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分完一锅汤,闻竹身为侍卫,不敢多吃,白满川全程就盯着容洵,没时间吃,容洵被盯着不舒服,也没吃多少,最后一锅汤大半进了常梦楠肚子里。
用过饭后,闻竹自觉收拾,三人在附近转转消食。
远处传来几声空灵钟声。
白满川好奇问,“南屏山上是什么寺?”
容洵解释,“是无尘寺,供奉的月下老人和东极青华大帝,管姻缘平安的,据说很灵验,将军要去看看吗?”
白满川眸光一亮,“当真灵验?”
容洵张张嘴,看向山间寺庙露出的一角,翼角坠着只铜铃,“灵不灵的谁又能知道,不过是听山上的香客口口相传,想来是有些用处的吧。”
他默了默,打趣道,“不想将军竟也信这些。”
白满川自是不信,他听多了索命报复的话,人到中年也活得好好的,可重生一遭,却叫他不得不再次审视“怪力乱神”。
常梦楠适时出口,“将军既然感兴趣,何不趁这大好风光过去瞧瞧,若有机缘邂逅佳人,不是美事一桩?”
佳人倒是不必,能借此与容洵跟进一步,才称得上机缘。
白满川欣然应允,正要偷偷告诉闻竹让他领着常梦楠滚远点,好给他和容洵腾地方过二人世界,忽见闻竹面色有异,急匆匆的过来,欲言又止。
容洵见状,识趣的拉着常梦楠点头示意,退到一边听不到的地方,把位置让给闻竹。
白满川难以察觉的皱了皱眉,问闻竹,“发生什么了?”
闻竹左右看看,确认那边两人听不到后才小声说,“那边来信,说陛下批完折子后,在花园闲逛,半途有刺客射来一箭,好在陛下安康,坏在皇后娘娘受了惊吓,险些皇嗣不保。”
白满川脸阴沉下去,这件事上一世并没发生的。
出了变故!
白满川眉头紧锁,看了一眼容洵,容洵和常梦楠不知在聊什么,笑眯眯的。
皇后是容洵的姑母,这件事暂时不能让容洵知道。
白满川问,“皇后怎么样?刺客抓到了吗?”
闻竹的面色也不好看,“皇后娘娘无碍,刺客是死士,发觉逃不掉了便吞药自尽了,尸身上翻出一封信……”
顿了一下,闻竹面色几经变化,才继续说下去,“不知内容,但针对您,陛下发了很大的火,具体的,还有等回去了才能明白。”
闻竹道,“主子,陛下召您回去。”
白满川十分不爽,他“哼”了一声,早不来晚不来,在他和容洵约好的时候来,好不长眼。
这边,容洵对着光速变脸的白满川,问,“将军有事?”
“是。”白满川一扫方才的阴云密布的表情,文质彬彬道歉道,“对不住,临时出了些状况。”
容洵点点头表示理解,“将军日理万机,辛苦了。”
白满川委屈,他才和容洵呆了没多久,更别提全程有个碍事鬼常梦楠,但事关容洵姑母,他必须得回去一趟。
他遗憾道,“我得回去了,下次,还能来找你吗?”
容洵先是一愣,后灿然一笑,“当然,我会记得的。”
白满川被这笑晃了眼,当即转过身,怕多看一眼就舍不得走了。
回程的马车上,白满川细细想来。
冲着他来的?
那为什么上一世不来,偏挑一个他不在的日子刺杀皇帝。
是想把事情闹大吗,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同样的不害人,同样的吞药自杀,白满川不由联想到蹊跷的烧粮草一案,他怀疑是一拨人,这群人到底想干什么?又是什么动机?
就像是躲在暗处的老鼠,渺小,隐蔽,不值得大费周折,但吱吱吱的叫声着实烦人。
两件事发生的毫无逻辑,平白无故戏耍他一样,让他一点头绪都没有,白满川握拳抵在眉心,逗他玩呢,还是在警告他什么?
比起明晃晃的危险,这种潜在的未知更叫他不安。
不知来路,不知底细。
到底是哪方势力这么折磨人。
“陛下,臣来迟了。”白满川道。
行宫书房,宫人最善看人脸色,此时眼观鼻鼻观心装鹌鹑,竟是除了噼里啪啦的燃香声没别的一点生息。
昭宁帝面色铁青晾着他,笔下墨汁铺就。
坊间人人相传,昭宁帝贤德仁慈,乃一代不世明君。
可这样的明君字迹却豪放大气,大有一股气吞山河之势。
时间流逝,白满川低眉顺眼的端站在下首,一改往日一点就着的脾性,格外耐心。
约莫一炷香时间,昭宁帝最后一个字落下,一幅字完工。
白满川瞥了一眼,认出纸上的内容,是一段大学。
昭宁帝撂下笔,终于不视而不见了,他道,“爱卿是招惹了什么厉害的人物,耍威风敢耍到朕头上。”
一句疏离的爱卿,白满川暗想不好,陛下这回是真生气了。
白满川麻利的跪下,“臣罪该万死。”
“万死?”昭宁帝冷哼一声,“若是伤到皇后,你死千万次也该的!”
“……”
昭宁帝正在气头上,白满川识趣的闭嘴让人发泄。
索性昭宁帝不是真想罚他,口头骂了几句算过去了,他问,“这件事,你可有想法?”
白满川诚实道,“回陛下,臣还未见过贼人尸首,不敢妄下结论,但恕臣斗胆猜测,恐与烧粮草的一批是同伙。”
如今正逢盛世,各国来朝,百姓富足,边疆安定,蛮子早在年前就被他打回老家,临海流寇又不成气候,距离最近一次战事也还有一年功夫。
不是外敌,便是内贼了。
是哪个不长眼的玩意敢闹事?
他才多大点时,就为大周出生入死,无数次在战场上丧命,断没有放下碗骂厨子的道理,是忘了蛮子一日夺七城那会力挽狂澜,只携带一千铁骑大获全胜的人物是谁了?
白满川不介意让那人想起来。
昭宁帝冷哼一声,对着身边的总管公公吩咐道,“去宣刑部侍郎来。”
总管孙公公伺候过两代帝王,福大命大,长了一双会来事的嘴,把自己喂得圆润,活像个弥勒佛,走起路来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格外讨喜。
孙公公应了一声,迈着小碎步出门通传。
刑部侍郎正在偏殿候着,没多大会便进殿,他打眼一瞧,不得了,堂堂定北将军跪着,顿时拿不准主意,以为皇上还在生气,头也没敢抬,当即跪到白满川身边。
耿玉存,“臣参见陛下。”
刑部侍郎耿玉存寒门出身,一身书卷气,清瘦的风吹就倒,老气横秋,浑身透着迂腐气,人自称二十七,但朝中上下茶余饭后,从不少人猜疑,这位古板的耿大人是二十岁还是四十岁。
昭宁帝每天政事堆叠如山,没时间面面俱到,不过是刺客罢了,往前见过的刺客还少吗?交付给这两人去查,再加强防守便叫两人下去了。
临走时,昭宁帝叫住白满川,挥手把墨还没干的一张大学赏下去。
白满川双手接了宣纸,满嘴跑火车直呼陛下好字,转身捧着纸溜出去。
耿玉存在殿外候着,旁边站着闻竹,当着一众人的面,白满川先是郑重把字给闻竹,让他好好裱起来,再与耿玉存互相奉承几句,才开始聊正事。
两人无甚私交,此时也只是公事公办。
白满川与人移步临时充当刑部的庭院,刚坐下,耿玉存问,“将军喝茶还是酒?”
白满川:“茶就行,不挑。”
耿玉存点头,叫人上了茶水点心。
青白瓷茶杯小巧,白满川将里面茶水一饮而尽,润了润喉咙的量。
白满川问,“耿大人可在现场,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耿玉存添了一杯茶,娓娓道来,“陛下批完折子后,在花园闲逛,我等陪侍左右,大抵逛到湖心亭处,突然窜出来几道黑影,为首的刺客射出一箭,没冲着人,箭插到了一颗老树上,定着张纸,锦衣卫赶上去追拿,那群刺客自知逃无可逃,咬毒自尽,皇后娘娘受了惊吓,当场晕了过去,太医号过脉,开了些安胎药,不过陛下事后看了那纸,脸色奇差,一声没吭封锁了消息。”
“哦。”耿玉存从袖中取出一物,“这就是了,陛下叫我交给你定夺,下官不敢私自查看。”
白满川拿起一看,仅有短短一行字:
“定北将军拥兵自重,不日必成祸害。”
祸害?什么也敢编。
白满川知道为什么面圣时,陛下为何送大学敲打他了,言外之意不就是:你白满川最好安分点,休养休养品性,可别处处树敌惹得朕耳不清眼不静。
白满川把薄薄的一页纸揉成一团,“继续说,刺客几人,有无异常特征,怎么溜进来的,吞的是什么毒?”
耿玉存一一作答,“刺客五人,身上干净得很,连块胎记都没有,行宫外一圈刺客中了迷药,事发时长睡不醒,至于致命毒,仵作没见过这般霸道的药,一时不敢认,得等太医院的人来了再验。”
奇了怪了,就为了送句威胁人的话,搭上五条性命,神经病吧。
“不过……”耿玉存心下疑惑,拧眉说,“下官有一点存疑,那批刺客既然是冲着挤兑您来的,跑来这算几个意思?”
的确,白满川没住在行宫,来人不去他住处找他麻烦,反而头铁的撞上陛下这块硬板子上,怎么说怎么不对劲。
太刻意了。
好似是演一出戏,专门给他添堵,让他摊上办事不力的罪名,好调拨与陛下的关系。
想到这,白满川不由头皮一麻,上一世自粮草案过后,再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忙着打仗潇洒便抛掷脑后,现下想来着实后怕,若真让他们得逞,数万将士吃不上饭,用不上武器,此等罪名,就是陛下不罚,他也自己砍掉一百个脑袋恕罪。
是谁胆大包天,为了牵制他,好生大胆,好生荒唐!
白满川不明白为什么重来一次会出现此等变故,他默了默道,“再去查查刺客的衣料,把面容画下来,私下去盘问市井百姓。”
耿玉存颔首,“是,我这就安排下去,还有别的吩咐吗?”
白满川摸了摸下巴,“有。”
耿玉存洗耳恭听,有些意外,不是说定北将军是个混不吝的武痴,没成想还是正经模样的。
只听好不容易正经一会的定北将军问,“耿大人今年多大岁数了?”
耿玉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