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贤儿欲开口为自己辩解,可话到嘴边,才堪堪意识到这是辩无可辩的事实。
讨伐声中,妫橙辛垂着脸颊,以免让周围人发现她嘴角难掩的弧度。
宝座上,巫贤儿面色铁青,狼狈的神情妫橙辛可从未见过。
回想过往,四位长老虽不像今日“严刑逼供”,但足以让不可一世的祭司下不来台,若不是妫橙辛极力为她维护辩护,长老们哪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至于现在嘛,妫橙辛可不会继续犯蠢替这个薄情恶毒的女人求情。
气氛愈加紧张。
突然,高位上的巫贤儿头脑发晕,两眼一闭抽搐着倒地。
殿内众人被吓了一跳,祭司身边的侍从纷纷围上查看,妫橙辛也随之迈出半步。
大长老则是不屑,轻晃手中茶盏冷哼。
“祭司大人此次又换了新伎俩,以为装晕便可蒙混过关?”
纵然巫贤儿是祭司,夜晟允也不会惯着她,当即就要命人取凉水来将她泼醒。
侍从们面面相觑,迟迟不给奉命。
一方是祭司,另一位是族中权威的大长老,两边愣是谁也得罪不起。
人群中,烟斗轻敲拨开一条道。
粉衣白裘的男子吐出一口烟圈,来到巫贤儿身边,低身将骨节分明的指尖落在她手腕脉搏处。
良久,随着烟雾从唇边流淌而出,男人才总算开了口:
“祭司大人今日恐怕真没办法给大家一个解释,此事不如来日再议?”
男人年轻,发髻清婉面容清秀,这便是一直某不作声的三长老花如鸢,有得一手好医术,一切弄虚作假根本逃不过花如鸢法眼,话中之意明显,巫贤儿没在装晕。
夜晟允拂袖态度没有冷下半分。
花如鸢笑意盈盈,上前挽上大长老胳膊。
“大姐,再怎么说祭司毕竟是少主的姨娘,凡事点到为止即可,做的太难看反会落人口实。”
话已至此,夜晟允才勉强作罢。
妫橙辛本不愿就此收手,奈何花长老已然开口,若再强压下去,恐会适得其反,得不偿失。她心里也清楚不过,扳倒巫贤儿并非一朝一夕间的事,万事忍当先,暂先压下心中这口恶气,来日方长。
可若再让她和巫贤儿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只怕会克制住将巫贤儿千刀万剐的心思。
魏晨鑫可不想这么早动手。
毕竟再怎么说巫贤儿都是她的长辈,从小将她带大,杀了巫贤儿只怕会落一个不忠不义的骂名。外界评价她并不在意,怕的是流言蜚语影响祭她未来的祭司之位。
说实话,祭司之位对她而言也没那么重要,可在临死前巫贤儿还惦记着这个位置,那妫橙辛自然不会如她所愿,所谓杀人诛心,不急于一时。
但好在经此一事,妫橙辛也寻到由头,借机搬离祭司殿,顺利住进大长老的府邸。
新地方依旧很大,还充斥着浓厚的烟火气息,不似巫贤儿的祭司府冷清。
祭司殿也不小,但不知巫贤儿出于什么心理,非要将其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极其偏僻不说,路途偏远门可罗雀。所以平日中祭司府几乎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步,加之巫贤儿平日忙着处理族中大大小小的事务,每逢佳节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最为普遍的日子都是妫橙辛守着空荡大宅学习古族秘术,使得祭司府更加寂静凄凉。
但大长老的府邸不同,简直天差地别。夜府建在族中市集长街上,府中的人和善氛围融洽,添了更多的烟火气,快使妫橙辛极快适应。
原本夜晟允还担心少主住不习惯,但又没办法抽身照顾。因祭司一直卧床,繁忙的事务便由四位长老暂为代理,让夜晟允与其他几位忙得焦头烂额。
显然,夜长老的担忧是多余的。
无了大人管束,十六岁的妫橙辛彻底放飞自我,回归天性。
这段时间,妫橙辛不是没想过自己为何会莫名回到十六岁。
只记得在自己死后落入一片虚无,是白狐玉坠将她带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而妫橙辛也发现,那块玉竟在自己胸口出烙下很久,形成奇怪狐狸图样。
妫橙辛研究许久,但没得到什么结果,索性也不再深究,她这人就讲究一个随遇而安,眼下享受才是头等大事。
巧的是大长老膝下有一子,命为夜染,三长老也有收养一义女,名唤洛凡芊芊,二人与妫橙辛年纪相仿,夜染性子沉稳但对未来祭司言听计从,芊芊性格热烈开朗三人很快就熟络起来,这段时间别提妫橙辛有多开心。
芊芊随了三长老花如鸢从小爱美,只要有时间就约着妫橙辛去街上将新出的胭脂水粉漂亮首饰精致衣物洗劫一空。
从与两人接触开始,妫橙辛才真正开始欣赏脚下这片土地。
虽说古族只是个族群,却与国家并无没两样。这里水土肥沃粮食植被根本不愁长势,层台累榭,高堂广厦,族人安居乐业。
如今,妫橙辛每天两眼一睁就是被芊芊生拉硬拽的拖到街上,不是去看新上的首饰,就是去店里看最新的衣物。
她们倒是逛得美,独留夜染盯着那些成堆的东西一个头两个大。因虽长老忙于族中事宜,很少有精力照料他们,可即便如此夜晟允和花如鸢可不会任其清闲,平日的功课非但没少,甚至还翻了倍,所以若想出来,只能用溜的,身边自然没有仆从,而夜染自然而然就成了当苦差的冤大头。
族中有名的首饰店琼华阁内,妫橙辛盯着不远处满心满眼都是饰品的芊芊,脑海中浮现出巫贤儿在最后死前说过的那句话。
‘完成你娘未完成的的遗愿,替我去死。’
究竟是何意思?
这个问题困扰她许久。
妫橙辛着实纳闷,巫贤儿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她母亲的事,而得知自己母亲的名字——“卢婳”,还是在巫贤儿某次与外人的闲谈中侥幸听到的。
这几日,妫橙辛也从芊芊和夜染及一些族人口中得知,自己的母亲卢婳与巫贤儿感情最为要好,甚至可以说当初巫贤儿时无时无刻都要黏在卢婳身边,寸步不离。
说实话,妫橙辛无法将他们口中粘人的小家碧玉和现在冷若冰霜阴毒狠厉的巫贤儿联系在一起,奈何众口一辞,不信都不行。
不过也有不同的声音,尤其是族人透露当年卢婳祭司死亡之事,让她不由生出疑虑……
卢婳诞下妫橙辛后毫无征兆撒手人寰,当时,妫橙辛尚且年幼,若没长众老反对,巫贤儿是最有可能坐上祭司之位的人。
也就奇怪在这点,巫贤儿暴露的样子她看得清清楚楚,以她对祭司之位的痴迷,怎会甘心将祭司之位拱手让人,况且巫贤儿杀自己的时候说过“替你娘完成遗志”,这不免让妫橙辛将母亲死亡的事联想到她身上。
而今正好有时间可询问一下芊芊,看能否主导其他线索。
芊芊对当年之事仅是一知半解,好在也没白问,对方立马给妫橙辛指了条明路——灵墟秘阁。
灵虚秘阁收录着古族的独门秘书以及族史,说不定还真对她追寻的答案有所帮助。
当妫橙辛兴冲冲问起灵墟秘阁时却被芊芊泼了盆冷水。此阁除了祭司和四位长老外,其余闲杂人一概不得进出。
她整个人泄了气。
夜染凑上前安慰:“少主别灰心,你是古族未来祭司,我想灵墟秘阁的人一定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妫橙辛勉强一笑。
芊芊突然想起什么,语气中夹杂几分担忧:“对了!橙辛你听说了吗?”
无精打采的人摇头。
“我爹今天早上同我说,祭司大人昨天晚上醒啦……”芊芊遮掩着,压低声音,“不过脑子好像…出了问题,疯言疯语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妫橙辛一听巫贤儿的消息,本不想搭理,但又实在好奇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夜染却悠悠开口打断:“既然如此,那少主要不要去探望一下祭司大人?”
没等妫橙辛开口,芊芊一拳砸在夜染肩头。
芊芊不满:“干嘛要看那个老妖婆,你没看听你娘和我爹说吗?她都给橙辛都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要我说她死了才好呢!”
夜染吃痛,揉着肩头:“可她毕竟是少主的姨娘呀……”
粉裙少女叉腰,嘟囔着小嘴:“不行!橙辛你不许去。”
芊芊只怕自己的好姐妹回去后受委屈,这其中心意妫橙辛自然是懂,她忙笑着打圆场,在夜染和芊芊间周旋许久才将两人哄好。
去看巫贤儿当然是不会去的,不过这灵墟看来是有必要走上一遭。
夜晚,夜染手提一盏明灯带领着她行至一座高低错灯火璀璨的辉煌阁小,妫橙辛抬首打量,唇边一下又一下啃咬着手指,掩盖自己的心绪不宁。
原本,妫橙辛想将芊芊也一同叫来,可一听是要去灵墟秘阁找族史这种苦力,芊芊是一万个不愿,最后也只有夜染这个楞头青被她三言两语忽悠来。
应该是比较偏僻的原因,灵墟秘阁看守不算特别森严。
但听芊芊说此处仅有长老和祭司才可进入,她心里难免打起退堂鼓。
良久,直至阁外看守的门守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少主,这么晚来此是有何事?”
最终,妫橙辛还是硬着头皮说明来意。
守门侍从为难相望许久:“少主,这恐怕不合规矩……灵墟秘阁,只有见了几位长老和祭司手中的玉牌才可放人入内……”
妫橙辛愣住,只想着对方会看着自己这个未来祭司的面子上肯行个方便,哪想对面两位如此铁面无私。
一旁的夜染呵斥:“睁大眼睛看个清楚,少主是未来祭司,难道你们还敢违抗少主不成?”
门守面面相觑,手中的武器却刻意挡在门前,态度坚决。
妫橙辛轻笑:“二位当真不让?”
一阵寂静。
妫橙辛后退半步,负手环视打量周围,随后讪笑着扯着夜染向后退去。
“既然二位为难,本少主也不好苦苦相逼,待明日本少主向祭司大人求得玉牌,再来也不迟。”
门守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此善罢甘休吗?那有这么简单。
妫橙辛退出半步不到,她袖中就划出两颗银针。
她早已做好万全之策,方才也巡视过周围除了这两侍卫并无其余看守,只等她躲进暗处将这染了迷药的银针悄无身息刺入门守身上便可借其昏睡之际,趁虚而入。
没等她实施计划,冰凉而严肃的声音便从右侧响起,由远及近。
“少主大人好雅致,更深露重还有心思出来,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