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向北 第11章 感觉

几日后，中午放学慕屿白和王子奕正往校门走，慕屿白突然停住了脚步，王子奕一脸疑惑，“老大，怎么不走了？”顺着慕屿白的视线，前面校门口的电子大屏滚动着一行字：祝贺我校顾北尘和夏天青同学荣获全市高二数学竞赛组第二名。

此时慕屿白低垂的额间贴着几缕湿透的碎发，眼睛明暗间涌动着很多真实难辨的情绪，树荫遮不住夏日灼热的光，炎炎暑气肆盛，蝉鸣鼓燥，让人有些眩晕感。这时校园广播传来一个字正腔圆的男声，“下面播放一则通知，祝贺我校高二一班顾北尘和夏天青两位同学荣获全市数学竞赛二等奖。”

过了一会儿，慕屿白低沉的声音传来，“这什么歌？”，正摸不着头脑的王子奕皱着眉听着校园里不知何时播放的音乐，‘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读书……’王子恍然手指激动地在半空中比划，“这不是那……”,还没等他说完，慕屿白迈着大步走了，远处飘来一句，“有点逆耳。”

下午黑板上的课表是数语语语语，时席玉提前走进教室将书放下，安静地斜靠在讲台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随意敲打，前排两个同学丝毫没有注意到，还在一旁起争执，

“可是30块的牛肉面真的很贵啊。”

“贵吗，不贵啊。”

“啊啊啊，我开始仇富了。”

直到时席玉清脆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不至于，不至于。”

两个同学瞬间面红耳赤，摆正身体在座位上坐好。

“好了，同学们开始上课。”

时席玉拿起讲台上的粉笔，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黑板上写字，

“刚刚两个同学问了，30块的牛肉面贵不贵，同学们你们会怎么跟人解释？贵还是不贵？”

“如果你去店里买一种商品，第一家卖20块，多走十分钟路第二家卖15块，你会去哪家买？”

“再换种情况，还是上面的商品，第一家卖200块，多走十分钟路第二家卖195块，你会去哪家买？”

“研究表明，第一种情况大部分人会去第二家，第二种情况大部分人选第一家。”

“明明都是节省五块钱，为什么结果不同？”

“这是因为第一种情况5块占比重25%，第二种情况5块比重2.5%很小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对个人而言，一样东西贵，是因为它占收入比重大，不贵，是因为占的比重小。我们要培养数学感觉，以此克服惯性带来的不精确误判。”

“第一情况折射了匮乏时的稀缺心态，人缺什么注意力就会集中在什么地方，别无选择时人会十分焦虑不安，对数字敏感，比如缺钱缺爱了，注意力就会一直在眼前得不到的钱和爱上打转，甚至会因此付出大量代价，借用未来的金钱和时间，忽视未来。”

“第二种情况是富足时的空闲心态，有了较多资金积累，就可以不考虑成本，有了更多选择的自由，当然也容易数字失控，满足感边际递减，失去感觉。”

“心态会极大影响人的决策，数学再好的人也不例外。”

时席玉笑了笑，接着打趣道，“哦，还有你们女同学喜欢看的爱情小说，女主角送外卖撞坏了霸道总裁的豪车，现实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女主角将辛苦赚的几万赔了，第二种人家总裁合计一年到头才赚这么点就算了。”

“至于小说里，女主角拎着总裁的脖领，性格活泼，‘哎哟，你赖车车不错嘛’，一见钟情的情节不会出现的你们死心吧，要浪漫你们找语文老师去，我是数学老师。”

同学们都忍不住笑了，这时门外有个人喊道“时老师，校长让你现在去趟办公室。”

时席玉一愣，微微皱眉，转头说道“同学们你们先自习，老师等会回来。”

时席玉头也未抬冲进校长办公室，“校长，你找我？”

校长虽有稀疏白发，但身材高挑，相貌周正，精神奕奕，此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时老师，有两个新同学从星华高中想转学到你们班上。”

时席玉这才注意到办公室还有两个人，一时觉得眼熟，想了半响，而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为什么从市重点的星华高中转学到风绝高中？”

一旁男生淡淡开口，“我叫温璟，这是我的妹妹温雅。”时席玉见他欲言又止，也未过多追问，“走吧，带你们去新班级。”

时席玉踏进一班教室的刹那，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同学们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两位新同学，少年带着黑色帽子，帽缘压着黑发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好看的眼睛，女生穿着宽松的白衣长裤，扎着黑色马尾，漂亮小脸白皙纯净，眼瞳漆黑清澈。两个人眉眼有几分相似，透着一股冷然的气质。

底下又忍不住窃窃私语，“这两人是新来的吗？长得好好看啊。”

夏天青抬头看向讲台新来的两个人，神色变得微妙，这不是数学竞赛获得第一名的那两个人，好端端怎么到这来？

时席玉轻咳了一声，“同学们，这是我们班两位新同学，温璟和温雅。”

时席玉遥望了后侧的空位，“温璟、温雅同学，你们先暂时坐那。”

还没等大家适应班上来了新同学，下一节课语文老师突然从教室门口探出半个头，招了招手，“同学们我们现在要去郊外上课，班长，组织一下同学们去操场集合。”

全班人全都惊住了，脑袋还没想明白，僵持的身体已经自动到操场集合排队上车出发了。大巴车上，夏天青还在震惊这小老头行动力惊人，忍不住疑惑，“就这样光明正大出校门了？”

一旁的陆斯南故作深沉摇了摇头，“这你有所不知啊，张大庆这小老头除了平日里有三寸不烂之舌，侃侃而谈以外，又是校长的老师，那说走是真走啊。”

一个小时后，到了目的地下车的众人都被眼前茫茫无边的竹海绿影婆娑的美感震慑住了，语文老师捧着一沓纸张，每人两张分发下去，笑的一脸和蔼，“这是老师一个朋友的竹林，今天我们上作文课，主题就写竹，同学们可以自由活动自由发挥，字数不限体裁不限但要好好写，敷衍的话可是会有惩罚。2个小时后同学们再到这里集合。”

同学们都兴奋往竹林深处走去，正是当下应景，此处的绿海幽幽，连绵青翠，浩瀚壮阔，不知出处，风吹摇曳，葳蕤生香，沁人耳目。

张老头跟着友人坐在登高亭子里喝茶，对竹海风景一览无余，友人笑道，“你倒自在。”

老头笑呵呵道，“即兴嘛，灵感嘛。”

夏天青腿伤还没好，走了没几步就独自在松软的枯叶处坐下，拿出纸笔开始冥思苦想，抬眼看见顾北尘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一株枝繁叶茂的竹子下，身姿挺拔，认真地仰起头，置身竹海之中没有一丝违和，夏天青手中的笔不自觉动了起来。

“写的什么？”，顾北尘突然的出现吓的夏天青手里的纸抖落到地上，顾北尘捡起纸，看到瞬间微微一顿，眸间被竹影映刻几分幽然，声音清冽悦耳，“你在画我？”

夏天青脸色微红，忙不迭开口解释，“我只是刚好觉得那竹子像一个人。”“像...”还没等夏天青的话说完，顾北尘微垂下头，与她的目光对上，眼眸里的亮光辨不出情绪，“没想到你画画这么好。”那竹海千枝万叶层层叠叠画的十分入木，茂林修竹，人立其中，风摇青枝落，光与影相间，有暗然晦眀的美感。

未等夏天青再次开口，只听到顾北尘含笑的声音，“这画可以给我吗？”，夏天青微微点头，挪开目光看到顾北尘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温璟和温雅，此刻下起了毛毛细雨，竹林间的幽深静谧更沉了，沁人心脾的清香缓缓流淌。

温雅冲她挥了挥手，温璟和顾北尘相视一眼微微点头，温璟对着温雅低声道，“我们去里面走走。”

温雅眨眨眼，白皙的小脸扬起一丝笑意，“哥哥，你很久没有这么心情很好的时候，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温璟清润的声音多了些轻快之感，“走吧。”

两个小时后，大家在原地集合，张大庆拿着收回的一沓作文，随意翻了两眼，眼眸染上几分笑意，同学们写的都很有意思，随即念了一段，“这里有位温璟同学写的《竹林赋》”

“其脉复复，其骨铮铮，其叶蓁蓁，其林莽莽，残叶也堕堕，日影亦重重，风霜压三年，不坠凌云心，其间一两风，扶摇凭空起。”

张大庆又翻了一张，笑意更深了，“这里陆斯南同学写的《疯竹》”

“我躺在厚重的枯叶上，好似喝了假酒，朦胧不知深海意，风吹起时，竹林沙响，心随叶纷飞，雨落竹叶骤然掉了，砸到身上，还好我接住了我。”

夏天青和谢少宁齐刷刷地看向一旁的陆斯南，“这是你写的？”，陆斯南脸色一丝赧然，难得正色解释，“只是躺在竹林里，下雨打到脸上那刻感受到了自己，有如梦方醒的感觉。”

张大庆又翻了几页，缓缓道“同一片竹海，同学们文风皆不同，有出自灵魂的区别感。”

“希望大家记住，这种就是，感觉。”

慕屿白课间路过一班，教室里空无一人，嘴角轻轻抿起，今天心情似乎有些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