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爵无荣 第20章 第十四：左道旁门·其一

明斤路过一大片湖水。

湖上层层叠叠，长着许多从白到粉众多莲花，唯有湖中心稍微空出一隙之地，在午后的阳光下亮闪着，甚至都晃到了明斤的双眼。拿着鱼俏给的图纸调查了十多日了，可是如今还是未有定论，此时明斤心中未免有些疲累，心思涣散。如今见到一池鲜花，便准备暂时换换视线已经走进时发现莲花一半含苞一半盛放，让明斤离水边还有十几步远时，便有荷香铺面之感。

此处水净，只是淡淡青色。明斤看着围着水池的石头，准备坐下来歇歇脚，见着离她最近处，孤单一枝莲蓬在午后的微风中一摇一晃，于是起了玩耍的心思，坐在那里伸手准备碰一碰。一双眼睛都还盯在莲蓬上，眼睛也被光亮晃得一时有些头昏脑胀，就在此时，忽然从明斤身前的水面下“砰”的一声钻出来一个藻绿色的不知名之物，惊得明斤一下侧翻了身子，直接斜着身子往水里面倒了进去。

“啊。”

明斤原本用着风术让自己悬在半空中，结果发现自己的风术还没使用出来，自己的身子就已经躺在什么东西上。赶快做起来，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巨大的莲叶上。只是她刚刚坐在岸边，根本没发现有这么个东西，而且这叶片上全无水珠。

“砰”的一声，一个脑袋从明斤手边的冒了出来，双手撑在莲叶片上，但是身上全无水迹，头发脸庞都干干净净，对着明斤笑嘻嘻开口说：“女的人，咱们又见面了。”

明斤定睛一看，发现忽然出现之人就是之前在群林会上卖东西给自己的莲花姐妹的妹妹逐莲：“吓死我了。这莲花叶子是你变出来的？”

“我刚刚泡在水里面玩，那莲蓬也是我的。本来见以前的熟人来了，打算逗你玩玩，没想到把你招到水里面来了，真是对不住了。这一片莲花都是我，那边是我姐姐，”逐莲从水里一撑，用手指了指池子里的另一边莲花。可惜明斤目力不行，是在分不出来姐姐莲花是那一朵。

逐莲轻巧地从侧身坐在荷叶边上，小腿以下还泡在水里面。明斤盘着腿坐在莲叶上，仔细调动自己的直觉，感受这少有的奇妙经历。她低头一看，发现逐莲放在莲叶上的双手还是如莲根一般。逐莲原本在招呼自己姐姐过来，一转头发现明斤的视线在自己编出来的两只胳膊上，便大大方方把自己的胳膊递给明斤看：“我这些日子见天好，一直泡在水里面玩，就暂时不再修行上上心了。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能变得一双人手出来。追莲姐姐这段时间一直在练功，我刚刚叫她了。但是她一时无法过来，我带你过去。”

说到此，明斤发现自己座下的莲叶缓缓动了起来。原来在她目不能视之处，众莲叶群之间还有一条小小的水道。只是多走了一段之后，明斤的一时惊喜暂时放下，转头看了一条来时的小路，这才发现原来是逐莲让莲花莲蓬让了一条道路出来。在她们走后，莲花们又返回原位，化为一池彭彭的莲花。

“你是如何告诉你姐姐的？”

逐莲全身从水中出来，学着明斤的模样，用手把两条腿硬硬的掰过去。只不过她的两条腿还没有化成人的一样，看起来像是莲藕一样，因此在逐莲摆弄自己的腿的时候，明斤心惊胆战，总是担心逐莲大摆大动把她自己的腿折断了。

“你没闻到吗？”听到明斤的话，逐莲反倒感到十分奇怪。

“闻到什么？”

“就是专门用来传递消息花香，一股叮叮当当的花香。”

这话听得明斤头脑发空。她现在混在一大群莲花中，已经被花香熏得脑子晕晕的。在这之中再去寻找什么叮当的花香，那可实在是做不到。

“就是叮—叮—当—当—的一股花香啊，平常的花香都是像水流一样的，轻轻的，现在的花香重一些。”看着明斤一脸藏不住的困惑，逐莲用自己所学不多的人类的话语给明斤解释，可惜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描述过于飘渺不可依，于是只能作罢，“没事，你是人，听不懂我们的话也不算大事。”

“原来你们是用气味交流的啊。那你们莲花能听懂别的花的花香吗？”

“不能。如果不能化形成功的话，一辈子就生活在这一方池水之中，哪里需要去和别的花花草草、男的人女的人去交流呢。我倒是化成人形之后才和草秀姐姐交上朋友的。花的香味本来是无穷多样的，但是因为一群花只能生活在一片地方，所以能说得话都只有那么一点，香味也就渐渐平衡下来，所以你们人，如果鼻子不敏感的话，闻起来大概就是一样的吧。”

充当小舟的莲叶停在了一片隐秘的莲花丛中。逐莲把莲叶停下，明斤因为坐得有些腿脚发酸，所以小动作地动了动，逐莲看着明斤的动作，心有好奇：“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我腿有些酸，小事而已。”

“酸？”现在轮到逐莲困惑了，“什么是发酸啊？”

“就是你的腿还在你的身上，但是你无法使用自己的腿了。”明斤想了个简单的解释。

但是逐莲还是完全没有听懂。

这是，另外一个人拉着莲叶的便从水里爬了上来，只是相比逐莲化形很怪的四肢，追莲的模样看起来和一般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一般。她们从水里跑出来之后，水珠顺滑留下，身上却毫无水湿之感。

“我能摸摸你吗？”

“可以啊。”

明斤伸手摸了摸追莲的头发，发现果然是干爽的。

“你这是在做什么？”逐莲好奇地说。

“我的头发遇水之后会湿好久，还是我学会了风术之后才能很快把头发弄干。”说着，明斤双手合十，随后用风术，两只手掌各自对着姐妹俩，随后一阵微风就吹到了姐妹俩的脸上。逐莲觉着这风十分舒心，闭着眼睛出了一阵之后就畅快地笑了出来。

“人的法术真是奇妙，”追莲也笑了出来，“我和逐莲学了好久，现在还是只能暂时维持人形。”

“你们姐妹为什么要练成人形啊？”玩得开心之后，明斤停下了风术，好奇的问道。

“一开始，我们当初还是莲花的时候，看到人类可以自由行动，在地面上可以追来跑去，不用被拘在一片水里面，心中十分羡慕。幸好老姜叔知道如何化为人形，他又闲得无聊，于是就教了我们，还给我们姐妹俩起名叫‘追逐’，说是希望我们能早日实现心愿。后来发现能够自由行动之后还有无穷的好处，所以就更加心甘情愿的学习。”追莲和逐莲两个人一前一后把故事讲清楚了。

“原来是这两个字啊，我还以为是你们莲花的语言，所以一直都只是记着声音。姜老板起名字还挺有一起的。说来也巧，我表兄家的侄儿们起的名字叫‘迈进’，和你们的名字倒是很相似呢。“

“真的嘛！“逐莲开心地说，“我本来还在担心老姜叔会不会给我们起个搞怪的名字，现在听到人也是这样起名。啊，安心多了。”

开心过后，追莲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哦，对了，”明斤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介绍过自己，“我姓明，单名一个斤字。我们人还有字号，我的字是天光。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天光。”

“‘明’我知道，就是太阳和月亮在一块，我特别喜欢这个字，”追莲使劲回想了一下老姜之前给她们讲过的东西，“‘斤’是哪个字啊？“

明斤右手碰了些水，在自己的手心中写了一个字。

“这个字之前还没学过呢，“逐莲一边看着明斤的动作，一边模仿明斤的动作在自己的手心里面学这些这个字，“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是斧子的意思。你们在山上见过樵夫吗？樵夫们砍树的时候用来劈砍树木的东西就是斧子，也叫斤。”

“这个名字是老姜叔起的吗？”逐莲想不明白，来回看着追莲和明斤的脸。

“为什么要起名叫斧子啊？”追莲不懂。

“你们知道八字吗？”因为老姜很会化成人形，对人类的习俗非常习惯，对于其中一些十分感兴趣，其中一项便是八字，因此专门在姐妹俩面前讲解过。姐妹两个虽然一开始不大感兴趣，但是一直听老姜叨唠来叨唠去，已经能不动脑子地念出来几句话。

“知道知道，熟得很。”

“我出生之后，我父亲找族中长辈算过我的八字，发现命中阳金过多。当时那位先生建议了几个字，想着平衡些。但是我父亲心思独特，想着既然多阳金，就干脆再多些，这样来日多加修行，就有了傍身的本事。虽然别的亲朋长辈都觉得这样有违常理，但是我母亲觉得父亲的想法十分有趣，大加支持，旁人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我长到五六岁时，那个年纪猫狗都嫌，天天在镇子里面与人打架，而且总是打赢，无论男女。就有知道我当初起名之事的近邻笑说，就是因为当初起了这个名字，才能打谁都赢。不过我后来拜师，师父还是觉得这个名字锋芒过利，而且师父也不大喜欢不寻常法之事，就给我起字叫‘天光’，希望我能为人泰定，不与波折牵连。”

“原来是这样……”追莲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啊，我没听懂……”逐莲也学着追莲的模样点了点头，但是装了几刻之后苦涩地抿了抿嘴，无奈地问，“什么意思，跟斧子起同一个名字和八字有什么关系呢？”

追莲无奈地看了看追莲：“没事，我一会儿再和你解释。只是没想到，咱们在这里还能遇见呢？怎么逛到这里来呢？”

明斤简单介绍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这追莲倒是听懂了，可惜她们姐妹二人群林会之后，感慨自己化形之能实差，所以回来之后一直在这水池里面修行，过冬的时候潜在水里面休息，最近才刚刚醒过来，对于周围发生的事情还不大清楚。

“我们两个都修为浅薄，所以化形之后还不能走太远的路，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在今年地群林会上，能保持人形，不被发现就好了。”逐莲道，“不过我感觉应该只有我一个没办法化形了，刚开春的时候我就去拜访过草秀姐姐和老姜叔，他们两个都已经可以化出来很完美的外形了。草秀姐姐虽然说话还是说不利落，但是这影响也不大。好心痛啊，我已经落在最后了。”

“说起群林会，”追莲突然拔下来了自己的一根长发握在手里，然后这跟头发在明斤眼中瞬间就化成了一朵含苞莲花，“我已经从老姜叔那里学来的如何请人入群林会了。”

说着，追莲伸手，把这枝莲花横着插入明斤盘起来的发髻之中。明斤本想伸手摸摸这多莲花是什么模样，但是在自己伸手之后，发现那朵莲花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是我的信物，”追莲笑了笑，逐莲见她已经能够熟练使用此术，大惊之色摆在脸上，在追莲身后抓住她的袖子，微微报怨她学得也实在是太快了，“等到下次群林会再开，我就可以在远处使用此法，这朵莲花便会现出真身，发出微光。等到那时，天光你只要握住花柄，就能到我们的摊子前面了。其实若是我再多修行一番，这法器的作用还会再多。”

“这么方便，那我就多谢你了，”明斤欣喜直言道，“既能走到第一步，那走到第二步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过是多加练习的事情。有了第一次的历练，走起第二步来反倒更加轻松。”

“那就借你吉言了。”追莲答。

仔细想来，也在这里停留许久。随后，逐莲开着她的莲叶船把明斤送回了岸边，告别之时还说自己回去就去学那个法术，肯定往明斤头上再簪一朵花。明斤欣然应答，但是走在路上的时候忽然想象到，自己要是再多交几个花妖树妖的做朋友，自己的发髻就变成花瓶了。

但是转念又想到了一件事。

“姜老板给洪长老的信物是什么呢？难道是把一根姜别在洪长老的头发上？”

于是想到洪钧育那张淡然仁慈的脸，但是他的头上顶着一只陈年姜，和老板在茶摊上一同喝茶，忽然有些有趣得让人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