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
深夜,白满川熟稔的敲响容洵房门。
不过须臾,房门打开,里面的人仿佛提前知道,就没睡着,专等他一般。
容洵一身雪白中衣,苦大仇深的依靠在门前,“今晚是什么理由。”
白满川“嘿嘿”一笑,鱼似的钻了进去,“我房间的床太硬了,和你挤挤。”
容洵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般合上门,一转身,白满川已经麻利躺上床,盖着薄被,身上本规矩穿着的衣裳不知什么时候脱得只剩里衣,兴奋的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洵儿,快来快来,天不早了,睡觉。”
容洵做过去躺下,闭上眼不看极尽全力勾引他的白满川,“这是这个月你找我的第几次了,还有完没完,我竟不知道一品将军的房能比我一个六品郎将的好?”
“好没有情趣!”白满川支起双臂,撑在容洵身上,“你居然闭眼!我在你身边你居然敢不看我!”
他目光哀切似有实质,幽怨质问,“你说,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是不是时间久了你厌弃我了,还是你看上别人了?或者我容颜不在了?!”
容洵嗤笑,“无理取闹。”
“说!”白满川捏着容洵的下巴,“容洵!理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洵推了推他,“不是说要睡觉吗,好好睡,不睡滚回去。”
白满川忍无可忍,俯身恶狠狠亲了一口容洵,末了在身下人唇上咬了一口。
“嘶——”
容洵尝到嘴里的血腥味,终于睁开眼睛,“你属狗的?”
待看清白满川通红的眼眶,顿时止住声音,就因为自己不理他,哭了?
他第一次发觉,白满川还是个爱哭的性子。
白满川依旧凶巴巴的瞪他。
好嘛,惹着急了。
这该怎么哄?
容洵思索须臾,伸直胳膊搭在白满川双肩,反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以示安慰,情话一箩筐砸下来不带打草稿,脸都没红。
“二郎别哭。”容洵哄道,“二郎艳压群芳,英勇神武,回京都一趟帕子鲜花收的手软,我得夫如此,三生有幸,爱惜还来不及,怎会厌烦。”
“至于何故不理你,还不是二郎长得俊俏,勾的我心痒,你知道我最舍不得拒绝你了,二郎却接连几日卖乖胡闹,我若再识情趣,明日还能赶路吗?”
白满川听出话中深意,红了脸,身子一软倒在容洵怀里,耳边是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背上一下一下的轻拍,安心不少。
容洵又道,“乖,我家二郎是水做的,万一哭多了化了怎么办?”
白满川闻言被逗笑了,他咳嗽一声,正了颜色说正事,“明日便要到京都了,南屏山和行宫贼子的事还没有着落,你觉得皇上打是什么打算?”
容洵沉吟片刻,“这事他也动了手,牵扯复杂,要查太不好查,恐怕是想压下了。”
“是了。”白满川闷声道,“这么多天也没个表示,还真是便宜宋鸿云这蠢东西了?”
容洵道,“也不能这么说,皇上抓住他这么一个把柄,保不齐之后怎么利用呢。”
白满川想起什么,兀的一笑,笑到最后有了些苦涩,“可怜耿玉存了,查了半天也没查出来,他一阶寒门,仕途本就艰难,此时办事不利,皇上定要拿他开刀,未来官路岂不更难走了?”
周朝好战,从建立至今战争不断,蛮子西洋,连东瀛人每隔几年都要打上一场,也就这几年出了宸亲王和白满川这两个不要命的,才稍稍安稳。
可惜摊上个疑心病的君主,加上氏族与寒门自古恩怨,之后如何还无从得知。
容洵迟疑一会,道,“各自有命罢了。”
“说到底,这与我脱不了干系。”白满川道,“皇上忌惮我,把他牵扯其中了,算了,他是个倔脾气,注定了走不远,之后我尽量多帮帮他。”
上一世即便没他,耿玉存早早得罪了权贵,没几年贬谪姚州,一辈子不得回京。
容洵点头同意,沉默片刻,白满川搂住容洵,“不说这个了,回了京都我就不能天天见你了,想想就难受。”
容洵笑道,“难受什么,又不是没分开过。”
白满川气鼓鼓道,“你可别看上别人了。”
这小性子过不去了是吗?
第二日,队伍抵达京都。
当着一众朝臣的面,白满川不好与容洵多说话,人群中和他遥遥对视一眼,得容洵一个安抚的笑脸,才不情不愿的调转马头回白府。
方一进白府,说得上说不上名号的门客来来往往,说一句门庭若市也不为过。
白满川厌烦的蹙眉,随手抓住一个问,“这是在忙什么?”
门客被抓住一抖,吓了一跳,即使认出白满川脸上的惊讶也未曾减少。
“少……少爷,啊不,将军,您怎么回来了?”
白满川把没来及放下的马鞭交给闻竹,冷哼一声,“怎么,我还来不了了?”
“不敢不敢。”门客抖的更厉害了,“小人不是这意思。”
见他这怂样,白满川才记起这人是谁。
文恒,吴县寒门,祖父是个小县令,卷入地方案被罢官,家道中落,无法科举,同乡举荐来白府已有三年,今年多大了白满川记不大清。
长得白白净净,却总弯着腰,穿着打扮也寒酸,全身上下就挂着白府门客统一发的鱼符牌,平日里干些抄录送信的话,胆子出奇的小。
白满川征战十年,今年年初第一次回白府,习惯不同和白老爷大吵一架,那阵仗深入人心,恐怕文恒是记住了,怕他怕到现在。
白满川以为是自己的面色不好看,缓了缓道,“去告诉你大人一声,我回来了。”
“是,是——”文恒说罢,一溜烟逃了。
身侧几个门客见状,歇了请安的念头,快步绕开白满川干自己的活去了。
白满川纳闷问闻竹,“我很吓人吗,为什么一个个避我如蛇蝎?”
闻竹别过头看看,提议道,“主子,你笑一个试试?”
白满川闻言勾了勾唇角,“如何?”
一阵恶寒,闻竹得出结论,“的确很吓人。”
也不知道这人顶着一张臭脸,是怎么在容公子面前笑靥如花。
不是上朝的时间,没多大会,白修竹得知消息赶来时,白满川已经悠哉的用上茶水点心了。
白修竹不自觉的横眉一竖,忍了又忍道,“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你母亲吧。”
“母亲那边我自然会去看。”白满川问,“你不说说,这几天在忙些什么,弄得乌烟瘴气的。”
白修竹一甩衣袖,“你做武将的,自然不懂这些,有这时间去你母亲院里一趟,她很想你。”
说完,他不再多留,仿佛只是例行公事见一见他而已。
从小到大,前世今生,白修竹一直便是这个态度,有时白满川都会想,他到底是不是白修竹的儿子。
天底下还真有人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会这般冷淡吗?
这对父子聚少离多,见了面不是吵架就是沉默,下人们都熟悉了这不冷不淡的氛围,各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闻竹问,“主子,没事吧?”
白满川一杯茶没喝完,起身自嘲笑笑,“能有什么事,我从小爹不疼娘不爱,早就是家常便饭了,有什么好在意的,走吧,去母亲院里走一趟。”
走出几步,他回头吩咐,“去查查中书令最近忙什么呢?”
蒹葭院。
“原来是将军啊,不巧了,夫人才歇下,将军晚些再来吧。”
老妇行了一礼,送客的话说的明了。
得,他爹好歹还见一面呢,他娘干脆闭门不见了?
白满川早有所料,派人把宋鸿云送的胭脂交给老妇,叮嘱了一句注意身子,没说下次什么时候来,转身走了。
真可惜,他买了消息得的胭脂,换不了一个好。
“赵妈妈,满川走了?”
“是,刚走。”赵妈妈拿着个盒子进屋,“这是将军给您捎回来的胭脂,您瞧瞧,钱塘的样式呢。”
窗边,暖阳斜斜透进,照在歪在贵妃榻的美妇人身上,说是妇人并不恰当,她美的不像是有一儿子及冠的年纪,反而像才出阁的姑娘,一双杏眼眼波流传,手撑额头,望着窗外,满脸憔悴,似乎是好几夜没休息好。
白夫人接过木盒,打开看了看。
末了,忧愁爬上眸子,“他还说了什么?”
赵妈妈见怪不怪,“将军留下胭脂,让您注意身子,就走了。”
她始终不懂,夫人是疼爱孩子的,为何偏要故意疏远,将军在北疆十年里,愁的求遍漫天神佛,把身子都愁垮了。
“只有这些啊。”白夫人指尖一捻胭脂,漂亮的颜色晕染开,一股香味传来,她苦涩一笑,“这样也好。”
走出一段距离,闻竹迎上来,“主子查到了。”
白满川没吭声,拐进住的院子,支开伺候的下人才道,“说。”
“就快要乡试了,今年不大一样,科考被耽误几年,如今战事平息,说是会多选些良才,各位大臣有心在其中安插心腹,白大人正是在忙这个。”
昭宁帝意在收权,便定要扶持寒门,培养能为自己所用的一批纯臣。
所谓纯臣,一看家室,二看背景,不能与旧臣有牵扯,也不能是世家所处。
朝臣做这档子事皆是偷偷办,白满川现在可是天子宠臣,也难怪白修竹要瞒他。
白满川问,“乡试安排在什么时候?”
闻竹想了想道,“就是这个月底了,主子什么打算?”
他既重来一遭,必然不能游离事外,有些事,掺和一脚不是坏事。
白满川记得,这次科考出了个不世奇才,前期平平无奇,一直没人拉拢,竟在省试一鸣金人,殿试得皇上赏识,一步青云,是寒门一大领头人。
若能有幸搭上线,来日在朝中也多了一条人脉。
十年不在,他住的院子没人看顾,早生满了杂草,好在后来收拾过,说得过去,一棵歪脖子树病怏怏的看不出什么品种,前世直到他强娶容洵搬出去,这棵树也没发芽。
白满川看了会道,“去陈沧县找一个叫岑明镜的书生,给他银子,要多少给多少,记得说是定北将军听闻情况,心善给的。”
心善?
闻竹暗想,“这个词能和你搭上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