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向北 第23章 神秘

夏天青看着二人相视无言，忙不迭尴尬一笑，“那温雅你们聊，我先回家了。”谁知温雅冰凉的小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袖，夏天青茫然瞪大眼睛看着她。

穿着破洞裤的男生见到温雅的小动作，神情微微一动低下头凑近她，

“我脸上写着危险两个字吗？你那么怕我？”

温雅神情一黯，小步后退小声抗议道，“你别再来找我。”

“你们在做什么？”正当三人又陷入一片死寂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夏天青转过身去，眼神一亮，拦在了顾北尘的自行车前。

顾北尘：“嗯？”

夏天青笑意不达眼底，“走走走，请你喝奶茶。”

等到四人坐在一间茶馆里，顾北尘四周扫视了一圈，眉眼一挑，啜了一口热茶，对着右侧坐着的夏天青，语意不明，“奶茶？”

夏天青堆着笑“要不，给你再叫个奶茶外卖？”顾北尘笑而不语。

夏天青侧目看着坐姿板正另外两个人，男生名叫楚析，千里迢迢跑到风绝高中门口想找温雅下棋，两人对着面前的一盘围棋，沉默了半个钟头。

夏天青低下头轻声问顾北尘，“你懂围棋吗？这个男生厉害吗？”

顾北尘淡淡道“略懂，省级冠军的话起码六段了。”

房间也不热，但温雅白皙的脸上满是细汗，楚析看她这样，担忧道“你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温雅摇摇头，楚析面上有些失落，“你不想下我也不勉强你。”

随即起身，攥紧的拳头又放开，眼底里有些雾气，声音满是落寞，““那次决赛，你突然生病了，我没能和你对局，你知道吗？我一直有在关注你，也一直在等你出现。可你没有来，我就来找你了。”

楚析不甘心喊道，“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你不再碰围棋了？”

温雅微微一怔，眼里闪着泪光，显得格外脆弱，看着张开的双手微微颤抖，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那天心脏骤停，黑棋从我手中滑落，我感觉自己置身寒冰之中，睁不开眼睛，我很害怕。”

“等我在一个平静充满阳光的午后清醒过来，我躺在病床上看了那场世界人机大赛。”

温雅双手捂住了脸，语无伦次“我以前从没有怯弱，心脏不好，也没有因为害怕而放弃围棋，但是看到那个人输掉那刻，心里某种东西坍塌了，就变成了普通人。”

“你能明白吗？”

楚析瞬间明白她在害怕什么，他想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也看了那场比赛，因为一个机器人，把棋路穷尽了，打破了围棋的神秘感，这对所有爱好围棋的人都是致命的一击。

温雅哑着声音重复了一遍，“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温雅。”不再是那个在棋路上杀气纵横，破开局面起死回生的温雅。

“也许你不能明白，就像光照到山，山就会有光面和暗面，但它不能全是光面。当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下时，就丧失了神秘感，丧失了神秘感人就只是人不是神，只是人那就不会出现神之一手。”

“我曾看到一个变魔术的大叔，因为道具被人拆穿了而伤心大哭，因为在表演那刻他就是神，没能完成他的表演，形同于某种信仰坍塌，丧失神秘感就变回了普通的自己。”

整个房间变得异常安静，就连顾北尘的脸色也有些凝重，夏天青眼眸微闪，她能感受到温雅的痛苦，类似于一种武侠小说里讲的气数尽了，她找不回那种心境，陷入了很糟糕的情绪之中。

夏天青不喜欢这样压抑的氛围，尝试着开口，“古时候老子不愿意出书的，出关的时候耐不住众人哀求，不情不愿留了八十一章，你会发现这八十一章晦涩抽象，好像怎么理解都对，因为他知道，生命的很多奇迹在于不言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

“打败围棋高手的机器人它永远只有一个方向，就是全局的最优解，但人的选择也是如此吗？”

“温雅，语文老师早上说的那个例子，那个士兵拦住那人，那人为什么说他会死？这个问题可以有无数个答案，就像这个机器人有无数可以赢的棋路一样，他可以说今天天很蓝，你穿的衣服是红色的，但为什么他会说这句？”

“有个武侠故事，有个人为了救身中剧毒的好友，去找到了传说避世的医仙，这个医仙性情古怪并且博识天下，不出谷也尽知天下事，但是有个规矩，在一炷香时间互相出题，赢了他便救人。那个人也是有名的才子记性极好，两人猜尽天下奇闻异事，也难分胜负，眼看着香快灭了的时候，那个人出了一道题，让医仙猜他的左手有多少根手指，医仙明知却也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说了五根手指，于是那个人当场剁掉一根手指，医仙心服口服，便亲自出谷前去救人。”

“人心就是最大的变数，温雅你知道吗，人跟机器最大的不同，是因为有爱，爱就有无限可能的答案，我们的人生，永远不是在像机器精心安排好的路数里。”

夏天青双手握住温雅的肩膀，“所以温雅，不要害怕，你要勇敢一点。”

温雅抬眸，眼里有亮光闪过，重复说道“爱有无限可能的答案……”

夏天青使劲点点头，似乎想到什么，画风一转，轻声道“再说，机器人只打败了一人，世界第一未必是天下最强的啊。”

楚析一脸茫然道“不是最强的？”

夏天青伸出食指摇晃了两下，随口道，“没听过扁鹊论医吗？他给魏文王看病，魏文王问他，你们家有三兄弟，为什么你治病最出名呢？扁鹊就说，他大哥医术最好，二哥次之，他最差。魏文王就问为什么，他说大哥看病最神，病没发作就治好了，所以医术只有家里人知道；二哥病刚有症状就治好了，所以只有村子里的人知道；轮到他时都要等病人奄奄一息了，惊天动地才大刀霍霍，一顿显摆所以名气最大。”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说不准你们会是最强的。”

温雅和楚析蓦然顿住，两人对视了几秒。

出了茶馆，夏天青若有所思地看着温雅和楚析一起离开的方向，不同于原先的肃静，此刻卸下心防的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沿途的路灯将两人身影拉长又重叠在一起。

耳边传来顾北尘漫不经心的声音，“瞧半天瞧出什么来了？”

夏天青呲了一声，“仅仅一面之缘，就能跨越那么多个城市来找她，而且彼此都记住了对方的名字，情意着实非同一般。”

“他喜欢他的，她喜欢她的。”

猛地脑袋被重重拍了一下，顾北尘：“瞎想什么，对手难得，惺惺相惜罢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夏天青忍不住炫耀，“你看，我的自行车是不是更好看。”

顾北尘看着款式一样颜色风格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自行车，倒是笑了一下，“眼光很好。”

夏天青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温雅刚刚说她普通，她考班级前三算普通的话，那我这种倒数的算是来人间凑数的？”

顾北尘轻咳两声，“贵在自知之明，但解释得很好。”

“你们学霸能不能也有点自知之明，优秀就优秀，不要动不动就说自己普通，你们都普通了，被抢了台词的学渣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顾北尘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夏天青想到温雅的嘱托，她希望他们不要把最近受困扰的这些事告诉她哥哥温璟，免得他担心，夏天青自顾自说道，“老祖宗几千年的智慧，我感觉机器人是不能一下玩透的。”

然后跟顾北尘聊起温璟的那两个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的金字塔图形。忍不住说出心中疑惑，“如果不缺物质的人不缺爱和尊重，照这样以利益得失论成败的规则跟机器人选择的棋路有什么不同？”

顾北尘停住脚步，温和说道“把其中一个倒过来。”

夏天青没听清，“什么？”

顾北尘难得重复一遍，“一个金字塔是正的，把一个倒过来，合在一起就平衡了，顺其自然意思应该这样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在基层付出劳动多拿得少的人，应该得到大家爱和尊重的高地位，获得物质多的，其实把地位放低是件好事，适当缺失会让人完整，过度稀缺和过度拥有都不会很幸福。”

夏天青看着昏暗路灯下顾北尘的眼睛，浓密长长的眼睫毛下的眼睛格外明亮和清澈，透着一种鲜亮的神采，她好像又多了解了眼前这个人。

夏天青忍忽然很想知道顾北尘对她的印象，“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顾北尘勾起嘴角，调侃道，“经过刚刚的事情，我觉得，天下才华共一石，汝独占八斗。”

夏天青挑眉，“你是夸我才高八斗，还是说我嚣张大胆。”

顾北尘轻笑，“真心话。”

夏天青话锋一转 “那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会不会觉得我很天真？”

“刚好，我跟你有一样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