上了解一些。我不管回来与否,白家总归是在这盘棋中。放心吧,爹,我心里有数。”
白父凝视她片刻,嘴角慢慢松弛下来,看着经过风霜淬炼过的女儿,最终叹了口气,其中夹杂着些许的宽慰和愧疚。心想:若是阿寅健康……
白夫人脸上布满担忧,“阿洛……”
“娘,吃饭吧”白洛才重新拿起汤勺给白夫人盛了一碗汤。
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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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透过窗棂在花厅里洒下斑驳柔和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粥的香气和急碟精致小菜的咸香。
翰宁儿正小口的喝着粥,打算今日休息练字,所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襦裙,未施粉黛。
翰父面容清瘦、留着一缕长须,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偶尔与翰母低声说着朝中的趣事。翰母时不时慈爱地看向女儿,将她爱吃的笋丝往她面前推了推。
厅内的气氛宁和静谧,窗外传来几声清脆鸟鸣。
林伯急促地出现出现在花厅的门口,面色有些凝重,目光望向翰宁儿。
翰宁儿放下筷子,微微蹙眉:“林伯,出什么事了?”
林伯这才走到桌前:“小姐,院中……京兆府的人来寻您,说是急事。”
翰父翰母的脸色瞬间染上担忧,跟随翰宁儿来到院中。
两名身着皂隶公服、腰佩铁尺的衙役立于阶下,抱拳行礼,急切说道:“翰尚书,翰小姐!冒昧打扰,城西的李侍郎府出了命案,现场诡异,冯大人特命请翰小姐前去。”
翰父眉头紧锁:“李侍郎?哪个李侍郎?”
“回翰大人,是礼部李侍郎。”两人声音弱了一下。
因为翰忠是礼部尚书。
“爹、娘,女儿得即刻前往。”翰宁儿不等二老回应,便向门外走去,吩咐身边的人:“派人去通知白将军。”
翰忠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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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侍郎府的门前已被差役和百姓围住,街道上窃窃私语声同潮水一样起伏。
书房内光线晦暗,混合着陈旧布匹和铁锈的味道。
沈曳俯身观察着端坐在案前的尸体,凝神细看,死者双眼圆睁,嘴角含笑,颈间无伤口,但绯色的官袍渗透着血。右手还拿着毛笔,左手放在书案上。
她抬头继续观察四周,门窗、门闩,书架并无明显的打斗痕迹,也无血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骚动,伴随着一道清亮女声。
“密院——翰宁儿。”声音落下,翰宁儿便跨入书房中。先是环视全屋,又看向沈曳。
沈曳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还未等翰宁儿开口,白洛就匆忙进来,呼吸略促:“抱歉来迟了。密院--白洛。”
说话间翰宁儿已经从随身木箱中抽出一双长白手套,利落地戴上,动作专业又干练。
“无事。我去问一问府中的其他人”沈曳说完后,离开了书房。
翰宁儿站尸体一侧,看向白洛:“劳烦白将军帮忙,把尸体抬到地上。”
白洛和几名衙役一起把尸体搬到了草席上,翰宁儿蹲下细查伤口和尸斑,手指虚按死者的关节部位,神色专注凝重。
白洛站在书案前,发现案上摊开的景元历,科举日被朱砂圈红。
此时翰宁儿初步验看结束,站起身,脱下手套,面向白洛语速较快说:“死者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夜子时,体表无明显伤痕,但是舌头不见了。死亡原因初步判定中毒。其他还需回京兆府殓房详细验尸。”
白洛眉头微蹙:“舌头不见了?现场过于干净,门窗无破坏,如密室一样。看来真是诡案。”
“可结束了?”沈曳的靴底落在青砖上,发出轻响,“其他人都说没有听到昨夜的动静。”
翰宁儿拿起木箱:“那现在我们要将尸体运到京兆府进行详细检查。”
“好,我跟你一起。”沈曳喊来几名衙役把尸体搬走。
白洛对一旁的京兆府班头说:“此处封禁,不准任何人擅入。”
“是!”班头恭声道,指挥着衙役退出房间。
三人也向大门走去。
就这时,一位穿着暗红色长袍,腰间紧束一条玄色蹀躞带,右手牵着一匹马,左手背在身后的女人,步态略显慵懒的走过来。
“呦,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叶荣昭向门口的三个人说。
众人循声望去。
翰宁儿最先反应过来:“叶编修。”算是打过招呼。
白洛瞥了一眼,反应过来这人是那位女探花,想着性子倒是有点儿意思。
“呵”,沈曳如冰锥般的目光刺向叶荣昭,声音听不出半点温度:“叶编修还真是贵人多忙,等尸体凉透了,现场都快清理完才姗姗来迟。”
沈曳看向叶荣昭牵的马,继续说道:“不会骑马,还偏要牵着一匹,怎么你是觉得一个人走路太孤单吗?”
叶荣昭也不生气,但嘴上一点也没饶人:“沈阎罗,话不是这么说,我若是来早了,你哪里还有表现的机会。”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内容幼稚的像孩童一般,偏偏脸上一个冷傲,一个假笑。
一旁的白洛面无表情,仿佛在看两尊吵架的石像,只是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抽搐一下。
开始怀疑这个密院的靠谱性。
翰宁儿看了看两人,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打断毫无营养的争执:“沈小姐!叶编撰!”
两人停下来看着她。
翰宁儿继续:“现场虽然初步检查结束,但还需去京兆府详细验尸。此地……不宜久留。两位大人不如移步京兆府呢?”
沈曳瞪了一眼叶荣昭,对翰宁儿说:“走。我陪你验尸。”
翰宁儿看向白洛,白洛颔首:“我去问话。”
叶荣昭也赶紧附和:“那我和白将军一起。”
翰宁儿看着白洛,唇角微微弯了一下,心想: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