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王本以为,这闭灵镇魂散虽只清农医堂可得,对此刻恰在清农的轩辕夏而言,应是唾手可得。
他二人哪知,这闭灵镇魂散不仅是清农特制的迷药,配制繁琐也便罢了,还需要极其精湛的手法和极强的耐性。
在配制过程中,每一道程序,每一道工艺都要求严谨无误,用量多一分、少一分,火候大一分、小一分。甚至在配制时,全程不可见风、不可见光,但凡出上一点差错,这闭灵镇魂散都是做不出的。
玄心奥义诀内力稍弱,便大有可能在配制中途,因耐不住药力而晕,云间医者对此,多是敬而远之。
可田雨萝有求,轩辕夏又不敢不应。可他在清农问了一圈人,那一圈人像是商量过似的,无一人给出此药。
于是,他抱着最后一试的心态,向邱怡问了一次,如若得到答复还是那般,便只得同娘亲和舅舅坦白,向他二人讨药去了。
谁想,邱怡听后,只是玩笑回了句,“这闭灵镇魂散可不能轻易给你”。
轩辕夏一听,事有转机,便连日对邱怡软磨硬泡,铁了心要向她求药。
自与林兮三人分别后,轩辕夏的嘴便一直没有停过,“邱姐,弟弟求你了,我只要一点点就行。”
邱怡撇过头去。
轩辕夏又道,“邱姐,你为何不愿给我呀?”
“你说为何?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些时日徐阳都快要被你烦死了。”
轩辕夏抿着唇大气儿不敢喘一下。
邱怡继续道,“你要闭灵镇魂散,若真是有正经用处,大可直接去向夏先生张口。可你却有意避开她,向我们来求,可见你不是要去与谁比武,就是准备着要去与谁比武的。小五啊,你要知道,用这下三滥的迷药与人比武,可不是男子汉当做的事。”
轩辕夏鼓着腮嘀咕了句,“你猜到了?”
邱怡点了点头。
轩辕夏继续道,“要不是司宇哥武功实在太高了,我何需出此下策。”
司,宇,哥?
邱怡一激灵,脑袋里冒出一连串的疑问,他要比武的人是二哥?他与二哥比武作甚?二哥怎么会和他比武呢?
“你刚才说,是谁的武功太高了?”
轩辕夏赶忙捂上嘴,“没,没什么。”
邱怡道,“你还想骗我,刚刚明明说了个人。”
“邱姐,你听岔了,”轩辕夏摇起头,抵死不认。
邱怡眨了下眼,目光还是沉了下来,即使自己早早打定主意,再不回白陵,再不与张家有交集,但此人竟是去和二哥比武,还准备用迷药,必是怀着对张家不利的心思。
话锋突转,“小五,我若真偷偷给了你,你去与厉害的人比武,万一真受伤了,不仅夏先生会担心,连我都是过意不去的。”
轩辕夏目中一亮,“这么说,邱姐是愿意给我了?”
邱怡撑着副不达眼底的笑意,“那你得先让我和夏先生放心才是吧?”
轩辕夏神情黯了下来,“邱姐,你就别问了,我真的不方便说。”
“好呀你,如今连我都瞒着。”她说着,指尖不忘戳向轩辕夏心膛,“夏小五,你凭心问问,哪次你去与人比武,不是我帮你打掩护的?哪次你将人打伤了,不是我去帮你们上的药?我可跟夏先生说过你一点不是吗?不方便说是吧!好,那我也不方便给你,这事往后我们谁都不许再提了。”
说罢,便撂轩辕夏一人在原地,纵起马来奔向小次山。
轩辕夏急忙策马去追,“邱姐,我错了。”
娘亲带他到清农医堂来,是希望自己安安心心地读几年书,不求肚子里入些墨水,但求修身养性,不要成日想着打打杀杀。可他骨子里就带着的性子,哪是一座医堂就洗得去的?
自到云间城来,云间城里但凡懂武功的,都被他挑战过,隔三差五就有带着伤的人找上清农来,夏先生无奈,亦告知清农一众,盯好夏小五,若再见他在外与人比武较量,便来告诉自己。
整座清农医堂,只有邱怡一人没有告过他的黑状。
轩辕夏觉着邱怡是整座清农最好的人,不仅时常帮自己善后,更是说一不二的爽快人,一来二去,二人便处成了朋友。
夏先生见儿子常与邱怡一同出入后,不仅很少伤人闯祸,连热衷的比武事宜都不再挂在嘴边,只是偶尔与邱怡作伴出城跑马,心也跟着踏实下了。
“邱姐,你快慢下来,骑太快容易摔着。”轩辕夏边追边道。
任他如何呼唤,邱怡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你若答应帮我,我就告诉你。”
前行的青马蹄速渐缓,轩辕夏追上补了句,“但是说好了,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我娘知道。”
邱怡思考片刻,“可以。”
轩辕夏一双溜圆的大眼中跃动着光芒,兴奋得险些从马上跳了下来,止不住地说好话。
邱怡听完那密密麻麻的计划,皮笑肉不笑道,“所以适才,你是故意与张天作交手的了?是想借机看看张家剑法的虚实如何?”
“邱姐英明。”轩辕夏笑着脸恭维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胜,小五有长进了。”邱怡面上应着,心中却是大惊。
陵侯外出“云游”,白陵少主在天作之合馆内“闭关”。
虽是白陵张家给出的一时说辞,无人会质疑,一旦东窗事发,必定被扣上顶“欺君”的帽子。
她凝着眉想了许久,说道,“计划确实周详,但万一白陵少主真是在闭关,你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吗?”
轩辕夏端着大眼向邱怡,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却听她又问道,“林兮去墨白城时是在十一月,据他说,那时的白陵城就已遍地是雪,凡是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脚印,如果你没有办法做到不留下脚印,还是等雪融退了再去吧。”
这会儿,轩辕夏还当她真在为自己考虑,忙问道,“邱姐,我哥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也想着趁着离开我娘这几日,就去白陵帮我一探究竟。你帮忙帮到底,既答应了要给我闭灵镇魂散,可定不能食言啊。”
邱怡思虑片刻,“天作之合馆内的张之合不难对付,给她也备下闭灵镇魂散就是。我再给你和田姑娘配两粒凝息丸出来,你们事先服下,可暂时压制闭灵镇魂散的药效。但你们也需注意,半个时辰内必须要出来,你是准备几时动身?
“九月二十八,那夜子时,天作之合馆守卫最是松,但我还要先去凤临与田姑娘和我哥汇合,最迟这两日也该出发了。”轩辕夏感激回道。
邱怡拧着眉毛,无奈望向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大,身体块头足足比自己大出三个圈,却时刻好像小弟弟的轩辕夏。他口中亲热叫出的哥哥,只在背后出谋,却将难事一并推给了他,显然是将他当了出头鸟。
她拍了拍衣衫,说道,“即使如此,你万事还是该小心着来,不可强出头。”
“好,谢谢邱姐。千万别说漏了,让我娘知道了。”轩辕夏合着手掌拜托道。
但看邱怡已策马而进,轩辕夏紧随在后,一连谢她到了小次山山门,才住下嘴。
日落了山头,小次山厅堂仍是通明。
邱怡进门就见梁功居中危坐,满腮胡子,瞧不真切面容,只一双眸子格外有神。
“见过梁掌门。”
梁功长度了眼邱怡,“你是清农门徒吗?”
邱怡道,“在下无福,幻医正未曾收我入门下,只许在药房打杂。”
梁功长这才放心,胡须接而微颤,“姑娘远道而来,辛苦了。”
“梁掌门,晚辈夏小五,我娘亲有封信托我捎给您。”轩辕夏话道,将信呈了去。
梁功长接信读后,眼底大亮,走到轩辕夏身前,视了视眼前皮肤微微糙黄的魁壮小子,拍着他肩膀道,“令堂最近还好吗?”
“我娘好得很,她说等您得空了,定要记得带婶婶和妹妹来做客。”轩辕夏回道。
梁功长微叹了口气,“我和我夫人亦是常记挂着她,待夫人身体好了,我让她娘俩去与小住一段时日。令堂信里说,你在小次山这段时间,让我指点指点你的武功。”
轩辕夏想也不想地扬起嘴角,露出两排白亮的牙齿来,“多谢梁掌门!”
邱怡有留心到,这梁功长若真是二哥的父亲,自己的叔父,那他口中说的可是“娘俩”,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有位姐妹在?
梁功长随即邀请邱怡与轩辕夏一同用晚饭。
果在饭席将起间,见一少女仿佛灵脱玉兔似的跃进屋来,脸蛋精致小巧,樱唇琼鼻,一双俏如桃花般的大眼煞是好看,较自己昔日旧貌,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欢儿,来见见姨母的儿子。”梁功长向门处的少女摆了摆手。
伴着少女脚踝上悦耳的银铃声,那少女也如俏兔般蹦蹦跳跳进了屋,好奇地向轩辕夏眨着大眼睛,又看看了一旁的邱怡,择了邱怡与梁功长之间的空位坐了下,甜声问道,“父亲,是哪家姨母?”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母亲在清农的远房表妹。”梁功长回道,他知夏先生是朱阳王妃,不便以真实姓名在清农医堂教医授业,故而未直言其身份。
少女淡淡一笑,“我知道了,是送我这支钗子的漂亮姨母。”说着扶着头间一支合欢花状的银钗。
邱怡抬眼望去,那钗下垂一珠,钗头上是一双艳粉色的合欢花,色晕分的格外细致,嫣粉、嫩粉、浅粉直度到花蕊处的羽白间还似乎透着微微淡粉,在那少女满头银饰中,格外醒目。
“这是小女承欢。”梁功长介绍道,又视了视夏小五与邱怡,“这位是夏哥哥,旁边的是邱姑娘,来为你母亲瞧病的。”
“为母亲瞧病?”梁承欢喜出望外,“太好了,邱姐姐,我适才服侍母亲睡下,明儿一早,我再带你去见她可好?”
“如此甚好。”邱怡回道。
见那轩辕夏不住拉着梁功长讨问武功招式,梁承欢无甚兴趣,反是拉着新认识的姐姐,向她询问起山下的样子。
邱怡只说自己甚少出医堂门,同她讲了些自己在垦岭孤山中的生活。可梁承欢似遇到知音人一样,也与邱怡聊起自己在小次山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