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容海色，吾本澄清 第29章 029

那人见二人发现他，放下相机，主动上前：“你们好，我是南庐大学摄影系的学生，我姓张。”

“刚刚这个画面实在太美好了——少女仰面看着水族箱里的鲸鲨，身旁的少年静静看着少女的侧颜。”

“我本来是在拍鲸鲨的，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就摁下快门拍了下来。”

“实在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拍的。”

“你们需要这张照片吗？可以给我一个地址，等我洗出来之后寄给你们。”

程景逸见季希目不转睛地盯着此人相机上二人的同框照片，心里猜测她应该很喜欢这张照片。

顾虑着季希也许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提到孤儿院的地址，程景逸在季希开口前抢着对这位摄影系的张同学说道：“谢谢你帮我们捕捉到这么唯美的画面，很有纪念意义。”

“我还真挺想保存的，可以请你直接邮寄给我吗，到时候我转交给她就可以。”

季希点头附和。

张同学从背包里取出纸笔递给程景逸：“你可以把地址写在这上面。最好留一个电话，等相片洗出来后我联系你。”

程景逸快速写好，将本子和笔还给张同学，又问道：“方便的话，可以把底片也一起寄给我吗？”

“这样的话，哪怕以后照片丢了或者被损坏了，我还可以洗新的。”

张同学：“当然可以。”

程景逸：“谢谢你，我给张哥你一点费用，算是我从你这里买的照片吧，如何？”说着他从兜里拿出钱包。

张同学止住程景逸的动作，轻笑道：“小同学你客气了，这张相片算我送给你们的，就致这青涩又美好的青春。”

他的语气中带着缅怀，似乎透过程景逸和季希看到了他曾经的年少时光。

程景逸最终还是将钱塞给了这位张哥，拜托张哥一定要记得把照片寄给他们。

冬日的天黑得早。

二人走出海洋馆时，天幕已经有些发灰。

程景逸陪着季希一起走到斑马线处。

信号灯从绿色变成红色，汽车川流不息。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季希只顾着看程景逸，没注意到旁边有车拐出来，程景逸眼疾手快地将季希朝自己身边一拽。

发现汽车从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擦过，季希惊魂未定：“好险。”

程景逸摇摇头，走到季希身前，将她挡在自己身后：“这会儿车多，你站我后面。”

季希看着程景逸拉着她袖口的手，不由得失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需要手拉着手过马路吗。”

程景逸一僵，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抓着季希的袖子。

他连忙松开手，解释道：“刚刚有点着急，真是下意识的动作。可能我从小带着景心过马路，形成习惯了。”

恰好这时绿灯亮起，很多行人在马路上穿行。

程景逸想要拉着季希过马路，手抬起来，突然又觉得这样有些不妥，毕竟季希不是景心。

他只得扭头对季希叮嘱道：“跟紧我哦。”

两人穿过马路在公交车站等车。

季希好奇道：“程景逸，你是不是常常不自觉地把我当成景心呀？”

程景逸认真道：“你是你，景心是景心，你们两个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我当然不会把你当成景心。”

“只是我照顾妹妹已经形成习惯了，有时候会无意识地把这些习惯带出来。”

季希感慨：“有个兄弟姐妹真好……”

这时候，39路公交车驶来。

季希跟程景逸告别：“那我先走啦，你也早点回家吧，注意安全。”

程景逸没有说话，却跟着季希一起上了车。

季希在后排找到好几个空位，刚坐下，身边的空位有人落座，她抬头，瞧见少年的脸庞，惊讶道：“程景逸，你怎么也上这趟车？”

程景逸挑眉，云淡风轻道：“顺路。”

季希：“我还以为你是在陪我等车，之后会有司机接你呢。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家住哪里。”

程景逸：“离你住的地方不远，所以才顺路嘛。”

季希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笑起来。

下车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华灯初上。

季希看着和自己一起下车的程景逸，纳闷道：“你怎么在这一站就下了？”

程景逸无所谓地笑笑：“我送你到福利院门口，然后再来等下一趟车就是了。”

季希狐疑道：“你不会是专门送我回来的吧？”

程景逸抿着唇不答。

他从怀里拿出两个小挂件：“看看，这是什么？”

季希接过来：“哇，这上面是鲸鲨吗？”

程景逸：“对，我看你好像最喜欢鲸鲨馆，所以就想送给你这个，你可以把钥匙挂在上面。”

季希恍然大悟：“你刚刚原来不是去卫生间呀。”

程景逸摸着头不语，上扬的嘴角却掩饰不住他的好心情。

季希拿了一个握在掌心，将另一个递还给程景逸：“谢谢你，不过我只要一个就好啦，这个你送给景心呗。”

程景逸想了想，接过这个挂件，放进兜里：“好。”

等季希走进福利院，程景逸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

待他沿着公路继续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后，一辆车从旁边一个停车场里驶出，稳稳停在他身前。

“久等了。”程景逸上车后，思维总是不自觉地飘到下午和季希在鲸鲨馆时的画面。

他从兜里拿出刚刚季希还给他的鲸鲨挂件，眼前的鲸鲨与脑海里说着找到了锚点的女孩儿渐渐重合。

静默半晌，程景逸拿出家里的钥匙，取下原来的钥匙扣，将钥匙挂在了这个鲸鲨挂件上。

***

寒假的第四天。

程景逸和妹妹照常与季希在北澜公园门口集合。

沿着环湖跑道结束晨跑以后，程景心看着湖中心的许多船只，拽着哥哥的衣袖可怜兮兮道：“哥，我好想去划船呐。”

程景逸：“可是你最近都要去上舞蹈课。”

程景心撇了撇嘴：“好吧。不过哥哥，你答应了我要帮我请假，让我去滑雪。”

程景逸：“知道了，我会和爸爸说的。”

“哥哥你最好啦！”程景心十分高兴，她欢快地一个人在前面跑起来。

程景逸和季希两人在后面慢慢跟着。

程景逸：“季希，虽然景心不能来划船，但是咱俩可以呀。下午你想来划船吗？你现在看着这些湖水还会害怕吗？”

季希：“比以前要好一些，但是还是恐惧的。”

程景逸问道：“你要不要通过划船来增强自己对水的接受度？”

季希有些犹豫：“我可以吗？我怕我不行。”

程景逸沉思片刻，提议道：“北澜公园的这片湖水面积也挺大的，不如咱们不坐那种需要自己划水的船，就坐观光船。这样的话，你就坐在船上看风景就可以，也许慢慢地你就不怕水了呢。”

季希瞧着程景逸充满鼓励的眼神，半晌，她下定决心，轻轻点头：“好，我试一试。”

“我也不想看见自己一直这般懦弱。”

午后，季希早早地来到北澜公园湖边的西岸码头，见程景逸还没到，她便提前去买好船票。

程景逸来时，远远地就瞧见季希躲在离岸边很远的一棵树下。

季希也看见了程景逸，她迎过去，将船票递给程景逸。

上船之前，程景逸见季希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他笑道：“季希，咱们都穿着救生衣呢，而且这湖上这么多人，你首先要告诉自己，这个船是很安全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咱们落水，这不是还有我呢吗？”

“我水性很好的，你相信我，有我在，今天你在这片湖上，一定是如履平地。”

有程景逸在身旁不断壮胆，再加上季希自己也下定决心要克服恐水的心理，所以虽然季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踏上小船。

这艘观光小船可以乘坐七八个人，并不算大，所以季希其实可以十分近距离地接触到水。

游船在宽广的湖面上游荡，其他人都在欣赏着外面的风景，只有季希一直低着头。

程景逸发觉季希似乎在发抖：“冷吗，怎么没带手套？”

季希摇头：“我不是冷……”

她这是被吓的。

程景逸把自己的手套褪下来，帮季希戴好：“你要是害怕，你可以抓住我。”

“不过季希，外面的风景这么美，你当真不想亲眼看一看吗？”

季希眉心微动，她似乎也是想看的。

见状，程景逸眺望远方，为季希描述起这一副如画的冬景：“湖岸边的树木与远方的山峦给萧瑟的冬日带来生机。”

“湖面犹如一面巨大的宝镜，在午后暖阳的照耀下折射出金色的光影。”

“船只在湖水上乘风破浪，激起层层波纹，留下阵阵涟漪……”

也许是程景逸的声音太过温柔，宛如这冬阳暖风拂面，季希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将目光试探着投向船外。

已至湖心，这一刻，季希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湖水离自己是那样近，她心慌得厉害。

止不住战栗的她突然察觉从手心传来一阵温暖，那是让人心安的笃定力量。

季希回头，是程景逸隔着手套，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