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小猫惊奇 第194章 破界

一百三十年后。

叶颂今并没退位，相反，她雷厉风行，手段果决，一边镇压平乱，一边揪出暗中煽风点火的人妖两族，对待同族也毫不偏袒，一视同仁地在广场众人眼前处置。

“昔日开山盟主所愿，亦是我在任所盼。盟主传位给身为妖族的我，更可见在他眼中，人与妖，同为大陆子民，没有区分，而我叶颂今心怀感念，亦持此志！”

熙攘人群里，橘诺跟随众人欢呼。周围掌声雷动，那个疯狂混乱的厮杀期终于结束，人妖和平的年代——

又要来了。

“我要去吃糖葫芦！”橘诺拉过道侣的手，指向不远处街边的一个糖葫芦小摊。

她的道侣是九州盟十二司的一名小执事，三十年前，曾去西山与狼王交涉，与逃难在此的橘诺生情。

橘诺拉着他的手，跑过笑容满面的人群。

“老板，我要两串山楂糖葫芦，两串海棠果、草莓，还有仨蜜枣的！”橘诺笑呵呵。

摊贩鬓边泛白，个子瘦小，老实木讷地点头，按照要求递去糖葫芦。

橘诺当下咬了一口，咂嘴点头，喂道侣一口，笑问：“好吃吧？”

“嗯，诺诺喂我的，自然甜。”男人擦了擦她的嘴角，“我们快些回客栈吧。”

华清见两人走远，立马收摊，悄然跟上。

这一百三十年里，她偷偷跟踪在橘诺左右，看她失魂落魄去西山、重燃志气开始修行、在西山与各族妖怪相恋……橘诺贪图新鲜，跟谁都不长久，直到遇到这名人族天师，两人已在一起三十年。

华清跟随两人来到金陵，虽有养颜丹掩藏鬼气，易容丹更改相貌，还是不敢冒然接近橘诺，怕她认出自己。

毕竟……她现在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这百年时间里，她已完全制伏体内的鬼物，可自身纯正的天师根骨早毁了，身体被污染成鬼身，属于天师的清正修为自然散去，又不擅长鬼身修炼，因此只能维持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修为。

华清跟随来到客栈，她早先特意定了位置在两人隔壁，此时服下另一枚易容丹，成了个容貌普通的女子。才进屋，就听到隔壁火辣无忌的响声。

华清坐于桌前看书，听着橘诺畅快大胆的叫声，面色不变。

许久后，隔壁安静，她听到房门吱呀打开，橘诺明亮的嗓音响起：“我去吃啦！”

华清合上书册，准备跟去。

她知道的，橘诺每晚都要吃夜宵，毕竟是妖族姑娘，食欲旺盛。这男人起初每次都跟随，此后便是偶尔陪同，而华清是每次都会暗中跟着的。

华清转过身，正准备出门——

“是啊，又去吃了。”这时，隔壁窗口传来男人的声音，“真不知她如何这么能吃。”

华清脚步顿住。

男人：“腻？应该快了吧，我从前最多同女人只玩半年，主要是豹女太……哈哈，差点死她身上。不过三十年了，我确实也想换一个了。”

“咚咚”房门叩响。

男人愣了下，以为是橘诺回来，急忙断掉灵讯，换上一脸温柔笑意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个不认识的女子。

“姑娘，你是……”

华清冷声：“离开橘诺，不然你性命不保。”

“……什、么？”

“离开她！”华清右手疾出，一把掐住男子脖颈，左手同时后拂，无形结界弥漫房间。

男子右手下斩，击退桎梏，后退数步取下墙上悬挂的长剑，两指捏住明黄符纸，可他不过七品天师，捏诀运术缓慢，华清已欺身而来，腾空一脚踢飞他长剑，脚踝却不慎碰到那符纸，顿时烫了个黑洞。

“你是鬼？！”男人惊愕，已察觉黑洞散出的煞气。

华清捡起地上长剑，纵然如今的她已无法催动本命剑，但那自小修习的剑术，仍是招式飘灵凌厉，几招间将男人手中符纸击落碾碎，一个侧踢，将男人踹倒在地，顺势弯腰，膝头压上男人心口，长剑横其颈项。

“同橘诺分开！否则，这一剑就不客气了！”华清冷厉警告。

虽然觉得这男人辜负橘诺——她最重要的人——属实千刀万剐也难消怒气，可她到底是在天师世家长大的守规孩子，仍是不想取人性命，只让他离开就好。

男人忙点头：“好、好，离开就是。”

华清本想就此离去，谁知那男人看她卸了防备，忽然手捏黄符向她腕骨抓来，华清一惊，长剑下压没让他夺去，却也将剑刺破了他脖颈。

男人惊住，喊道：“啊呀，小心点！”

华清盯着他脖颈的血线，双眼逐渐泛红，双唇探出一条长舌，獠牙若隐若现。

待她反应过来时，已一口咬上男人脖颈，她想松口，可那新鲜的血肉混杂天师的灵气，实在太过美味。

男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全被结界笼罩。

“右东，你布结界作甚啊？”一道欢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右东早已失血过多虚脱，绝望之际忽听这熟悉的嗓音，双眼发亮，朝门伸手：“诺诺，快来救我啊！”

诺诺……

华清混沌的意识被这称呼惊醒，抬眸望去，见橘诺愣愣站在门口，望着她，嘴唇颤抖：“华……华……”

华清倏然起身，欲跳窗而跑，却听吱呀一声，窗扇齐闭，竟是被人以迅势布设新的一层结界。

这熟悉的结界气息，在华清脑中是无数相拥的记忆，她与小橘诺并肩坐于树下，同看一本结界书册，谈天说笑。

华清心中一痛，绝不想与她正面相遇，施术欲强行破窗，只是手掌才抬起，有人自后扑来，紧紧抱住她，哭喊：“小清儿！”

“小清儿，我好想你！”

“小清儿，我、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只是一句“小清儿”的称呼，华清便知道，这失散的百年，橘诺从未怪她。

此后，两人复又同行。

华清如今属于鬼身，极难控制对人族血肉的渴望，且她通过禁术强行吞鬼，才从天师化作鬼身，因此，无法像一般鬼身那样，可用符纸香火裹腹。

“那我们吃坏人好啦。”橘诺提议。

于是，两人配合寻找、并狩猎坏人。

“有时觉得这样对你好不公平啊，”又一次吞噬恶人后，橘诺擦拭华清嘴角，“他们作恶多端，心思肮脏，凭甚能被你吃呢。”

“是呀，我也觉着。”千秋尔颔首，看着面前醒来的两人。

橘诺、华清被绿藤包裹仰躺在地，醒来后也注意到半空的记忆图景，随着她们意识恢复，这些画面逐渐消散。

千秋尔坐在上方平台边沿，擦擦眼泪，道：“早说啊，早说我就不追你们了，累死我咯。”她双手各捏铃铛，金光化刃，俯瞰蠕动的绿藤，“你们注意了，一松开就跳出来！”

言罢，不再耽搁，瞄准捆绑的藤蔓，唰唰数下，金光飞去，削铁如泥斩断数根藤蔓。诺、清二人携手一跃，来到洞口边。

“多谢恩人。”华清立时打躬行了一礼。

橘诺笑呵呵拍千秋尔肩膀，道：“不愧是我们妖族的好娃娃！”

“先服了方才毒气的解药吧。”千秋尔递出两颗紫色小药丸，二人接过服下。

“小千，你在么？”这时，身后甬道深处传来问话。

原是段凌霄与陆歧真跟着她留下的记号寻来了。

千秋尔着急：“这可如何是好？我恩公不像我这么头脑灵活，又胸襟广大，他这个小古板只怕会是要抓住华清，塞入葫芦，去受审判的，啊呀！”

橘诺本也是担心，但听千秋尔后话，不由傻眼：“……你为何这时都不忘记自夸啊？”

华清失笑一声，回看下方绿藤，“也许咱们还有别的出路。”

方才她与橘诺是中毒虚弱，加之逃亡心切，这才不慎跌落被绿藤包裹。眼下，二人小心斩断绿藤，飞身而下，寻找其他出口。

“我隐约记着些尔尔是如何手法开门的。”陆歧真的声音响起，格格两声，扭动骷髅灯，眼看就要开启，可最后一步错误，“哈，我还是没有尔尔聪明。”

段凌霄：“无妨。这最后一步，我们慢慢试，或也能解出。”

两人于是开始试验各种角度的扭转方向。

千秋尔真怕他们打开了，毕竟诺、清二人还没找到出口，便即奔到洞门，想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打破里面对应的灯，她莽着力气，一拳捶下，发出一声闷响。

“小千，你在里面？”段凌霄耳朵灵，一下便听到。

千秋尔叫道：“小千不在！”

“……那你是谁？”段凌霄无语。

“我是尔尔！”她喊。

段凌霄脸色一僵。

陆歧真极克制地压下翘起的嘴角，他早就不悦段凌霄整日喊着“小千、小千”，分明是他的道侣，却总有个男人与她形影不离，还整日喊着私取的昵称——真是没分寸！

在两个男人耳中听来，千秋尔这么孩子气的一句话，却好像拐弯抹角在表达陆歧真更重要似的。

陆歧真很是受用，桃花眼弯弯，嗓音浓情温柔：“好尔尔，那你开门，好么？”

谁知她还是拒绝：“不！”

陆歧真暗叹她孩子心性，无奈一笑：“为何呢？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等我编一编！”

陆歧真愣住，旁边的段凌霄缓慢抬眼，阴沉散去，神情明朗，眼角浅淡弯了弯。

陆歧真压抑心底的酸涩与怒气，道：“尔尔，别闹了，快开门啦。”说着伸手，继续试验壁灯扭转方向。

洞内，华清悄步赶来，对千秋尔轻轻开口：“恩人还是莫要损害机关，以防万一洞内并没其他出口，你也出不去了。”

“……”千秋尔叹口气，“那你就要被捉进葫芦了。”

虽然她曾当着段凌霄的面放走鬼物，可也知道他绝非因为交情而轻易更改原则的人，那次放走华清，因为他知晓华清救了村民，可这次，华清确实吃了人。

华清微笑：“那我就去葫芦好了。”

橘诺眉头一皱，推了推千秋尔肩膀，教训道：“你有点我们妖女的气魄！外面就俩男人，其中一个还是你男人，怕什么？！咱们打不过他？

你现在自把洞门打开，他若敢动我家小清儿一根手指，我削了他！”

“我、我哪里怕他了？”千秋尔撇眉，看着楚楚可怜的委屈，“好啊，咱仨谁先怂，谁是可爱的狗！”

“你这就是准备怂了啊。”橘诺嘴角抽动。准备做狗了还强调着可爱呢。

千秋尔嘿嘿一笑，手掌按上墙壁的骷髅灯，看向华清，“毕竟我之前救清儿时，已与他吵过架啦，他似乎很受不住争吵呢，我是怕他哭啊。”

橘诺忽然狡黠一笑，食指点她，“嗯？嗯？我怎么闻到一丝……花香呢？嗯——是红杏出墙啊！”

“呸！你才是红杏！”

两人叽喳吵嘴，洞门已打开。段、陆二人抬眼看来，见千秋尔被个笑嘻嘻的女子伸手勾住脖颈，两人身旁还站着个清冷端庄的女子。

“……”

不是紧张刺激的捉鬼降妖吗，这姐妹好的，究竟是如何上演的？

另一边，桃伯桃百无聊赖，美人托腮，坐在岩石上，偶尔扫一眼下方紧抱一团的女子们。

洞穴前方，横躺着十五六具血淋淋的尸体。

在他看顾百美的这段期间，不时有采花贼、盗墓者路过，见这洞里美人如云，便不自量力起了些心思，都被打叶子牌的桃伯桃挥一挥衣袖解决了。

“桃桃，带着百美，跟随沿途记号，速来。”这时，腰间玉牌传出千秋尔清脆的声音。

桃伯桃冷媚垂着的眼睫顿时一抬，捏着玉牌撒娇：“好坏好坏的猫！你把如花似玉的我，当做什么苦力使唤啊！尽让我做些脏活累活，你不知道，我见不得血的啊！”

下方惊恐的百美闻言一愣，呆呆看向这刚才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千秋尔嘻嘻一笑：“这里有好玩的哦！”

“哇，我来啦！”桃伯桃跳下岩石，对百美招手，“快跟上。”

桃伯桃带人赶到时，溶洞里的绿藤已被五人尽数斩断，只有那条小河静谧流淌。

“看来是被绿藤缠住，河里才会有气泡浮出，抽取记忆。”千秋尔伸出食指戳了戳水面。

陆歧真急忙握住她手腕，“尔尔，别。”

谁知这水液可会有不为人知的怪异之处，若是沾到了，伤着了，怎么办。

“你担心我呀？”千秋尔偏过头瞧他，眼中情愫浓甜。

“好玩的就是这个吗？”桃伯桃嫌弃地看向亲昵的两人，撇嘴，“这根本就不好玩啊。”

他身后的百美偶有几个探出头，好奇地望向蹲在河边的五人，不知为何又来这处，但如今只有跟随她们才是安全的。

段凌霄独自摩挲附近墙壁，意欲找出线索。

方才千秋尔为了保下诺、清二人，与他激烈争执，结果显而易见，他再次丢失天师的面子。不过与千秋尔在一起久了，他对这种事早已习惯，只是心中略微不快，主动孤立众人。

“阿段，你真好！通情达理、善恶分明的天师，我只见过你一人。”千秋尔跑来，又开始拍马屁了。

段凌霄看也不看她，拿着地图，比对此处。

“咦？”千秋尔凑近过去，歪头看他的地图，指着其上西南方向，“这张地图的边缘，不就是我们所在吗？”

段凌霄闻言定睛看去，细细看了数遍，才发现地图只绘制到甬道处，并没勾勒出这块溶洞，“的确，看来此处被故意隐藏！”

陆歧真走上前，递出另一幅地图，“尔尔，先前我们遇到一批檀公侍从，我把他们身上的地图全都收罗，这是我发现唯一与他人不同的地图。”

段凌霄微愣，瞧了过去。

他可是与陆歧真一路同行而来的啊，都没听到陆歧真提起这个。陆歧真对上他讶然的双眼，歉然一笑。

桃伯桃来到段凌霄身侧，单手遮唇，模样看着是要窃窃私语，声量却并不小：“他的意思是，只有找到千秋尔才肯拿出这地图。他故意的，你可不能饶过！”

段凌霄本是暗中气恼陆歧真的隐瞒，但这时听到桃伯桃看戏不嫌大的话，先对他浅浅翻了个白眼。

千秋尔与诺、清二人比照两幅地图，忽然指着第二幅地图，走到溶洞东边，道：“这地图上残缺的东边，就是这面墙。”

二人认真一看，果然如此。

“也许那无人能找到的檀公陵深处，就是这里了。”华清抚摸墙壁，微阖眼感受气息，忽然，语气急切，“这里确有结界，小阿诺，你来看。”

“小秋尔也来看看。”千秋尔跟着橘诺一同跑去。

两女朝她一笑。橘诺手心按墙，闭目，将气息沿着墙壁纹路散去，千秋尔见状也抬手，一脸深沉。

片刻后，橘诺率先睁眼，饶有兴味看向身边的千秋尔，戏谑：“小秋尔，你看出什么啦？”

“啊，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免得你抄袭我，还是你先说吧。”千秋尔道。

橘诺噗嗤一笑：“好，我发现这里布设了高品结界，其中禁制是以气息限制，只有檀公陵的怨灵气息方能解开。”

华清点头，她方才查探也是察觉到这点。

橘诺挑眉：“小秋尔，该你了。”

“好。”千秋尔满脸严肃，“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发现这里布设了高品结界，其中禁制是以气息限制，只有檀公陵的怨灵气息方能解开。”

“……”众人寂静两息，橘诺率先大笑，百美跟着掩面而笑。

千秋尔喝道：“眼下我等无人有怨灵气息，因而无法破开结界，事态如此凝重，你们还笑得出来？！”

“哎呦，哈哈哈！”橘诺笑得前仰后合，歪倒在华清肩膀。

陆歧真脸色微红，却还是不禁笑弯双眼，走来轻捂她的嘴，俯身耳语：“尔尔，调皮。”

千秋尔这才笑起来，拿下他捂嘴的手，踮脚一亲他脸颊，惹得他玉面通红，不敢抬眼，毕竟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呢。

橘诺擦擦笑出的眼泪，道：“好，我们快些打开结界，杀了檀公，回家各自温香软玉去。”

这一句话，不知怎的，却将千秋尔妖相勾出，雪白的猫耳探出乌发，蓬松白尾轻轻高扬。

陆歧真脸色微红，隐隐觉出她的心情。

“可、可以吗？”千秋尔咽咽口水，盯着他问。

她问得没头没脑，可陆歧真从那双炙热眼眸确认了，他红着耳尖，唇前竖指，“嘘。”

华清轻咳两声，不想气氛当众旖旎，“我们着手开结界。”

“怎么开？”段凌霄立刻问，他是一刻也不想待在此处了。

华清指了指除了洞口的另外三面墙，道：“修为强攻。”

橘诺接过话，“西边交给秋尔与她道侣，北边由我跟华清，东边结界牢固，便是你与这位修为莫测的美人了。”

桃伯桃靠墙而立，闻言一笑：“只说‘美人’二字便可，反正大家定然知道说的是谁。”

千秋尔无情拆穿：“她只是记不住你名字！”

“你就是嫉妒我的美貌！”桃伯桃冷哼，“修为最低的快去西边面壁罚站去吧，最强的我要去东边了！”

众人各就各位，分别站立三堵墙前。

千秋尔低声问陆歧真：“‘嘘’是什么意思？”

陆歧真看此时并没人注意这边，垂眼一笑，向她亮出左腕的红绳铃铛，“铃铛都戴上了，自然…什么都依你。”

千秋尔呆滞两息，撸起袖子：“速速破开结界！！”

等不及了，马上就要回家！

片刻后，众人齐齐发力，只听轰隆巨响，三面墙坍塌碎裂，尘土飞扬，眼前晦暗。

带烟尘稍微散尽，依稀可见面前有三条蜿蜒小道，每条道路在尽头汇聚成一条通往黑暗最深处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