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第12章 第 12 章

第二日早朝，龙椅悬空，太子萧明璋坐于监国位，面色虽沉静，但眼底深处压抑着阴霾。

议事过半，果然一属于三皇子边的御史出列躬身，语气看似忧国忧民，实则绵里藏针：“殿下，臣听闻昨夜户部衙门突发大火，损毁严重。臣斗胆进言，是否因监管不力、防卫不慎，才酿此大祸！京城重地，户部要害，接连出事，恐伤国体，易损殿下监国威信啊！”

这话暗讽太子办事不力，甚至隐晦地将户部大火缘由引向太子的疏忽。

太子眉头微蹙，正要开口。一道沉稳的声音却先响了起来。

“王御史此言差矣。”沈仲站在队列最前方，语气平静无波，“户部失火，事发突然，背后之人是何目的尚未查清，岂可妄自揣测，归咎于监管？当务之急，是揪出真凶，肃清朝廷蛀虫，而非在此捕风捉影，徒乱人心！”

一番话将御史的话挡了回去，既未偏袒太子，也为落井下石，完全一副就事论事、维护朝廷体统的姿态。

太子看向沈仲，目光复杂。沈仲退回班列，仿佛刚才只是履行丞相职责，并无他意。

虽说景元帝让太子监国，但前朝之事都会有人汇报给他，所以早朝的情形，很快便有内侍详细禀报给了他。

景元帝靠在软枕上，听完禀报，浑浊的眼光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挥退内侍，看向一旁侍奉汤药的长公主。

“和儿，今日朝堂之事，你怎么看？”他的声音虚弱，又带着深意。

长公主轻放下药碗，浅浅一笑，语气温婉却滴水不露：“父皇，沈相身为百官之首，维护朝纲、斥责无端非议，乃是分内之事。至于太子与三弟……都是父皇的骨血，想必只是一时意见相左罢了。儿臣觉得，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找寻背后的人，安定人心。其他的，自有父皇圣心独断。”

她的话既肯定了沈仲行为的合理性，又模糊了太子、三皇子的具体倾向，最后将决定权放回皇帝手中。

景元帝深深看了一眼长公主，没有再问，只是缓缓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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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仲下朝回府，刚脱下官服，管家便呈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老爷，刚才门房在门口发现的，并未发现送信之人。”

沈仲疑惑地接过，拆开。信纸上只有寥寥数字，一个地址：城西，枯柳巷，丙柒号。

没有称号，没有落款，字迹也刻意扭曲，难以辨认。

枯柳巷？沈仲回忆了一下，那是靠近黑市边缘的一处鱼龙混杂之地，多是废弃的宅院和仓库。谁会给他送这样一个地址，用意何在？

他沉吟片刻，处于多年官场的谨慎和一丝莫名的直觉，没有声张，而是唤来两名身手不错的家仆。

“去这个地方悄悄探查，看看有什么异常。记住，只需远观，不可靠近，有任何发现，立刻回报。”

两名家仆依言前往。枯柳巷果然破败不堪，丙柒号是一处看起来早已无人居住过的院落，门扉腐朽，围墙倾颓。两人遥遥望去，未发现有人出入。在巷口的垃圾堆里，发现了一些碎铜屑。

家仆将所见所闻，一并汇报给了沈仲。

沈仲眉头紧锁，黑市、废弃宅院、铜屑……让他想到□□案。瞬间明白了这封信的用意——有人在通过他，向密院传递消息！背后之人能在如此微妙时刻，用这种办法找到他，说明那人不方便直接出面或是还不愿暴露。

没有犹豫，沈仲立刻修书一封，内容极其简洁，只写了地址和用意，然后用火漆封好，唤来心腹：“亲手送到大小姐手中，不得经任何他人之手。”

密院里五人还是没有找到“疤人”，那黑摊主也不在出现，正是焦头烂额时，沈曳收到了沈父的信。

沈曳先是一愣，意外父亲为什么会给她送信，随即展开，看到上面的地址和提示，瞬间整个人精神了起来。

立刻将信件传给其他人观看。

“枯柳巷丙柒号……”盛羽眼神一凛，“那个‘疤人’最后消失的方向，就在那附近！”

叶荣昭跳起来：“沈丞相这是雪中送炭啊！”

白洛左臂还被吊着，但人还是聪明的：“这消息……”

沈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消息来源暂且不论，这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突破点！”

一直沉默的翰宁儿轻轻点头，附议沈曳的想法。

希望重新燃起，而背后那只推动的手，似乎也预示着，更深的博弈慢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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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内，萧令和正临窗习字，笔走龙蛇，气度雍容。一名侍女悄无声息地步入室内，垂手侍立一旁。

长公主并未抬头笔锋不停，只淡淡问了一句：“消息送到了？”

侍女低声回禀：“殿下放心，已通过沈相之手，安然送达。”

萧令和笔下最后一字收势，风劲有力。她放下笔，拿起绢帕细细擦拭指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接下来，就看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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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枯柳巷如同一条沉睡的死蛇。密院五人借着月色悄无声息地潜入丙柒号废弃院落。

院内杂草丛生，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埃气。里面空空荡荡，显然经过匆忙但未彻底的清理。

五人分散开来，在布满蛛网的房间和倒塌的棚架间仔细搜寻，在角落里发现了散落的铜屑、废弃的陶范碎片以及小型坩埚的残骸。

“这是一处私铸工坊！”叶荣昭带着发现证据的兴奋，但随即又沮丧，“可惜人去楼空！”

沈曳检查着那些陶范碎片，眉头紧锁：“看来京西码头的仓库只是模具实验的地方，这里才是真正生产地，再分别运往永昌当行和废货栈。”

在四人专注分析时，盛羽独自在更偏僻、更黑暗的角落搜寻。在一处断裂的墙根处，发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她将其抠出，借着微光查看——是一半枚徽章，材质似铁非铁，边缘断裂处参差不齐，上面雕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狼眼处似乎曾经镶嵌着什么，如今只剩下空洞。

在看到这半枚狼头徽的瞬间，盛羽猛地一滞！

记忆如同血色的潮水轰然涌入脑海——几年前，让她难以忘记的清晨，朝月阁被灭门的现场。她因为贪玩多留在山下两日，结果在榜文上发现朝月阁与贼人勾结，已被剿灭！这是不可能的事，朝月阁全为女子组成，专帮助受迫害的女子、收养遗弃女婴，盛羽便是从小在朝月阁长大，习武成人！

她赶回山上时，山门大开，遍地的尸体！盛羽崩溃，一具一具安葬好所有人，在师父身边发现了正是和这半枚相像的狼头徽章！她知道这是重要线索，便一直小心珍藏。之后以“血燕子”称号混入江湖，一边顺应着朝月阁的教导——惩恶扬善。一边查狼头徽，要为朝月阁平反。一直到现在，在这里又发现。

朝月阁的灭门……与□□案背后的人有关？！

巨大的冲击和无数混乱的猜测让她瞬间僵在原地，脑中一片轰鸣。仇恨、震惊、疑虑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控制不住周身溢出的冰冷杀气。

“盛羽？”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边轻轻响起。

盛羽猛地回神，几乎是本能地，将那半枚狼头徽紧紧攥在手心，藏入袖中。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成平日里冷漠疏离的样子，转过头，看到翰宁儿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正带着一丝关切看着她。

“没事。”盛羽的声音比平时更冷硬几分，“发现什么了？”她刻意转移话题，目光扫过宅院内部。

翰宁儿察觉到了盛羽的不对劲和刻意掩饰。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顺着她的话说：“沈曳她们确认了，这里是生产假铜钱的地方，但已经废弃。”

盛羽“嗯”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白洛她们方向，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翰宁儿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忧虑，但她尊重每个人心底可能存在的秘密。只是，盛羽的反应……像是触及了某种深埋心底、血海深仇的东西。

工坊只确定了这里是真正铸造地，其他线索暂时没有发现。

月色如水，洒在寂静小院里，五人回来后，全部辗转难眠。

白洛左臂的伤势隐隐作痛，心中更是无力。独自坐在院中桂花树下，望着地上的斑驳光影，身为将领的挫败感在她心中交织。

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翰宁儿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走了过来，放在身旁的石凳上。“夜里风凉，你的伤还没好”声音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关切。

白洛没有回头，只是叹了口气：“我……只是有些无力。”

“背后的人太狡猾，我们都已经尽力了。”她看着白洛被月光染上一层与平日不符的柔和迷茫。柜中那一瞬间的呼吸交错的记忆悄然浮现，让她心跳漏了一拍，伸出手想碰碰白洛紧皱的眉头，却在半途停下，最终只是轻轻拢了拢自己膝上的衣裙。

白洛转过脸，对上翰宁儿清澈而温柔的眼睛，心中的烦躁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静谧和理解。

一边的盛羽心中风暴远比其他人更甚，半枚狼头徽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理智，几乎让她窒息。独自离开密院，在街上乱逛，最后坐在一处偏僻的酒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趴在木桌上半睡过去。朦胧间闻到熟悉的冷香，又睡了过去。

密院书房里，叶荣昭努力的睁着像是肌无力的双眼，随着蜡烛的燃烧，再也撑不住趴在了铺满卷宗的案几上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梦话。

而沈曳依旧毫无睡意，就坐在叶荣昭旁边，反复看着手中的案宗。侧头看到叶荣昭毫无防备的睡颜，平日里跳脱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安宁。沈曳本想推醒她，但最终没有动，只是将滑落的卷宗拾起来。

[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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