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陆总,追你追得最紧的那个小美人来了。”一个靠在沙发上的富少戏谑道。
另一个说:“居然还带了花!这是要表白呢,还是要跟你求婚?”
话音未落,包厢里响起一片毫不掩饰的哄笑。
刚刚进门的姜蝉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的玫瑰花被雨淋得湿透,水珠还在从花瓣边缘往下滴。
这是一家高级私人会所的包间。在场宾客不过十二三人,每个都是富家少爷小姐,陆修文的跟班以及豪门圈子里交好的朋友。
人人都是休闲打扮,衬衫,针织衫,或是T恤夹克的,三三两两靠坐在沙发上闲聊。显然只是一场普通的朋友间的小聚。
只有他。
穿着一件极其修身的黑色深V礼服,露出白皙的胸腹,湿透的布料变得半透明,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omega修长的双腿和挺翘的臀部曲线。上面缀着的亮片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像个卖弄风骚的白痴。
五个小时前,他收到陆修文的短信,明明说的是一场慈善晚宴,要他盛装打扮,带他见见朋友,还要他带花来表白,看看他的“诚意”。
好啊,姜蝉内心咬牙,姓陆的,敢耍老子?
然而表面上,他的眼眶却迅速红了。泪水盈满眼眶,要掉不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滚落:“对不起,陆总,我……我……”
他说不下去了,楚楚可怜地,求救般看向主座上的陆修文,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在祈求主人的庇护。
坐在沙发主位的alpha高鼻深目,俊美得凌厉。他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红酒杯,站起身,漫不经心踱到他跟前。
“我让你打扮得像样点……”
陆修文从兜里抽出一只手,随意拨了拨他胸前一大串浮夸的亮片,眉头微皱,仿佛见到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尴尬东西:“可没让你打扮得这么……风尘。”
“哈哈哈哈哈!”
包厢里又是一阵哄笑,气氛快活而肆无忌惮。其中一个起哄道:“陆哥,人家急着跟你生米煮成熟饭,要当陆太太呢!”
所有人都在附和地嘲讽。只有一个角落里的男人自顾自喝着酒,对眼前的闹剧视若无睹。
在满室恶意的笑声里,姜蝉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了拳头。他没有车,会所的地址又偏僻,在来的路上浑身被雨淋得湿透,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此刻被被空调一吹,冷得他浑身打战。恍惚间思绪飘远。
十分钟前,他在洗手间,看着镜中这个穿着借来的礼服、像个滑稽戏子的自己,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他签进悦澜娱乐这座金光闪闪的造星工厂,已经整整五年。当初那个在校园里被星探拦下、以为抓住救命稻草的天真少年,早已被日复一日的练习、考核、以及永无止境的等待磨掉了所有幻想。
和他同期甚至后来的人,要么出道,要么转型,只有他,既没资源,也没人脉,被牢牢按在冷板凳上。每个月那点微薄的练习生补贴,连偿还高利贷滚动的利息都像是杯水车薪。
手机在礼服口袋里震动,他拿出来,屏幕上是“A 讨债-王哥”发来的最后通牒,附着一张血淋淋的图片。他那个赌鬼爹欠下了两百多万的高利贷,而且这个数字还在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还不上钱,不仅放债的要来骚扰姜蝉,他这个亲爹也天天几十个电话轰炸,跟他要钱。
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的亲生父亲醉醺醺地指着他鼻子骂:“长这张脸是白长的?没钱?没钱你去卖啊!”
他试过了。他放下所有的骄傲去接近云晟集团的太子爷,指望这是最后一搏。可他连卖都没能卖出一个好价钱——他听说陆修文非常仰慕某位非常神秘的已过世的音乐家,一直在收集她的手稿。
他当然买不起真的,于是决定放手一搏。
他发挥了上学时伪造家长签字练出来的功力,对着那个音乐家的落款练了大半个月,弄来一份没有签名的赝品,自己仿造了一个上去。
姜蝉算盘打得很明白,成功了那是最好,就算到时被拆穿了,也可以推说是自己不专业,被人骗了。这行造假非常普遍,外行认错了也是情有可原,说不定还能卖卖惨,说自己花了多少心血被骗了多少钱展示一番“诚意”。
他忐忑不安地送上这份礼物,谁料陆修文见到后,反应很奇怪,先是脸色一变,仿佛很激动,但看着看着,神情又陡然沉了下去。最后只是面无表情地说知道了,让他离开。
然后,就是今晚这场名为引荐,实为驯服的羞辱。陆修文在逼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认清自己只是个玩物的本质。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带着威士忌信息素的温热气息扑在他敏感的耳畔,唤回了他的思绪。是陆修文凑到了他耳边,在旁人看来是个亲昵而暧昧的姿势。
然而alpha语气低沉:“其实你这点小心机本来没什么,想跟我的omega很多。我也不介意跟你来一段露水情缘。”
他的声音陡然变冷: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用你那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毁了那份手稿。”
听到此处,姜蝉猛然睁大眼。
那份手稿是真的?
但就算是发现自己送的是赝品,也不至于如此报复自己吧?!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陆修文竟然是个睚眦必报的神经病……
alpha的声音还在继续:
“……婚姻?那是合伙人之间的契约,不是你该做的梦。”
他伸手,作势要去接omega手中那朵可笑的玫瑰,意图明显,是要轻蔑地扔到一边,完成最后的羞辱。
然而一直乖巧温顺的omega忽然手一抬,竟避开了他的动作。
“陆大少好像误会了。”姜蝉微微睁大眼,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无辜而惊讶,道,“我的确是来表白的,但对象……并不是你。”
“你说什么?”陆修文皱眉。
而姜蝉连看也不看他,转过身,径直往角落里那个唯一没有笑的男人走去。
众人的目光随之望去。看到那人是谁时,陆修文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相比陆修文具有攻击性的俊美,他的那个私生子弟弟陆谦宁,长相却是清俊温雅。此刻见姜蝉走近,他微微挑起眉,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姜蝉在男人面前停下,然后在全场惊愕的目光中,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单膝跪地,将手里的玫瑰送到了男人面前。
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满是仰慕,姜蝉仰望着面前的男人,羞怯而虔诚地道:“二少,其实……其实我仰慕的一直是您,今天来这里,也只是为了有机会见到您。”
男人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凝视着他的脸,目光深邃,看不清情绪。
姜蝉心一横,继续加码,用生平最楚楚可怜、仿佛下一秒就要心碎的声音颤抖道:“您愿意收下我的心意吗?”
他会接吗?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姜蝉强行控制脸上的肌肉,维持那个期待而害羞的神情,握着玫瑰的手心里却都是汗。
姜蝉说的煞有介事,但实际上两人连话都没说过,陆二少估计连他公司里有自己这号人都不知道。假如陆谦宁不配合他这场戏,也拒绝了他,那他在这个圈子里就真要彻底沦为笑柄了。
但他知道陆家两位少爷不和已久,一直明争暗斗。作为私生子的陆谦宁常被这个大哥打压,想必是积怨极深。
而姜蝉,赌的就是他不会放过这个当众打脸嫡出哥哥的的机会。
他忐忑不安等待着,觉得仿佛过了一万年,然而现实中却只过了几秒。
在满场寂静中,男人忽然笑了。跟陆修文那种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嘲弄的笑不同,这个笑温柔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男人伸出手,接过了姜蝉手中的花。然后出人意料的,托住了omega因为寒冷和紧张微微颤抖的手。
然后,他俯身,优雅地在姜蝉手背上一吻。
“多谢厚爱,花很美,我很喜欢。”
柔软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姜蝉微微睁大了眼,脸上第一次露出些许真实的无措。
不等他反应过来,陆谦宁又脱下身上价值不菲的羊绒开衫,披在姜蝉湿透的打着寒战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将他扶了起来,道:“这里人太多,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清吧,环境很安静,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请你去喝一杯?”
耳边的声音低沉悦耳,又温柔如水,任哪个omega听到这样一句话,都很难拒绝。姜蝉竟然罕见的脸上一红,下意识点头。
正当空气逐渐暧昧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讥讽的声音,打破了旖旎的氛围:“两位,与其在这么多电灯泡面前亲热,不如我替你们开个房?”
作为云晟集团的太子爷,alpha中的精英,从来只有omega倒贴上来求他施舍一个眼神。今天他竟然被一个omega当众拒绝——不仅拒绝,还转头跟陆谦宁表白……这不是明着骂他不如那个废物私生子么。
简直荒唐得可笑。陆修文从没想过这种笑话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气到极点,反而笑了。
“抱歉,是我失礼了。”陆谦宁不动声色,一侧身,将姜蝉挡到了身后。
陆修文最烦他这一副惺惺作态的绅士模样,偏偏姜蝉还真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红着眼睛缩在他背后,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心里更是烦躁,冷哼道:“前天还在我怀里撒娇,今天就能跟别的alpha表白。姜先生这变脸的戏法真是精彩。
二弟,原来你喜欢捡这种宝贝?”
陆谦宁仍旧微笑着,语气依旧温和,并不接他夹枪带棒的话头,“不好意思,大哥。作为alpha,总不好看着一位omega穿着湿衣服瑟瑟发抖。容我带这位先生去处理一下。”
陆修文怒气难消,还要再刺上两句,但转念又想到,此时再出言针对,显得他们陆家两兄弟在公开争夺一个小情儿似的,更是笑话。便只冷淡道:“慢走不送。”
陆谦宁绅士地将手护在姜蝉腰后,向着全场微微颔首,“那我们就先失陪了。”
包间的门关上后,宴会厅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陆修文回到沙发主位,喝了一口手中的红酒,若有所思。
威士忌海盐与烟熏混合的气味,原本只是淡淡萦绕在alpha身周,此刻却如同实质的海啸前的咸涩空气,辛辣、冰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神经上。
目睹了这一出离奇的发展,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谁也不敢率先开口。
“李经理。”
陆修文忽然道。
被叫到的人一愣,忙道:“陆总,您吩咐?”
陆修文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没有半分温度的弧度。
“从明天起,全面封杀刚才出去的那个练习生,姜蝉。”
“谁敢用他,就是和我陆某过不去。”
陆谦宁的豪车座驾中。
车内弥漫着冰冷与尴尬。姜蝉坐在后座,裹着陆谦宁那件质地精良的针织开衫,身体却仍在细微地发抖,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陆谦宁见状,倾身从副驾驶座拿过一条羊绒薄毯,默不作声地递给他,然后非常自然地伸手,将空调温度调高。微凉的初夏夜晚,车内却弥漫开不合时宜的暖意。
短暂的沉默里,只有空调运行的微弱声响。陆谦宁熟练地倒车,驶出停车场。城郊的路上十分安静。他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那个忽然安静下来的人,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你胆子不小。”他目视前方,语气堪称闲适,“敢拿我当枪,打我哥的脸。不怕他明天就封杀你,让你在这个圈子彻底消失吗?”
虽然此时冷得指尖还在发麻,然而,姜蝉脸上那种精心练习过的、腼腆而胆怯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
他抬起头,望向后视镜中陆谦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却带着锋芒的弧度。
“不怕。”他声音还有些鼻音,语气却异常稳定,“有二少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哦?”陆谦宁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玩味,“我好像没说过,要给你撑腰。”
“您会的。”姜蝉向前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无形的距离。他的声音很低,却像羽毛搔过心尖,带着笃定的试探,“毕竟,我刚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您‘接手’了。”
“如果转眼我就被大少封杀,圈子里会怎么议论您?”
“说陆家二少被大哥压着打,连自己刚看上的Omega都护不住……这听起来,可不太体面啊。”
陆谦宁笑了:“你很聪明,但太聪明的omega,可是会让alpha反感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