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爵无荣 第2章 第二章：东南西北

两枚玉环，一大套着一小，花草纹路遍布其上，静静躺在庞冥掌上。随着庞冥施法，玉环飞起，一横一竖不断转动，于轴处出现一枚指针，而那指向就是庞冥前往的方向。

前几日，有贼人闯入空云山收藏法器的缵恩楼，偷走其中一门香炉。缵恩楼是空云山动的一座五层高楼，白石铸身，里头收藏着许多珍贵法器。这些法器大都是空云山历任长老留下来的，与其说是护卫宗门的武器，不如说是前辈留下来的纪念，因此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派人前去打扫。今天早上，庞冥去打扫时发现柜阁里缺了一样东西，问了掌门才知道此处缺了向琬长老留下来的一门香炉。

缵恩楼失窃，说明有贼人能不动声色地闯入空云山的核心地界，实在让人恐慌。掌门令庞冥火速搜查，尽最大努力把东西找回来。掌门自己则在空云山内部调查，看看是否有人内外勾结。

香炉原本放置的位置还留有其身上法术的痕迹。裴玄镇找到缵恩楼上的另一法器，寻物罗盘。因为法器上环绕着原先主人的法力，罗盘在认识法力之后，便可以指出最接近此股法力所在的方向。庞冥用罗盘识别之后，便跟着罗盘的指向离开了空云山，很快就来到了外边王朝的京城。

天子脚下的京城比空云山的昌合镇热闹许多。城中大街可供两辆马车并驾而驱，路两旁还有百姓摆摊，行人走动。街道两旁都是二层的小楼，对街店铺人来人往，嘈嘈杂杂，却也实在热闹，连庞冥都不觉被吸引。

昌合镇虽然也住着几百来户人，但是街上往往人少，有时庞冥白日行走在巷子中，也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回声。巷子大多很窄，只能让三人并肩而走，再加上为墙壁高过一人，因此即便是夏日走在巷中，偶尔也能传来丝丝凉意。庞冥自进入这京城以来，人来人往，穿衣打扮说话方式各有不同，即便是推着车子从庞冥身边走过的卖货郎也操着一口他不大明白的说话方式，让他有点不大舒展。

然而这些不过是小事，更大的麻烦是，修士界的规定是，除非百姓遇险，否则不得在众人面前随意使用法术和法器。他本来想偷偷拿出来，藏在袖子里一用，却发现罗盘在进入京城之后指针忽然出故障了。罗盘不再稳稳的指向一个方向，而是振颤着在一个区域内来回轮转。庞冥顺着街道向前走，打量着京城的景色时又想着怎样才能修理好罗盘，而他自己对着罗盘之类的法器实在不大熟悉。好在他记得陈端长老的弟子鱼俏师姐现在京城经营一家古董铺子，最擅长研制法器。虽然知道店名却不知道位置，在加上城中百姓说的话他大多也听不懂，不知找谁询问才好，于是在城中四处奔走。然后中了意料之外的喜事。庞冥在街上焦急时，迎面遇上了在街边买茶水的老友，周危。

庞冥上去打招呼时周危完全没有防备，转头看到庞冥的那一刻，碗里的茶水都被抖得要洒出来了，还是庞冥先下手护着了碗才让老板舒了一口气。

周危是空云山药宗的前任宗主向琬的关门弟子，而庞冥是药宗现任宗主济桢的弟子。三年前，九十七岁的向老先生自己感慨自己年老无力，无能再有所作为，于是决定离开空云山，返回自己在举霞的老家颐养天年。但当时周危尚未出师，于是向琬带着周危一同前往。庞冥与周危等人自小一同在昌合镇长大，在孟谷书院时也是临墙而居，亲密异常。自周危跟着向琬离开，他们如今却是聚少离多。今日乍乍在街上遇见了，倒真是让庞冥好欢喜一阵。他赶忙问周危在此所谓何事，又见他脸色略显苍白，忙问他最近身体如何。

路上人多也不方便说话，周危又要了一碗茶，拉着庞冥在茶水铺子最里头靠着墙坐下，说自己是跟着师父出来拜访老友，此时师父正跟着老朋友论道，他坐不住就到街上来走走。至于脸色苍白，周危解释道：“我前几天一直在外面修行，没怎么好好吃饭睡觉，路上遇到祟鬼大战一场，还被它跑了，非常之郁闷，今天早上起来身上就不大舒服，所以师父也没安排别的事情，让我跟他出来转转缓和缓和。你呢，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还是长老们跟在你后面呢？”

庞冥想着空云山被贼人闯入一事关系甚大，再加上丢的是向琬长老之物，若是被长老知道，或许怪罪空云山保管不当，难免冷了长老当初一番好意。于是他对周危也没说实话，只说自己带着师父新给的法器出来猎鬼，没想到走到半路法器坏了，正准备去找鱼俏求助。

周危想了想自己逛过的城东的几条街，未曾遇见过古董铺子，于是劝告让庞冥不要往那边去了，免得浪费时间坏事。二人又絮叨聊了些最近的事情，庞冥看周危脸色还是不大好，两碗水空之后，他劝周危若真是累着来还是好好回去好好休息。周危爽朗一笑，说等着等来日逢年节再聚一聚，然后先走了。

庞冥顺着周危的意思走西边的路，有尝试着问了几个人，艰难辨别好心百姓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稍微废了一段时间后找到了挂着“聿云”匾额的古董铺子。庞冥先是再在店外观望一会，见店内无人才走了进来。

一跨进门槛，庞冥左手边摆着一把深色木桌配着两把椅子，后面靠着墙设着一大台木架，高低错落的格子中摆着几个玉瓶。右手边则简单挂着几幅画。庞冥对画到稍懂些，就离他最近的一副，细致工笔配着光泽色彩，一副春山图像如在目前。只是店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偌大的、抵着房顶的掌柜柜台。庞冥的脚步很轻，一直走到柜台前面，人影挡住了光线，才让坐在柜台后面看镯子的老掌柜注意到来人了。

老掌柜一身古朴着装正坐在凳子上，头发不严密地束起，留着一些发丝飘在外面，灰白各半。他面目容长，双目略细，抬头之后庞冥见他颔部蓄些发，不慎浓密，然后就低头接着看自己手中的翠绿镯子，开口道：“阿俏，有客人找。”

柜台后面左右各有一扇房门，而与挂画一面墙的木门被人推开，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她面目看起来与老掌柜很像，只是眼睛和面庞都比老掌柜略圆润些，这都是来自她那早年被祟鬼所害不幸殒命的母亲。

“元北来了，快坐。”鱼俏招呼元北坐下，自己利落地锁上门，把钥匙放在了父亲身边，“你还真是稀客，平时也只有天光偶尔到我店里来走动，看看我是不是又收到了什么古董字画。她上次送到我这里，让我帮忙卖的画我已经卖出去了，银子也在这，你要不给她带回去？”

“还是等她自己来拿吧。”庞冥笑着说道。

鱼俏是空云山的散修。她原本是空云山陈端长老的弟子，是对各种法器最为精通之人。六年前，十五岁的庞冥在昌合镇的孟谷书院读书的时候，为着字写得不好常常被陈端打板子，当时都是鱼俏跑出来安慰大家。鱼俏原本希望继承师父的衣钵，但是在出师之前，她父亲在收古董的路上摔了一跤，自那之后走路时间稍长，整个身子都会颤颤巍巍。她是家中独女，所以决定回家来照顾老人，于是成为散修。散修们大多负责帮各地宗门收集祟鬼们的消息，能得报酬。但是也要和祟鬼接触，仍有风险。京城正是天下第一的热闹之地，大大小小的许多消息在鱼俏手中筛选之后送到了空云山，也为了山中修士们解决了不少的麻烦。

正巧现在店内无人，鱼俏拿着那个罗盘思量起来，然而研究半天也没弄明白面前这个罗盘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罗盘原本就是收在缵恩楼的老东西，陈端在缵恩楼睹物思人时偶然把它找出来，发现它的用处，才让它不仅仅当个摆设。当初陈端再设计罗盘时，鱼俏就在她身边，然而看着指针就保持在固定的方位转悠，她也实在不知何意。

“元北，先喝口茶吧。”忽然意识到不能让客人干坐着，鱼俏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庞冥倒了一杯茶水。

“师姐，你可曾见过长颀？”

“周长颀？”鱼俏仔细想了想，“他应该不曾来过店里。我也不多出门，在外面发生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印象。怎么了，他与你一道来的？当初在书院的时候，你们两个就形影不离的。”

“那倒不是。我在城里遇见他了，想着他要是来了，可能先来拜会你。”

“或许是师父在身边，他也没多走几步吧。这事情倒是有些难办，我短时间倒是看不出来什么门道，得让你等一等了。”

“那我先出去转转。突然来访，倒是打扰师姐了。”庞冥起身，鱼俏也未多送，只是嘱咐他仔细些。然而等到日薄西山回到古董铺子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鱼俏收留庞冥在后面睡了一夜，自己在书房里面接着研究，一夜也没出什么成果，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鱼俏发现罗盘的指针恢复正常，保持在一个方向上不动了。而她还是一头雾水。

她父亲敲了敲书房的门，招呼她出来开店了。

鱼俏把罗盘还给了庞冥，如实告诉他情况，庞冥也没在意，感谢师姐和老先生收留自己一夜。鱼老先生叫他别客气，吃完了早饭再走也不迟。

“这罗盘一直指着东南边。若是只隔着几条街，那边还都是开店卖东西的。再多走几步，就走到哪些皇亲国戚的府邸附近了。”鱼老先生坐在桌边，眯着眼睛拿着罗盘把玩一番。老先生从前也是散修，但是因为发现与祟鬼交手过于凶险，遂放弃此业，但是对于修士们的法术法器依旧很感兴趣。

庞冥把鱼俏盛出来的米粥端到桌子上，听到鱼俏说：“铺子里之前来了个客人，和皇帝的一个公主家有来往，我在后面给他找东西的时候，听他聊起那个公主最近相中一个美男子，就直接把人带到公主府里面做面首去了。这事被人告诉驸马，从那之后，驸马就一直住在我那客人家里。元北你也小心一点，别在路上走着就被其他的公主给抢到府里去回不来了。”

三个人笑了一场，元北表示自己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哪里能站在路上就引人注目了。吃完饭后，庞冥出门，循着指针在京城东边一带搜索起来，然而最后还是不幸找到了高门显贵的府邸周围。

此处有好几间府邸，前后左右处处围绕着十几个仆役侍从，一连几间大门占了好几条街。庞冥装着路人从门口经过便被好几个人盯着看，若是遇到马车经过，还要被仆役们远远推到路边，靠着墙战着，等到车过去了他才能走。看着那高头大马拉着锦绣车具从自己身边经过，庞冥也未甚在意，只是对着出行的用具好奇。毕竟他们练马都用不着，等别说马车了。

好奇过后，他跟着指针的方向在大街小巷中搜索，最终锁定了一个二人环抱的梧桐的宅邸。庞冥离得远，只能看见那梧桐长出院子的枝干，他人在被挡在外围。他虽然看不见，在离核心边缘的地点，庞冥还是依靠风术，听到了院子中仆役来来回回走动的脚步声。如今他无法使用法器，此时贸然用法术登上房顶也极易被人发现，京城中最高所在也只有城楼。

此时目前已经锁定方位，庞冥准备稍事等待，到晚上再行出手。自东西丢了之后，他心上一直悬着一件事，只想赶快完事，好回空云山与掌门交代。

只是这街上人来人往，园中也热闹非凡，到底何时才是好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