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丈山灵境的异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草木瞬间枯败的景象虽被百丈容皓及时以强**力勉强遮掩,但那股骤然爆发又骤然收敛的、混合着精纯仙气与毁灭业力的诡异波动,依旧如一道无声的惊雷,震撼了山中一些隐修的存在。
百丈容皓无暇他顾。他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血气,扑到昏迷的百色身边。她周身的暗红能量已暂时平息,但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眉心处一道细小的、如同火焰灼烧过的暗红印记若隐若现,那是业火焚心留下的痕迹。
他小心翼翼地探入一丝灵力,只觉她体内经脉紊乱,仙元黯淡,更有一股阴郁狂暴的力量盘踞在心脉附近,蠢蠢欲动。他试图以自身温和的水灵之力去疏导安抚,那力量却如同被侵犯领地的凶兽,猛地反噬,震得他指尖发麻。
“呃……”百丈容皓闷哼一声,眼中尽是骇然与痛惜。这业力,竟如此霸道顽固,与他认知中任何狐族的力量都迥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古老而恶毒的诅咒。
他不敢再强行施为,只能布下层层安神定魂的阵法,将百色小心安置在石床上,又取出族中珍藏的、能稳固元神的“凝魂香”点燃。清雅的香气袅袅升起,略微抚平了百色眉宇间的痛苦,却无法驱散那心脉间的阴霾。
看着她昏迷中仍不自觉蹙紧的眉头,百丈容皓攥紧了拳,骨节泛白。
李忱!都是因为那个凡人帝王!若非他屡次撩动阿色心弦,引动她压抑的情感与恐惧,她何至于情绪失控,引得业力反噬至此!
因果业力,如若阿色能长安喜乐,哥哥愿意为你去承担。
与此同时,长安,光王府邸。
李忱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昏暗的书房内。心口那阵突如其来的灼痛已经消退,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与空虚感却挥之不去,仿佛身体里某一部分被硬生生剜走了。
他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那里存放着那枚未被百色接受的玉佩。指尖传来玉质的温凉,却无法驱散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寒冷的夜风灌入,让他精神一振。远处皇城的方向,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死寂般的压抑。武宗弥留,各方势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早已将那片宫城围得水泄不通。
他本该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棋局,算计每一步,应对每一个潜在的敌人。可此刻,他的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暗卫带回来的、关于百丈山外围草木异常枯萎的零星报告,以及……方才那阵诡异的心痛。
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
他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起笔。他想写点什么给她,询问她的安危,倾诉他此刻莫名的不安与……思念。可笔尖悬在纸上良久,却一个字也落不下。
“安,念,勿回。”
他之前送出的玉简,言犹在耳。此刻再去信,算什么?示弱?还是打扰?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纵有翻云覆雨之手,能搅动朝堂风云,能算计人心鬼蜮,却无法穿透那层仙凡的壁垒,无法安抚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甚至连确认她是否安好都做不到。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烦躁,更让他……恐惧。
他最终没有写下只言片语,只是将那张空白素笺紧紧攥在手中,直至它皱成一团。他走到那幅《百丈飞瀑图》前,画中的碧影依旧朦胧。他伸出手,指尖虚虚拂过画中人的轮廓,眼神幽暗如同深潭。
“百色……”他低声唤道,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无论你在经历什么,无论前方是什么……待朕握住这天下权柄,定要踏破这仙凡阻隔,将你……牢牢锁在身边。”
帝王的独占欲与那不明所以的深情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更为强大的执念,融入他的骨血。
百丈山,狐狸洞内。
昏迷中的百色,神识陷入了一片混沌的迷雾。前两世李忱在她怀中死去的画面不断闪现,与今生他立于瀑前、递出玉佩、咳血望图的身影交织重叠。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靠近是错,远离也是错……”
“救我……谁能救救他……救救我……”
她在梦魇中挣扎,业力的火焰仿佛在她识海中燃烧,带来无尽的痛苦与混乱。
就在她的神识即将被那暗红吞噬之际,脖颈上的瑶华项圈再次散发出温和而坚定的光芒。这一次,光芒没有带来回忆的碎片,而是如同最纯净的月华,轻柔地包裹住她躁动不安的神魂。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一道模糊的、散发着温暖光晕的身影,看不真切面容,却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安心与熟悉。那身影轻轻拥抱着她,驱散着周遭的业火,一个温柔而古老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莫怕……劫数亦是缘法……”
是谁?
她努力想看清,那光影却渐渐淡去。但那股温暖的力量却留了下来,护住了她的心脉本源,与那盘踞的业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现实中,百丈容皓惊讶地发现,百色眉心的暗红印记颜色淡去了一些,虽然依旧存在,但她原本微弱的气息似乎平稳了不少,周身的灵力波动也不再那么狂暴。
他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的阵法与凝魂香起了作用,却未曾察觉瑶华项圈上一闪而逝的、不同于寻常的温润光华。
百色依旧昏迷,但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
洞内凝魂香的青烟袅袅上升,洞外,被百丈容皓法力强行催发生机、显得有些萎靡的草木,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风暴,只是暂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