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何穷际 第9章 第 9 章

“闭源之症？”王汐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钟神秀声音是正常大小，在场众人是何等修为，都听的清清楚楚。

“要突破到出岫？她才多大？十八？”刘斯言瞪着眼，“真就止步于此了？”

“唉，有此症者注定无法至出岫境。”江以川叹气道，“可惜了如此坚韧的心性。”

靖武司随着周国的铁蹄横扫武林，收编覆灭了不少门派，当今宗门的数量已经远不如战国年代。

这种情势下能修习到内功就已是天大的机缘，此时若被“闭源之症”当头一棒，就此心灰意冷的人也不少。

结合今日顾道成的表现，不难想象苏子牙如何在靖武司内遭受冷遇甚至打压，又是如何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

再看陈吟非要在一旁监视的行径，要多可恶有多可恶。

想到此处，江以川忽地皱皱眉，思忖着：如果苏姑娘注定没有未来，顾道成又何必派陈吟过来？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屋内，陈吟完全不知苏子牙“闭源之症”的事，一时也被惊到，然后就是满目怀疑。

但无论真假，她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留在此处，最终还是被廷玉“请”了出去。

苏子牙静静观摩钟神秀的一番操作，关注点倒是不在自己的病症上，而是更加确定了一事：长生宗，或者至少钟神秀，一定与师父师公关系匪浅。

因为仅凭方才一路上钟神秀趁机地把脉，是不可能探查到此事的——该病症只有患者自身和开阳境高人才能确认。

前者是在进入培元境，可以感知到自身本源情况。后者则是内力作为五感的延申，若进入他人本源附近，自然能够察觉。

“师父，我感觉我的内力被一层屏障阻隔，始终无法脱离本源周围……”时年十四岁的苏子牙迷茫地说，凤眼一眨一眨，注视着身边的赵长安，期待着她给出一个解答。

赵长安眼瞳一缩，下意识握住小徒弟的手，好一会儿才挤出个笑。

师父具体说了什么苏子牙已经记不清，但她记得师父温暖的怀抱，和向来修行上要求严格、不苟言笑的师父温和而宽慰的神情。

以及，其中潜藏极深的怜爱与哀叹。

之后苏子牙虽然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但师父师公好像从未把它当做一件大事，每日照常教授武功。

“苏姑娘，我先为你疗伤吧。”钟神秀目送陈吟离开，廷玉将门带上，微笑开口道。

“……哦，好。”苏子牙回过神来，下意识说道，以为对方把脉后要拿出什么神丹妙药。

但未收回的手腕上传来一阵暖流，直达经脉内部。

苏子牙惊了一跳，感觉今日怎么大家都盯着自己的手腕，下意识就把手抽回。

“……先别动。”钟神秀微怔后反应过来，理解地没有制止，解释道，“苏姑娘，我们长生宗的内功名唤《长生》，最高只能修到出岫境，对治愈内伤效果很好。”

“原来如此。”苏子牙细细感觉了一下对方内力经过的一小段经脉，稍稍放心，不好意思地说，“我确实不知道此事。”说着又把手放上桌子。

钟神秀笑笑没说话，只是继续疗伤的动作，但很快就有声音回响在苏子牙耳边：“赵前辈还真是……什么都没同你说。”

师父确实没说过。苏子牙腹诽一句，知道她不仅指长生宗内功效果的事。

果不其然，钟神秀继续传音道：“九年前，赵前辈携女看病。恰逢长生宗内乱，门中弟子长老均自顾不暇，门诊和配药全部停止。

“而家父路过，一看便知是某个罕见病症，告知了赵前辈药方，但其中一味关键药材，门内也拿不出来。家父答应为赵前辈尽力去寻，虽然最终寻得，可已经晚了一步……”

苏子牙喟叹，稍微猜到了后续发展。

“等父亲和我带着药草去找赵前辈时，正好碰上了那可怜孩子的葬礼。”

回忆起未能救下的人，钟神秀向来挂着波澜不惊微笑的脸上也露出黯然：“据赵前辈说，她久等我们不到，不得已去找了靖武司。靖武司叫她做一件事，她一去一回，虽得到了草药，但孩子已经支撑不住，服药后依然去世了。”

“那然后呢？”苏子牙压低声音迫不及待地道。因为钟神秀说赵长安对他们有恩，但与她方才所说并对不上，显然事情还有后续。

“……赵前辈未怪我们来迟，听闻长生宗的乱局，主动相助家父。”钟神秀吐出口气。

很明显，她对陈吟说的“需要十二分的小心”是为了唬住对方，她边传音边运转内力也没见勉强。

“……家父颇为感激，又得知夫妇二人不愿再和靖武司有瓜葛，重掌宗门后，便依靠门内人脉，用计瞒过靖武司，转移走了赵前辈夫妇。”

当年周朝初步统一，同时靖武司也尚未把势力延伸到南方。而青州地界上，长生宗算是地头蛇，若是要隐藏什么东西，靖武司也束手无策。

“……才有了悦来客栈？”苏子牙低声补充，并在心中说：还有近十年的安稳生活。

“嗯，也遇到了你。”钟神秀收回手，“赵前辈曾写信咨询过有关‘闭源之症’的事情……你的经脉中怎么有一股外来的内力？”

苏子牙内视自观，发觉自己故意造成的伤势已经恢复六七分，剩下的她一晚上自疗也足够治愈，同时回答道：“是顾道成，他有洞明境。”

“怪不得……”钟神秀脸色微变，遗憾传音道：“那恐怕今日在场众人没有能帮你安全离开。”

苏子牙苦笑。这在她的预料之中，只要能将消息传出去，就已经算对顾道成计划的破坏了。

她正暗自感叹，那边钟神秀起身，并传音道：“小心凌云宗，至少要小心莘连。”

“嗯？”苏子牙眉头一挑，但先前的诸多反常令她对钟神秀的提醒并不太意外。

钟神秀目光复杂，但为了节省时间，还是迅速道：“本来有些事我不能肯定，但今天凌云宗的反应，算是侧面证明了我的猜测……”

她将观察到的莘连的异常简单说了，也提到了刘斯言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莘长老认出了‘行云剑法’却秘而不宣？若不是刘斯言似乎也认出了，凌云宗估计不会有任何动作。”苏子牙明白了其中关窍。

她只知道师父赵长安十几年前是凌云宗“凌云双璧”之一，是天下瞩目的少年天才，武林未来，但在吴岳两国建州之战中假死，与南疆人葛酒云相爱，又定居青州。可对个中细节一无所知。

即便过去苏子牙多次缠着他们询问，赵长安都脸色不好地一言不发，而葛酒云就在一旁编故事糊弄，竟是让她一无所获。

“当年吴岳争建州，不少江湖人义助岳国，现今的司马掌门、莘长老和赵前辈三人是师兄妹，一齐去了建州，但等战争结束，回来的却只有两人。”

“你是说……”苏子牙眼皮一跳，顿觉得莘连十分可疑。

凌云宗在场的另一位长老陈驰飞年纪稍大，且从表现看，曾经也与莘连他们不熟，并不知道赵长安有自创一套剑法。如果莘连无辜，那她又何必隐瞒？

现在的隐瞒更像是她吃准在场无人知道此事，想偷偷按下，然后再做些隐秘的筹谋？比如除掉苏子牙。

钟神秀观察苏子牙神情，知道她已经参透大半，便也不多说，像是刚替人疗伤完般，随意开了房门。

廷玉仍守在门口，陈吟在门廊外，貌似平静，可眼睛常有意无意地往屋内瞟去，还隐隐有无奈之色。

因为，江家兄弟、刘斯言和王汐也不在院内石桌上坐了，先是想把陈吟拉远，见她挪了两步就决不再动，就围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武学修行到江湖局势，还总要请教陈校尉意见。

陈吟不傻，哪里不懂几个青年的目的，可对方彬彬有礼，自己怒而赶人的行为，她作为顾道成的亲信并不方便做。

“诶，你们出来了。”刘斯言第一个上前招呼，自然地继续着方才他们和陈吟讨论的话题，“我们正聊大乘丹的事呢，长生宗对此有没有研究？”

钟神秀目光闪动，微笑道：“那自然是有的，这害人的东西近两年流行的很蹊跷，宗门内组织人手略查了查。”

几人边说边围坐到石桌旁，苏子牙还没忘赵叔的生意，不禁追问。

“先是北方有卖一种能提升修为的丹药，名叫登仙丸，靖武司更是人人常备。”钟神秀说到此处看了陈吟一眼，后者没有反应。

“近两年南方卖的大乘丹算是登仙丸的仿制品。”廷玉顺着话头补充道。

江以林听的认真，可他的武痴堂弟趁机又不安分起来。说出的话没头没尾，却让江以林恨不得缝住他的嘴。

“苏姑娘，你的剑势轻盈飘逸，行云流水，可我回顾半天，还是觉得其形意较水更似云，不应叫‘流水剑法’，命名为‘行云剑法’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