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小猫惊奇 第190章 泪水

随着心脏吞噬入嘴，他那腐烂的左脸缓慢愈合，最终只留指腹大小的黑疤，他从袖中拿出一块锦帕，慢条斯理擦了擦手。

千秋尔看他的神情动作，全无僵硬，果真是高阶僵尸。

忽然，这僵尸长啸一声，回声响亮徘徊，散去四面八方。下一刻，他飞身欺近，疾向活着的众人。

千秋尔一听那声长啸，便知是相当于九阶大妖的实力，如这等顶级修为，本该不屑对庸俗凡众出手，奈何这群人惊扰他的休眠，再者，他现在确实饿了。

千秋尔骑上金鱼灯，看也不看哀嚎的匪徒兄弟们，掌心灵力狂涌，催动金鱼灯朝上空逃去。

才飞到半空，金鱼灯被人猛然从后握住，她登时冷汗灌身，头皮发麻，早捏在手心的六只铃铛同时举起，心中对段凌霄道声歉。

——她要断了鱼灯遁逃。

“嘭！”却听一道掌力对轰。

千秋尔只觉金鱼灯狂旋，人跟着地转天旋，再回神时，映入眼帘的是片雪白衣襟，她抓住他领口一抬头，果然看见鹤商寒那张面无波澜的脸。

“你终于不看你那话本啦。”千秋尔劫后余生叹息，额头落向他肩膀，歇了浑身紧张的力道。

“小猫。”鹤商寒轻声，“快些上去，离开这里。”

千秋尔听出他话中意思，惊异抬脸：“你打不过他？”不然怎会让她走。

鹤商寒微笑：“我需要你送走那些女子，共有八人，不能伤到一个，这事交给你了。”说着推她肩膀，意欲送她飞上去，可又忽一松手，捏了两把她的柔软猫耳，才轻轻一推，送她离开。

千秋尔借他的掌风轻易来到上空石穴，见洞中的女子们皆趴在崖边，紧张俯视下方场景，而周围已有阴森的吼声从四面靠近，正是被“尸王”方才长啸引来的僵尸。

“我先送你们走。”千秋尔走向女匪们，解开哑穴，递去一纸包的白色丹药，“敛息丸。服下可以避开大多僵尸。”

女匪们忙张嘴吞下，道：“你把我们身上的绳子解开，不然你一人路上遇见危险也不便。”

千秋尔点头，解开其中一女的绳索，谁知对方才挣脱，便猝不及防一掌打向千秋尔左肩，直将她打下悬崖。

好在千秋尔反应快，半空又抽出金鱼灯，可再回到石穴，只剩下一地绳索，人已毫无踪迹。

千秋尔感动：“真是倔强有骨气啊，不要保镖护送，全凭自己出逃。”

她慨叹完，回头一看，崖底已有约莫百名僵尸闻风而来，围绕着那两抹打斗的白衣黄袍的身影，蔓延开来。

千秋尔看鹤商寒与假尸王打得难舍难分，两个家伙拍出的任何一掌都是地动山摇的实力。千秋尔是飞升过的，知晓无论天宫还是冥界之人，但凡来到人间都会被压制修为，若要强行调动本来的实力，需承受反噬。

如今的鹤商寒，便是一边承受反噬的痛楚，一边调用真实修为攻击，可这境况下的攻击也不能完全发挥本来的实力，而假尸王吞噬人心血肉，用邪术暴涨修为，因此两人一时竟不分上下。

千秋尔手腕的一枚铃铛轻晃，可她如今的注意全在鹤商寒身上，自是没发现。

“啊！”忽然，千秋尔惊呼，目含探究凝望下方战场。

只见围观的百名僵尸朝不同方向缓移，起初她以为这些不通人性的死物只是呆板在一旁伺机而动，如今再看，竟觉出他们站位的玄妙。

千秋尔咬着食指，皱眉思索，一个答案在脑海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无法把它从意识深海打捞出。

这时，只见东南角的僵尸站位急变，千秋尔心中那模糊的猜测终于在一瞬福至心灵，清晰起来。

“这！”千秋尔猫眼瞪大，一把抓过金鱼灯扑向东南角，三枚铃铛直朝那处扔去。

牛，僵尸竟也会布阵了！

还是锁仙阵。

千秋尔意图用铃铛打断阵法成型的瞬间，谁知那假尸王低吼一声，竟是从与鹤商寒的激战中纵身跳出，枯长的指甲抓住疾速而来的铃铛，反掷回去，唰唰唰连续三声，刺入石壁。

原来他一面作战，还一面留神阵法。

可见这阵法重要。

果然，铃铛被扔后，阵法完全成型，阵中的鹤商寒登时被压制大半修为，身形滞缓了下，那假尸王趁机一个飞扑，扯下鹤商寒左臂一块血肉，绿色的血液喷射而出。

“小僵！”千秋尔惊呼。

这可是一人杀百尸，都不曾掉一滴血的鹤商寒啊。

此时又两百余僵尸从各处洞穴赶来，嗅闻到鹤商寒这半仙的血气，立时眼冒绿光，群攻围去。

鹤商寒忍耐修为被压的闷痛，还需与强势狠辣的假尸王对招，一个不慎被打得退后，脚步还没站稳，就被旁边窥伺的百余僵尸趁机从后咬了一口。

他气恼至极，一掌轰去，那叼着他血肉的僵尸原地成了齑粉，可这一侧身，另一边又有僵尸咬来，总是他往何处出招，反方向的空当就被抓住，狠狠将他咬一口。

简直如鬣狗。

而千秋尔也并不好过。她才挖出墙上的三枚铃铛，便被二十多个僵尸围住，她庆幸自己此时没有流血，不然众尸闻到她的仙血，怕会立刻丢弃鹤商寒这个半仙的美味。

可饶是二十多个中阶僵尸就够千秋尔对付的了，此时别说借天力，她压根没机会布阵，而毒鼎的消耗太过巨大，正激战的她根本没有多余心力支撑，说不定还会被没良心的黑珍珠弑主呢。

千秋尔只能靠着自己的本命灵宝，好在铃铛精纯的祥瑞气，天生克制阴煞，她虽打不过这些僵尸，却也能夺得喘息之机。

一盏茶的功夫，鹤商寒半条手臂已被撕咬得深可见骨，雪白袖口染成墨绿浓色，千秋尔衣衫也溅有僵尸绿血，她渐感体力不支，一个侧身稍慢，腰肢被只利爪握住——

啊呀，她可不能受伤！

正如此作想，那只利爪被人整齐削断，而腰肢上换了只宽大的手掌，后背贴上了个结实的胸膛，银发从眼前滑过。

“鹤、商寒……”千秋尔握铃铛的手已疲惫到发麻，在被他抱住的那刻只觉安全无比，很想就此休息片刻，可知晓他也是勉力支撑。

千秋尔眼泛凶光，靠在鹤商寒怀中又抓铃铛反击。两人合力，倒是将周围的僵尸全部击退。

而那假尸王站在外围，好奇地看着两人，似乎不解鹤商寒为何会去护她。

突然，他似乎想要验证什么，纵身一个飞扑，踩过无数僵尸头顶，利爪直冲千秋尔面庞而来，这一掌是九阶大妖的可怕实力，如今只四阶小妖的千秋尔根本无法躲避，甚至因那强悍的威压而肢体发麻。

“呃……”却见鹤商寒横臂挡在千秋尔脸前，让那五指穿透了自己血肉，他闷声吐出一口血。

千秋尔盯着近在咫尺的假尸王指尖，看那浓稠的绿液一滴滴掉落，又仰脸看鹤商寒皱眉虚弱的脸，心口有些酸痛。

“小僵……”她眼圈一下红了。

鹤商寒知她不能受伤，否则这里的僵尸闻到她的血液必定汹涌而至，把她连骨头都不剩的啃食殆尽。可他一开始没来保护她，实在是身陷囹吾，且他的靠近只会为她吸引来更多僵尸。

唯独她快要受伤，他才及时赶到，将她护住。

“噗嗤！”尸王的利爪从鹤商寒手臂抽出，血水喷溅中，后退大笑。

那笑声猖狂又尖利，他那张白皙的脸蛋也隐隐扭曲，看着鹤商寒，用含着桀桀怪声的嗓音开口：“原来，顶级的僵尸，就是会为女人去受伤吗？”

在僵尸种族里，越是修为高深，越是接近人族，起初是身体，此后是神态，再最后，是情感。

鹤商寒作为尸王，一直是众僵尸观察与模仿的对象，可他怪异冰冷，独来独往，这个尸王更像头衔，他从不过问其他僵尸如何，除了这次来人间驱尸。

“我们苦修进阶，可不是为了这个！”假尸王不屑冷哼，上下打量千秋尔，“况且她修为如此低，你眼光真真是差劲，不配做王。”

鹤商寒本也对尸王没兴趣，冥王钦定他，是需要修为高深的他去完成任务，而他也需要名目离开冥界寻人，这才领下头衔。

“我忽然想看你跳舞了。”面对假尸王的挑衅，鹤商寒好似根本没听去一个字，受伤后低头喘息，冷不丁清清冷冷开口，吐出这句话。

千秋尔捧着他只剩骨架的左臂，大眼啪嗒落泪，仰头看他：“你真是个怪家伙。”

鹤商寒面露困惑，抬指轻轻沾了一滴她的泪，又凝望她湿漉漉的泪眼，道：“他们说，”他把那滴泪亮给她看，“这叫心疼。”

“是啊！恭喜你，鹤商寒，这世上有人为你心疼了！”千秋尔无语撇嘴，砸下越多泪水，“作为一个僵尸，你可偷着乐吧。”

“你能不要再哭了么。”

“……你以为我想啊，呜！”

“你哭得很难听。”

“……”

千秋尔愣了愣，叫道：“那我哭也是因为你的伤口很难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不对付，却又熟稔地斗嘴下去，徒留百余僵尸讶然看着他们，最后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头头。

假尸王认真注视两人的互动，微蹙眉，很是不解。

“把他心脏挖出来看看。”假尸王正色下令。

他现在觉着鹤商寒定是修炼到了心脏某处，有什么奇异至极的变化，唯有挖出来才能知晓。

“吼！”众僵尸齐声回应。

眼看密密麻麻的僵尸再次冲来，鹤商寒搂住千秋尔腰肢，双足一点，飞空跃向那座宽阔的主棺，他把她往半开的棺盖上一放，抬手扯下自己的发带，绑在千秋尔发梢，又吻了下她额头，便转身离去。

千秋尔呆呆眨眼，摸了摸冰凉触感仍存的额心，又扯了扯那根冰白色的发带，摸不到头脑。

这时，有十余只僵尸朝千秋尔冲来，只是还没凑近她半尺，便被一股粉紫色的灵流轰开，纷扬的樱花雨从千秋尔发带飘落，瓣瓣唯美。

凡有僵尸意图攻击，便会被花雨再次轰开。

“趁现在，杀了他！”假尸王悬空而立，见状笑喊。

他无法理解穷途末路的鹤商寒，怎会主动解开那根与本命樱树相连的发带，但这总是对他有利的，他只管兴奋，根本不在意千秋尔这小虾米是否存活。

千秋尔这时也猜出发带的宝贵，她无法理解鹤商寒为何将发带给自己。

她看着在尸群中反击的鹤商寒，见他左臂成白骨，脸上却仍是对万事万物漠然的冷淡神情。

千秋尔揉揉发热的眼眶，从棺盖上站起身，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吵嚷残酷的战场，只专注盯着四周的阵法布置，摊开左手棋盘纹路，开始推演阵法的破解法子。

这期间，鹤商寒右臂也被围攻咬去一大块血肉，吃到他血肉的僵尸被那阴煞气中的仙味滋养，双目发红，兴致盎然再次冲来。

与他们愈战愈勇相反，深受阵法囚困，又遭车轮战的鹤商寒，略显狼狈地节节败退。

他初次想，自己怕要交代在此处，倒是没有多么恐惧，只心底有两分发闷，毕竟点化自己的恩人还未寻到，可……

鹤商寒抬眼凝望前方，视线越过乌泱泱的僵尸头颅，看那黄衣染绿血的姑娘，盘腿坐于棺盖，面目专注，不知在注视什么，手指掐着怪异的法诀。

——可是看见了她，好像，那点苦涩的沉闷就烟消云散了。

只要有他的发带，她定能活着离开。

他死去，换她活着，鹤商寒发觉自己是甘愿的。

甘愿。

鹤商寒瞳仁微微睁大，只觉胸腔下猛然一震，那于黑暗的体内复苏的心跳，似乎想要告诉他些什么。

是什么呢？

“小僵！”这时，一道明丽灿亮的喊声打断他的思绪，千秋尔站起身朝他挥手，“快过来，我有法子啦！”

鹤商寒朝她看去一眼，只剩白骨的左手一伸，五指收拢，捏住一个凶悍的僵尸往后推去，雄浑的修为涤荡开，击飞内圈僵尸，杀出这么一条空路，立时信任地向千秋尔飞去。

千秋尔这小虾米，已做好准备，把棺盖又推开些，十枚铃铛高悬空中不同方位，又两只铃铛悬于主棺顶部，彼此交错，将金光纵横成网。

“来这，来这！”千秋尔率先跳到棺材里，露出半个身子朝他招手。

鹤商寒捂着胸膛伤口，潇洒地一跃落下。

千秋尔登时拉上棺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