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爵无荣 第1章 第一章：风云际会

每一棵树都是古龄，挥舞着四肢般粗壮的树枝张扬跋扈的朝着四周伸展。林中有几棵靠得过近的古树，在历经百年风霜雨雪之后，粗壮的枝干已然纠合在一起，而它们纠缠交错的身躯上，还遍布着试图攀附的藤蔓。

明斤在林中穿行，余光偶然得见此景，心中脑中一瞬间忽然寂静下。只是她也没忘记自己为何在此，于是很快转头向前，踩着风术在高耸的密林中不断穿梭，竭力避开这些无声的障碍的同时紧紧跟上前方逃离的敌人。

明斤和前辈穆凝本来祓除完祟鬼之后准备返回宗门空云山，路上忽然察觉到祟鬼的气息，在附近搜查一番发现两个受伤的修士倒在地上。见他们二人出现，修士们认出他们是不同宗门的同道中人，便请求他们二人，帮忙救回被祟鬼绑走的三个同门。穆凝交代明斤在近处搜寻，他自己则快速朝前，准备二人合力围堵祟鬼。

林子里冷飕飕的，又光线昏暗，锐利的树枝在踩着风前进的明斤身边呼啸而过。在这林子的半空中追敌，既要速度追上，也要准度躲在无声的障碍。明斤一边熟练的使用风术，一边侧耳寻找敌人在风中留下的痕迹。任何一丝逆反的风流都是长于风术修士的线索，于是明斤跟着风在耳边留下的轨迹，朝着那个在高大的树干后面颤动的身影施法。

“冬日烈烈，飘风发发。”

以风术化做的利刃人眼无法识别，可巧的是在顺利之中，明斤的风刃卷携者一片飘落的叶片，一起砍向了那个尚未回缓过来的敌人的脑袋。祟鬼的身体被劈成数片后随时消散，这也意味着他扛着的那个修士失去了依靠，身体在祟鬼刚才躲避的枝干上撞击了一下后直直落了下来。明斤施法时也未减弱前进的速度，救下这个下落的修士在她预期之内，然而她还没到，就发现一根深绿的藤蔓从他脚下的土地钻出来缠绕在受伤修士的腹部，让伤者漂浮在空中，随后缓慢下落。

“小友，老夫来照看他吧。”

明斤低头看到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他的衣着打扮看起来和自己救下的修士相似，都是来自宗门会城。老人施法使用木术召唤藤蔓，把伤者带到了地面上。明斤从前未见其人，还是停下来落到地面上，在听到那修士以虚弱的气音称呼老者为“长老”之后才暂且放下心来，决定先去救下其他人。她踢开地面，再次站到半空的树枝上，听到了行动导致风流的变化，以及其中浅薄的祟鬼的气息。经历刚才的追逐后她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速度，心中一边惊奇居然连续几个祟鬼都有这样的速度，另一边又盘算着这些修为身后的祟鬼为何执着为绑架修士。

祟鬼由死者的执念化成。大多凡人在身死之后经由地府前往来世，然而对此生执念过深之人会都留在地府，寻得机会之后逃离地府重返尘世间。他们自地府归来，学得了一些本事，常人难以对付，然而他们本非人类，虽自地府逃窜形体无法久留人间。在发现吸食凡人的寿命可以维护自己的形体之后，祟鬼开始为祸人间。遭其毒手的犯人们在躲避之时登上高山，遇到山巅一颗年逾千岁的古树，因居所靠近天宫，也逐渐修得天界的法术，见凡人被祟鬼残害，遂将自己习得的法术传授给凡人，让他们可以对抗祟鬼。自那之后已过百年，如今的修士仍在不断修行以求祓除世间祟鬼。而据前辈们百年来的记录得知，祟鬼们往往得人寿命后迅速消失，没有道理绑架凡人与修士们周旋。

只是大多祟鬼都各行其是，也能见到三五成行的，但都是为了捕获人类猎物而组成的搭档，不会背着人乱跑。若不是为了自身那就是为了别人。祟鬼之间竟有如此情谊，若是真的，反倒叫她这个修士感动垂泪。

背着一个活人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明斤斜着身子靠在树干上，左手拉着一根树枝，观察那个离自己不远的第二个祟鬼。祟鬼的头抬得不高，视线自然的看向低处，没能注意到他侧边的高处一个正在施法的修士。方向不好，但是风刃在砍断了一根下坠的树枝之后，在祟鬼被声音惊到抬起来的慌乱眼神之中，砍断了祟鬼的脖子。脑袋与身子分在下坠，在落到地面上之前双双消失。那位老者也早已站在树下，又一道藤蔓把受伤的修士接走。

本打算继续前进，明斤耳边就传来一阵疾风捶打密林的沉闷之声在林间回荡许久。她赶忙向前去，听到一个声音叫她。

“天光，在这林子附近仔细找找，有个祟鬼为了跑路把人从半空中丢下去了。”

“知道了，穆师父。”明斤回到。空气中遗留的风术痕迹非常清晰，那是一击毙命的感觉。不过连自己都能一击毙命的话，宗门里的长老更是不在话下。

他们在林子中找了许久，后来还有一人也加入进来。明斤不知此人身份，但是听得见空中传来的清脆的铃铛声。失踪的修士可能生命垂危，但是他们现在找不到任何痕迹。正想扩大范围之时，一只周身散发着玉色流光的黄鹂鸟飞到明斤面前，明斤施法也召唤出了一只黄鹂鸟，二鸟简单交流之后一走一回，回来的那只告诉明斤：“暂停搜索，去和穆师父会合。”

在飞起来之后，黄鹂的身影之后一道清晰的玉色弧光延续而成的长线。跟着这道弧线，明斤离开了林子，冲破密林的禁锢跳跃到空旷地台的半空之中，眼前是两片密林之间的一段水流。她的动静略大，惊动了正准备涉水而过的一大一小两只鹿，后者一前一后朝着明斤的反方向跑走。明斤的注意力也没放在它们身上，转头看见了树林边上站着三个坐着三个人，穆凝在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明斤风术傍身，几步到了大家身边，但是在林子中转久了，如今身子停了下来脑袋却还在转圈，乍然站直了身子忽然不稳差点斜着身子摔了下去，幸好被一个跑出来的身影扶着才不至于摔至地面。

“你的脸上起风团子了。”扶着明斤的女子离得近，再加上光线正好，所以一眼就看见了明斤面颊泛红处，出现了两个白色的小包。

明斤不觉身体有何异常，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摸出来什么异状。

“可否有碍？”穆凝问道。

“刚刚在林子里着了凉风，再加上有些劳累，短则一刻钟，长则一刻钟就能消下去了。”女子仔细打量了一番明斤脸上的风团子，对周围几个人表示不用担心。

“如此就好。”

见诸人安好，老者对着大家说了，随后双掌一碰，清脆一声回荡在无人言语的寂静林间，惊飞了一丛鸟鸣。老者开始施咒：“青春受谢，白日昭只。春气奋发，万物遽只。”

随后，林间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似乎是草木在一瞬之间抽枝张芽，但明斤目光所及之后并未得见什么变化。随后，耳边传来春风在春水畔拂动柳条的声音，林中的一个影子朝着一行人靠近，与地底草丛摩擦发出细细傻傻的声响。明斤张大眼睛，发现是老者之前用过的藤蔓抬着一个昏睡的人从林子里出来。

“伤得很重。玉成，先给他疗伤。”

“是，洪长老。”老者身后传来一个响亮的女声，正是刚刚扶了明斤一把的那个女子，明斤这才看过去仔细看了看那人。那女子黑黑一张瓜子脸，眼睛亮亮的。她绑着两条辫子，头上戴着脆响的饰物，想来就是自己在林中听到的声音，但出门修行带着这以惹动静的东西，如果是明斤怕是会被几位师父各骂一顿。名叫玉成的女子施法果断迅速，那病者的脸色很快就好看起来。

“老夫是会城洪钧育。今日弟子们出来练功，想不到遇到祟鬼找上来袭击，多谢二位出手相助，免了他们几人的一场灾祸。”老者转头对穆凝和明斤行礼。

“原来是洪惊春长老，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在下是空云山的修士穆凝穆无朋，这是晚辈的弟子明斤。前辈不必言谢，大家同为修士，理应互相帮扶。”穆凝伸手弯腰对洪钧育行礼，穆凝自然也跟着。这附近宗门有三，分别为举霞、会城和空云山，而洪钧育为会城的前任掌门。在明斤还是个懵懂顽童的时候，就听闻会城洪长老曾在空云山的修士前辈们遇到为难时出手相助。

“长老，”那女子起身站在洪钧育的侧边，“此人不是修士。未曾修行，法术对他效果不大。他手上茧子很厚，露出来的伤疤就不少，看样子是外面的战士，不知道那些祟鬼从哪里找到的他，跟着绑架咱们的那一伙祟鬼撞一块去了。”

“把他带回会城疗伤吧，等他恢复了再送他下山。”洪钧育看了看那个躺在地上的身影，“等到此人伤好之后，玉成，你送封信给空云山的穆长老。这是城中的晚辈，叫孟生。”

“孟生多谢二位前辈相助。”其他三个修士也站在洪钧育身后对着穆凝和明斤行礼，二人也纷纷回礼，接着穆凝把明斤推了出来，“这是在下的弟子明斤，来日书信送到弟子手上即可。”

“在下空云山修士明斤明天光。”

“会城弟子孟生拜见前辈。”

大概是想着弟子给长老送信奇怪，穆凝才把明斤推了出来，自己和洪钧育闲谈去了，但现在孟生对明斤也一样拘谨。明斤施法，召唤出了刚刚幻型消失的黄鹂鸟。此鸟是空云山向琬长老发明的法术，不同修士施法而来的黄鹂鸟可以互相交流，从而传送消息，后来对法术几经精进，如此已经可以传送信等小物件。

“这是牙仔。”明斤指了指站在自己肩膀的那只一蹦一跳的鸟。

“孟生见过......”孟生是打算也向牙仔行礼，但是牙仔也不明白，只是在半空扑动着自己的翅膀。孟生后知后觉也举得荒唐，于是正身施法，召唤出了一只飞蛇。明斤识得会城旗帜，上面四周云纹拱出一只蜿蜒腾蛇出来，而孟生召唤出来的就是一只腾蛇。法术精进之后，修士们可以自行幻化其状，召唤出来的未必是最初的黄鹂鸟。黄鹂鸟是空云山的瑞兽，明斤只是按照传统形式而已。只是腾蛇虽是神兽，世间众人皆不知它真面目，孟生的腾蛇在名斤看来与林间小蛇无异。

“这是在下的翼之。”

一鸟一蛇靠近，随之二者的身下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法阵，这代表二者已经互相识别，能够感知到对方的位置。山林间向来有蛇吃鸟之事，但是翼之小小一只，牙仔的羽翼本就叫寻常黄莺大出一全，二者靠近一些，反倒像是鸟在补虫。牙仔好好飞回明斤的肩上，见无事发生便消失了。翼之的形体没有牙仔稳定，阵法消失之后小蛇也不见身影。

“玉成不大擅长此类法术，让前辈见笑了。”

“玉成不必如此客气，我虽然不是弟子，但也刚刚出师不久。我今年二十一了，应该不比你大多少吧？你也不必叫我前辈，我姓明名斤，师父给字天光，你若是不介意叫我天光也行。刚刚你还先注意到我脸上不对劲，我在此谢过你。”明斤看着孟生双手紧攥，不知她为何如此紧张。

“我姓孟名生，表字玉成，唤我玉成就行。在下今年二十，现在还是会城的弟子。这声谢孟生不敢当，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孟生话音刚落，一个身影走到了她身旁，给明斤行了一礼。明斤本来打算拦着他，因为刚刚见他受伤很重，即便疗愈术治好了他的伤口，但大概还会疼一阵子。没想到他行礼速度却快，两下功夫就行了个大礼，倒把明斤吓了一跳：“在下会城修士申白申文直，今日多谢明前辈出手相助，才保全我等一条性命。”

明斤赶忙让他起身，说实在不必。明斤自己在空云山一堆师兄师姐，今日忽然连续被两个人当作前辈，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玉成，文直，咱们该走了。”洪钧育叫了他们两个。二人与明斤告别的动作倒是齐整，后而回到了洪钧育身旁。几人互相辞别一番，待目送洪钧育等人离开，明斤和穆凝也准备启程。因为帮回程一行人解围，二人看了看天色错过了空云山吃饭的时辰，于是二人走进一家客栈，点了两碗素面。

这家客栈一楼吃饭二楼住人，二人坐下后注意周围熙熙攘攘的说话声，都是关于举霞城几日后盛丽宴上的比武大会的。此番盛丽宴为了纪念和庆祝举霞城建立设立的，往年只是举霞城内的庆典，只是今年恰逢举霞城老掌门九十大寿，再加上城中今年丰收，于是现任掌门万遐决定邀请周边的宗门和散修们一同参加。比武大会只是其中的一环，这场大会只许即将出师的修士们和各地散修参加，给他们一个打出自己名声的机会。

“天光，你对刚刚遇到的那几个祟鬼有什么看法？”明斤原本还在出神，被穆凝一句话叫了回来。明斤自一年多前出师之后被掌门安排跟着穆凝学习，但这位穆师父不像自己师父杜格文一般。杜格文是面善心狠，穆凝是面冷心硬。他面容方正，目光有神黑白分明，不怒自威，远远看着就让人不可亲近。穆凝在武宗为掌门裴玄镇做事多年，如今四十有七，在山上也神出鬼没的，远远守着没什么人去的观星台，甚至逢年过节也未曾出现，是空云山第一神秘人物。不过药宗的师姐黄靖说虽无大名，但穆凝其实是现在空云山武宗宗主，嘱咐她一定不要因为出师就于练功上懈怠。穆凝自己并不自认为长老，明斤与他在掌门处初见时他就直言不必称呼他为“穆长老”，叫他“穆先生”就行，而先生是对散修们的称呼。还是掌门出来缓和，叫明斤带着姓氏叫他“穆师父”。

“刚才看起来是咱们祓除了祟鬼，但其实那几个祟鬼一直在林子里打转。这附近地形弟子也不大熟悉，而祟鬼的速度却非同一般，若是他们下定决心逃跑，我们既想救下修士们又祓除祟鬼倒不太容易。我猜是那林子里面有什么古怪，或许是他们等着在此与其他祟鬼接应此时还不能脱身。而且，祟鬼伤人往往吸食人性命而止，本来也不必专门绑架活人带走，更何况还是一块出行的修士们，定会惹人注意。如此想来此事或许大有文章，但弟子暂时也没想到什么解法。”

一阵轻快的脚步送过来他们桌上的两碗面，伙计热情招呼他们趁热吃，然后又去接待刚刚进门的新客人去了。明斤本来腹中空空，现在闻到饭餐的热气，又看到穆凝点头让她拿筷子，他们二人便朵颐起来。

全书所有法咒文字均引自古文词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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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风云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