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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弃 第40章 三绝弈天机

作者:雪落人迟归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3 01:08:04 来源:文学城

宫宴的余烬终于散尽。

尉迟卿褪去沉重的太子冠服,换回素白常袍,银发只松松簪着那支鸢尾银簪。他信步御花园,任夜风涤荡满身喧嚣。

蓝紫色夜樱在月下铺陈如星河,而在最绚烂的那株樱树下,他撞见了仍在纠缠的西盛兄弟。

少年悄然隐入花影,姿态熟练得仿佛这本就是他日常修行的延伸。

但见鹅黄衣衫的兄长正绕着弟弟打转,杏眼里盛着快要溢出的焦急:“羽漠,究竟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他试探着去牵那截墨蓝衣袖,“你说出来,我改好不好?”

弟弟猛地挥开他的手,指节攥得青白。宫宴时尚能维持的冰封面具此刻布满裂痕,眼底翻涌的墨色几乎要吞噬月色:“离我远点!”

这声低吼惊落了满枝樱瓣,也让树后的尉迟卿微微睁大眼睛——原来“口是心非”到了极致,是会化作伤人的利刃的。

“为什么呀?我们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哥哥的杏眼里泛起粼粼水光,委屈得如同被抢走蜜糖的幼熊,“你突然就这样……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带着哭腔的靠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墨蓝劲装的少年指节爆出青白,周身气息如暴风雨前的海面般剧烈翻涌。他像是被无形锁链缠绕的困兽,每一寸肌肉都绷紧至极限。

尉迟卿在花影后微微偏首。这般的“别扭”竟比三哥那种酣畅淋漓的发泄更为可怖——仿佛不是在宣泄怒气,而是在用血肉之躯对抗某种蚀骨的酷刑。

就在绯色花瓣拂过太子睫羽的刹那,那弟弟猛然抬头。阴郁的眸中燃起绝望的烈焰,仿佛要将眼前人连同自己一道焚尽——

尉迟卿无声地将身形融进更深的花荫,紫眸中星轨疾转。

他倒要看看,这绷到极致的弦,究竟会迸发出怎样惊心动魄的绝响。

只见那墨蓝劲装的少年猛然抬头,阴郁的眸中燃起绝望的烈焰,如同被逼至悬崖的幼兽,又似即将爆发的火山,死死锁住被吓得后退半步的兄长。

空气骤然凝滞,连飘旋的樱瓣都悬在半空。

弟弟的胸膛剧烈起伏,唇瓣颤动着,仿佛有万千炽焰在喉间翻滚——愤怒的熔岩,委屈的寒冰,难以启齿的妒火,还有那足以焚尽理智的占有欲,都在那双破碎的瞳孔中激烈冲撞。

可最终——

他只是从齿缝间磨出淬血的字句,声线嘶哑如裂帛: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话音未落,他已猛然转身,如折翼的孤鹤踉跄扑进深不见底的花影。被惊起的蓝紫色花瓣在空中划出凄艳的弧线,久久未能落定。

原地只剩鹅黄衣衫的兄长怔怔而立,伸出的手徒劳地悬在半空,仿佛想抓住那道决绝背影撕落的、看不见的鲜血淋漓。

他怔怔望着弟弟消失的方向,圆润的杏眼从惊惶渐次漫上更深的迷茫。水汽迅速凝结成珠,大颗泪滴毫无征兆地滚落,划过尚带婴儿肥的脸颊。

“呜……为什么啊……”带着哭腔的自语似破碎的琉璃,他无助地蹲下身,将脸埋进臂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阿弟……”

哭声在夜樱间飘散,那种纯粹的悲伤与周遭的旖旎月色格格不入,像幅被泪水洇湿的工笔画。

尉迟卿在花影后静立如修竹。

从弟弟撕裂般的决绝,到兄长孩童似的恸哭,皆倒映在他澄澈的紫眸中。若细看,能瞧见那平静冰面下掠过的微光——如同星子坠入寒潭时荡开的涟漪。

这情字展开的卷轴里,除了“口是心非”与“别扭”,竟还藏着这般……摧心肝的苦楚。

太子殿下无声敛眸,将今夜这页染着泪痕的观察笔记,轻轻归入那本日渐厚重的《情爱录》。

而后,尉迟卿仍在花影后静立,望着那鹅黄衣衫的少年哭得肩头轻颤,泪珠不断砸在衣襟上。这般纯粹的悲恸,比宴会上明媚笑颜更令人心惊。

某种细微的神经被悄然触动。他袖袍下的指尖无意识蜷缩——

霎时间,御花园内所有蓝紫色夜樱与异卉芳瓣皆脱离原有轨迹,如受星河召唤般簌簌飞聚。它们并未趋向太子,而是轻盈旋绕至哭泣的少年面前。

正泪眼朦胧的西盛哥哥怔怔抬头,只见万千花瓣在他眼前流转凝结:甩着玲珑鼻的小花象踏碎泪珠,耳朵忽闪的月兔跃过膝头,流光锦鲤衔走衣角湿痕,最后一只威风小老虎竟用尾巴卷起落花,笨拙地蹭了蹭他颤抖的手背。

这些莹光流转的生灵带着未晞的夜露,在他周身织就一场温柔的幻梦。

尉迟卿默然凝视着这幕,紫眸中映出西盛少年渐渐止住的泪水。原来情爱虽会催生苦楚,而天地至美,亦能化作抚慰人心的力量。

哭泣的少年蓦地止住抽噎,睁大泪眼望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当一只花瓣小雀轻啄他指尖,发出清越啼鸣时,他唇角无意识漾开浅浅梨涡。

尉迟卿仍在花影深处,素白袍角与银发浸着月华。他望着那些流光溢彩的生灵环绕少年嬉戏,将浓重悲伤化作零星笑语。

紫眸静若寒潭,仿佛方才不过信手拂去蛛网。

待见那鹅黄身影渐展欢颜,他悄然转身。夜樱拂过肩头时,一片花瓣无端凝作冰晶鸢尾,恰似他发间银簪的倒影。

或许明日宫人会窃语御花园显灵,说花精夜慰伤心客。

无人知晓,那缔造传奇的“花灵”,正是方才高坐明堂、此刻踏月而去的太子殿下。而他袖中桃木簪上,正悄然绽出第三道凤羽纹。

尉迟卿刚悄无声息地离开那片尚萦绕着花香与悲泣的天地,甫转过落英缤纷的廊角——

便直直撞进了一双潋滟的粉琉璃眸子里。

桃花仙人正慵倚朱柱,月华将他半身浸得如同瑶台玉树。浮动的暗香间,那眼中流转的洞悉笑意,分明已等候多时。

“我们子卿啊……”

他声线裹着桃花酿般的醇浓戏谑,目光似有若无扫过少年来处——那里未散的花灵余韵仍在夜风中缠绵。

“真是……人美心善。”

四字在仙君唇齿间辗转出千般意味,惊得尉迟卿脚步微滞。玉白面容虽静若寒潭,那玲珑耳垂却已染上晚霞。

他偏首望向廊外梨云,声线平淡似在讨论剑谱:“仙君在此赏月?”

偏生此时,几片逃逸的蓝紫色花瓣正巧掠过他肩头,泄露出方才那场温柔秘密的最后余韵。

齐云见状笑靥愈盛,恍若千树桃夭瞬间绽放,连廊下月色都羞敛了清辉。他向前逼近半步,桃花冷香如网般细细笼罩下来。

“月自然是要赏的,”他从善如流地应着,粉琉璃眸却仍锁着少年微红的耳尖,“不过方才偶见百花凝灵,化兽嬉春——那般精纯灵力,不知是哪位花仙妙手?”

话音裹着蜜糖般的陷阱,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尉迟卿紫眸中掠过星子坠落的微光。他忽然抬手,指尖在月下划出清泠弧线——

霎时万千蓝紫色花瓣如受神谕,在他指端聚成振翅的紫燕。燕尾掠过仙君襟前时,一片花瓣恰巧坠在“花间”剑柄的桃花纹上。

那紫燕并未远翔,而是衔起数片最秾丽的蓝紫色花瓣,如奉神谕般翩然掠至仙君鬓边。灵巧地将花瓣织成玲珑冠冕,轻轻戴在那银白如月瀑的发间。

蓝紫色花冠与粉琉璃眸、眼尾绯红奇异地交融,衬得这位本就昳丽的桃花仙更添几分夜的魅惑。几片花瓣垂落额前,正巧拂过那枚雪白桃花印。

待紫燕化作星屑消散,尉迟卿才微微扬起下颌。紫眸中流转着极淡的得意,如冰湖乍裂的微光,矜贵地望向头顶花冠的仙君。

虽未言语,那眼神分明在说:

“便是本殿所为。”

“现在,仙君亦是花仙了。”

夜风拂过,花冠垂落的细碎花瓣扫过齐云唇角,仿佛连月色都在为太子殿下这记漂亮的反击轻轻发笑。

这记带着狡黠的反击,不似被戳穿后的羞窘,倒像被逗弄的凤凰悄悄竖起尾羽,用星光回了对方一身虹彩。

齐云下意识轻触发间冰凉的花冠,粉琉璃眸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笑意如春溪破冰,层层漫过眼角眉梢,终化作潋滟的低笑。

“好,好得很!”他笑着以指节轻叩花冠,如同接受加冕,“这顶花冠,本君收下了。多谢君卿殿下……封赏?”

“封赏”二字在他唇齿间辗转,裹着桃花酿般的醇浓意蕴。

看来这只小凤凰不仅心软,爪尖还藏着星星淬炼的锋芒。

仙君笑时花冠微颤,垂落的蓝紫色花瓣扫过眉间桃花印,恰似夜神为谪仙添就的璎珞。他目光流转,忽然凝在尉迟卿发间——

那支蓝色鸢尾银簪正泛着流水清光,仿佛在回应他鬓边的花冠。

不得不说,这簪子确实精妙。银辉澄澈如九天月华,琉璃鸢尾间流淌的蓝色星尘,与少年紫眸中的潋滟冰晶相映,恰似雪原上骤然绽放的星河。

仙君素来觉得,蓝色最配他的小凤凰——衬那霜雪般的肌肤,衬那流泻的银发,更衬那份圣洁里偶尔掠过的、不自知的风情。

于是这执掌风月的桃花仙,也生出了回礼的念头。

他敛了笑意,粉琉璃眸中泛起缱绻柔波。上前半步,玉白指尖如蝶栖落,极珍重地点在尉迟卿额间。

凉意漫开的刹那,三瓣桃花印上方悄然浮现一枚蓝晶额坠。泪滴形晶石内仿佛封存着亘古星海,深蓝光晕在月下流转不息。银丝细链沿眉弓没入鬓角,轻似朝雾拂过雪岭。

当夜樱拂过少年睫羽时,额坠折射出深海与星穹交融的辉光。那抹幽蓝既神圣如神谕,又隐含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恰似它赠予者那双永远含着笑、却无人能真正看透的粉琉璃眼眸。

尉迟卿微微一怔,指尖轻触额间冰凉的晶石。深海般的力量在灵台漾开涟漪,其中蕴藏的守护咒文精妙得令他想起上古阵法——而这件法器分明是为他量身淬炼的。

齐云凝视着自己的杰作,粉琉璃眸中浮起沉醉的柔光。他执起少年一缕银发任其滑过指缝,声线比月下桃香更缱绻:

“果然……蓝色是子卿的底色。”

“此物名‘深海之泪’,可镇心魔,辟百邪。今日……”他忽然将那段银发绕在指尖,结成小小的环,“便为它寻到真正的主人了。”

额坠感应到主人气息,忽然漾开一圈星辉。尉迟卿抬眸时,紫眸中倒映的月光与花影皆被染上深海蓝意,连齐云含笑的身影都在那方寸晶石里清晰可见。

当夜樱拂过仙君尚戴着花冠的发梢时,两颗蓝色星辰——一枚悬于额间,一枚簪在鬓侧——在月色里无声共鸣。

静默在月光中流淌片刻,他唇角倏然绽开一痕清浅弧度。似冰河乍裂时漏进的春光,又若子夜海面跃起的磷火,转瞬即逝却惊心动魄。

“……多谢仙君。”

清越声线里融了星辉般的温软。他向来言简意赅,此刻睫羽低垂时扫过蓝晶额坠的模样,却比万千辞藻更动人心肠。

齐云望着被自己亲手点缀的小凤凰,粉琉璃眸中漾开缠绵的波光。额间深海之泪与鬓边鸢尾簪交相辉映,恰似将整片星空与海洋都捧到了他面前。

仙君忽然觉得,便是穷尽三界所有桃花酿,也酿不出此刻心头甜意的万分之一。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他指尖掠过少年鬓角,将一缕不听话的银发别回耳后,“是它有幸……能缀于明月之畔。”

夜风卷着蓝紫色花瓣拂过两人衣袂,那顶尚戴在仙君发间的花冠,忽然飘落几片花瓣,正巧嵌进尉迟卿袖口的鸢尾绣纹里。

月光漫过相望的身影,戴着花冠的仙人与缀着深海泪的太子立在樱吹雪中,恍若上古画卷里走出的双星。

有些情愫本就不必言说,譬如星河环绕北极,潮汐追随月魄。

二人踏着碎银般的月辉徐行,额间蓝晶与鬓边鸢尾在夜色中流转着相似又不同的微光,静谧而和谐。

尉迟卿将方才御花园所见娓娓道来,说到弟弟那句破碎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时,眉尖若拢寒烟。紫眸转向齐云,漾着星子坠入迷雾般的光:

“连我养的那只青鸾都知晓——”声线清泠如叩冰玉,“不说,对方如何能懂?”

这道理在他眼中比《基础御风诀》更浅显:心有疑则问,有所求则言。那般暗自煎熬直至伤人的行径,与道法追求的“清明自在”全然相悖。

“那人倒是……”他斟酌片刻,额间蓝晶随蹙眉流转幽光,“颇为不智。”

甚至堪称自我折磨的典范——这是太子殿下观察半宿后,给予的学术性结论。浓烈情感他尚在参详,但这等既伤己又伤人的处理方式,确实违背了他秉持的效率原则。

齐云听着这番稚拙却犀利的见解,粉琉璃眸中漾开欣慰的柔光。他轻摇螓首,银发间尚未取下的蓝紫花冠簌簌落下几片花瓣。

“子卿所言确是至理。可惜情爱这道题……”他指尖凝出一朵半透明的桃花,花瓣在月光下显出“不敢”“不能”“不可说”三行小字,“往往写着最矛盾的注脚。”

那幻桃倏然散作星芒,如情怯者未尽的叹息:“怕开口惊走檐下雀,怕真心成了画地牢,更怕——满腔孤勇,反作他人负累。”

仙君执起少年一缕银发,任发丝与飘落的花瓣交织:“那孩子的煎熬,怕是比御花园的夜樱还要稠密千万倍。”

他忽然将缠着花与发的指尖轻贴在尉迟卿心口:“所以啊,看懂沉默里的惊涛,比聆听言语的涟漪……”深海之泪应声泛起微澜,“更需要子卿用这里去参悟。”

武陵仙君这番关于“不敢、不能、不可说”的剖析,如墨滴入清水,在尉迟卿心间晕开错综的纹路。

少年太子静立月下,紫眸中星轨明灭,显然在竭力解析这些于他而言堪比《混沌阵法》的迂回逻辑。

沉默良久,他终是轻轻摇头,银发拂过微蹙的眉宇:“…………”

到底不如他的剑来得痛快。

在他的道统里,黑白如昼夜交替。修行遇碍便叩问经阁,剑意凝滞则挥剑万次,心有疑云即便暂按不表,也定要如那日独返古墓,执起青铜剑亲身印证千年执念。

行动于他而言,始终是破解迷障的利刃。这般将心力耗于迂回辗转,不若直接劈开云雾见月明。

仙君望着他执拗的神情,忽然轻笑——这小凤凰啊,尚不知晓世间有些迷雾,偏偏最畏这般直来直往的剑锋。

那西盛弟弟的辗转反侧,在尉迟卿眼中无异于《内息紊乱详解》里记载的走火入魔——既摧折经脉,又徒耗真元,于道途进阶毫无裨益。

“若心有疑,当寻实证;若有所求,须直取中宫。”少年抬眸望向仙君,紫眸如淬寒星,“这般自戕伤人,绝非上策。”

这是他以《天衍剑纲》为尺得出的结论。纵使情爱真如万花筒般纷繁,至少此刻在他看来,效率远逊于《基础聚灵阵》,且平白衍生诸多冗余变量。

他还是更青睐他的剑。

直指本心,不染尘埃。

齐云望着这道劈开情网的雪亮剑光,既想将人揉进怀里轻叹,又愿永远守护这份剔透。

“子卿之道,自是煌煌如日。”仙君执扇为他拂去肩头落花,声若春风拂过桃枝,“只是红尘众生,多困于‘我执’二字。”

“不妨将这般景象当作……”扇尖轻点少年额间蓝晶,深海之泪泛起涟漪,“阅尽千帆前的……见习课业?”

夜樱簌簌落下,在两人衣袂间铺开无数待解的谜题。

尉迟卿静望仙君片刻,紫眸中似有云影徘徊,在天道至简与众生百态间权衡。最终他羽睫轻垂,如凤鸟栖枝般微不可察地颔首。

虽觉直指本心方合大道,但既然仙君谓之修心,且这般人间烟火确有些……耐人寻味,便姑且观之。

二人步履轻移间,已至御花园深处。九曲回廊尽处的水榭凌波而立,纱幔在月下如鲛绡飘拂,莲香裹着水汽漫过琴案棋枰,榭檐悬着的匾额在夜色中流转清辉——

栖凤听澜。

当年银发少年初醒,立于此地闻风动荷珠,观月碎清波。想起宫阙檐角长明的凤灯,便择了这四字为新生作注。

帝王闻之未语,翌日却见沉木金匾已悬碧瓦;摄政王执着他手蘸墨临帖,笑说这字里藏着三分剑气七分禅意。

如今故地重游,月光下的水榭更显宁静美好。

齐云也看到了那匾额,粉琉璃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赏与了然,他以扇骨轻叩雕栏,惊起梁间栖燕:

“原来子卿早在此处……题了半阙道韵。”

夜莲应声摇曳,抖落满池碎玉浮光。

二人步入水榭,凭栏望星。湖面碎月浮沉,偶有锦鲤跃波,搅乱满池银河。

方才那些缠绕的情丝,似被这空濛水色浣洗淡去。

风拂纱幔如拨素琴,远岸传来清波叩石之声。齐云眸光掠过榭中玉枰,声线比莲香更柔:

“子卿……可愿手谈一局?”

尉迟卿转眸望向星罗棋枰,忽然忆起上月与他对弈时,这人边落子边为他剥葡。那果肉清甜如饮朝露,竟让他连失三局都未觉懊恼,反觉神台澄明。

旧忆如暖玉生烟,他轻抚棋罐颔首:“好。”

双双落座云母枰前。少年素指拈起莹白子,不着痕迹地将白玉棋罐拢近三分——

正是执白先行的无声宣告。月光流过他指尖,在棋子上映出浅浅蓝痕,恰似额间深海之泪的辉光。

齐云见状,眼底漾开潋滟笑意,从容将墨玉棋罐揽入怀中:“子卿请。”

心下却暗叹:这小凤凰,连棋枰上的先后次序都记得分明。这般带着稚气的领地意识,恰似幼凤小心翼翼地圈定自己的梧桐枝。

棋局在月色中铺陈开来。

清辉漫过玉枰,勾勒出两道殊色剪影。银发少年眉目如凝霜雪,蓝晶额坠随落子轻颤;桃花仙君执黑含笑,每一步都似春风化雨,悄然浸润白棋疆域。

榭中唯闻棋子叩枰,如碎玉击冰。

与上次被蜜葡惑去心神不同,此刻尉迟卿紫眸清亮如淬寒潭。他倒要瞧瞧,褪去那些温柔陷阱,仙君的棋路究竟藏着多少真章。

白子如星落九天,带着少年特有的锐利锋芒;黑棋似墨染云笺,每着皆暗合阴阳消长之道。当齐云第三十七手突然点入白棋腹地时,尉迟卿指尖微滞,忽然想起御花园里那簇破土而出的蓝紫色新芽——

原来棋枰之上,亦藏着枯荣生灭的玄机。

空气凝作琉璃,连晚风都敛息绕行,只敢轻卷纱幔,送来湖面潮湿的吐息。

唯夜樱痴缠如故,几瓣蓝紫轻拂过少年凝霜的侧颜,栖在他素袍织银的云纹间。更有伶仃一瓣,正落于新下的白子之畔。

尉迟卿眸光微滞,并未拂去那点春色,反似将落英也纳入星罗推演。紫眸中倒映的棋枰渐现峥嵘——

白棋如凤翔九天,列阵疏阔却暗含杀伐,每子皆蕴着天道煌煌之威;黑子若桃夭缤纷,时而化雨润物,时而作雾迷踪,总在绝境处绽出惊鸿一手。

非是生死相搏,倒似雪岭红梅与云间新月在隔空唱和。

当齐云第五十手突然点入天元时,尉迟卿指尖白子映出额间蓝晶幽光。他忽然想起仙君曾说“情之一字最忌强求”,而这着棋,偏要在这龙脉交汇处落下闲子。

恰似那西盛少年未尽的哽咽,都化作了玉枰上的山鸣谷应。

齐云眸中赞赏渐浓。若非千年修为淬炼出的玲珑心窍,单论棋道天赋与这般冰壶秋月般的专注,他未必能在这只雏凤的锋芒下游刃有余。

尉迟卿更是神游太虚,紫眸中星河流转,连额间蓝晶坠都忘了闪烁。这局棋比帝王教诲更暗藏机锋,比国手切磋更羚羊挂角,让他恍若回到初执君卿剑时,窥见天地间最精妙的轨迹。

水榭内棋子叩枰如珠落玉盘,直到——

一道月白身影悄然立於九曲廊外。

来人周身浮动着雪巅清辉,冰蓝眼眸似能映彻三世轮回。当他的目光掠过棋枰时,一片悬在尉迟卿指尖的白子忽然凝出霜华。

他墨发半挽,一支冰魄长生簪斜绾青丝,其余发缕如夜色流淌,与银白衣袂在风中翩跹共舞,恍若谪仙踏碎月华而来。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竟与榭中执白的太子殿下,如同阴阳双镜映照彼此。

同样清绝出尘的容颜,同样不染凡俗的气度。一个银发紫眸似九天冻雪淬成的凤凰,华彩中自带煌煌天威;一个墨发蓝瞳如万载玄冰雕琢的星君,静谧里蕴着洞彻六界的慧光。

——正是执掌天机枢要的玉衡国师。

他的到来未惊尘世,连飘落的樱瓣都循着原有轨迹轻旋。直到尉迟卿从棋局中拾眸,紫晶般的瞳孔映出来人冰蓝色的注视。

齐云也随之落子,含笑望去,似乎对国师的到来并不意外,粉琉璃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笑意。

今夜这栖凤听澜水榭,竟聚齐了天地间最殊异的三种绝色。

玉衡静默不语,只微微颔首权作见礼。那双勘破宿命的蓝眸掠过棋盘时,尉迟卿指间的白子竟无端映出星图残影。待视线触及少年额间摇曳的蓝晶坠,国师眼底如冰湖乍裂,又在瞬息间恢复如初。

空中旋舞的夜樱骤然凝结,化作晶莹星屑环绕他周身飘浮不落。天地气息倏忽通透若琉璃,连湖面涟漪都定格成先天卦象。仙君掌中黑子悄然浮现桃夭纹路,而太子指间白子竟与国师长簪漾开同源清辉,恍若宿命交织的星轨在方寸间共鸣。

齐云“唰”地一声以扇掩唇,粉琉璃眸中闪过看尽红尘的戏谑:

“看来今夜星轨交错,连天道都忍不住要落子作注。”

这宛如言灵的话语,瞬间引动了周遭法则——三人衣袂无风自扬,一股磅礴气机冲霄而起。如月银发、似夜墨发、若霞白袍,在空中交织飞舞,仿佛混沌初开时最早分离的三缕本源,在此刻重现世间。

终于写到这了,不过,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抑制不住笑意了。下一幕上演的将会是《太子爷的恶作剧》![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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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三绝弈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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