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了云层,将金色的光辉洒满人间,也照进了彼此的心间。
昨夜残留的喧嚣与挣扎,仿佛都被这清澈的晨光洗涤殆尽。于缈和涂宇琼牵着手,漫步在寂静的林荫道上,谁也没有先松开。
掌心相贴处传来的温度,真实得让人心颤,比任何誓言都更真实地宣告着:风暴已然过去。
走了一段,于缈缓缓停下脚步。她转过身,面向涂宇琼,晨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一种沉静而温柔的力量。她看着他,目光里不再有审视和犹疑,只有一种寻求最终答案的虔诚与郑重。
“涂宇琼,”她轻声开口,第一次自然地唤起了他的本名,却比任何一次称呼都更郑重,“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所有的一切。为什么……最开始是‘小涂’?”
她想知道那颗投入她心湖,激起滔天巨浪的石子,最初是如何,又为何被掷出。
涂宇琼的心像是被这声呼唤轻轻撞了一下。他预感到这个问题的到来,也等待已久。他收紧了些许握着她的手,仿佛那是他坦诚的支点。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投向远处沐浴在朝阳中的图书馆顶楼,思绪回到了故事的起点。
“我的研究,那个关于宋代古墓机关的课题,当时走进了死胡同。”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在陈述一个严谨的实验背景,“我感觉自己被自己设定的逻辑困住了,找不到出路。然后,我在密室的监控里,看到了你。”
他的目光转回她脸上,带着纯粹的回忆:“你用苏轼词的平仄去破解声律机关,那种思路……像一道完全来自我认知体系之外的奇路。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无关风月,纯粹是学术性的好奇——我想知道,能这样思考的人,她的思维模式是怎样的。”
他微微苦笑了一下,带着一丝自嘲:“但我很快发现,‘涂教授’这个身份,是一道屏障。它要么换来敬畏,要么换来有目的的接近。我也怕,成为你的负担和困扰。”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不允许自己有任何闪躲:“不过现在我很庆幸以小涂的身份与你接触,一个一无所有、只有一颗求知心的笨拙学弟,却让我看到最真实的你。我看到你的智慧,也看到你帮助同学时不动声色的善良;看到你学术上的锋利,也看到你在人群散去后,独自一人时眉宇间那抹真实的疲惫。我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切,享受着作为一个普通学弟,和你平等对话、灵魂共鸣的每一刻。”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懊悔:“我知道这很自私。我沉溺在‘小涂’这个身份带来的纯粹快乐里,像守财奴独占宝藏,害怕一旦告诉你真相,这偷来的时光就会像梦境一样醒来。威尼斯之后……我更不敢说了。我知道我搞砸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仿佛需要凝聚所有的勇气,才能说出最后、也最核心的话。他向前微微倾身,让两人的目光毫无阻隔地交汇,声音里带着一种剥离了所有伪装的、原始的真挚:
“但我现在彻底明白了。无论是‘涂教授’还是‘小涂’,他们都不是我,只是未经我允许被外界强行贴上的标签。而现在在你面前的,就只是涂宇琼。”
“我爱你,于缈。我接纳并珍惜完整的你。我爱那个在学术场上闪闪发光、让我自愧不如的你,也爱这个会累、会痛、需要依靠的、真实的你。甚至……我爱你洞察我所有笨拙伪装时的锋利。”
“对不起,我用一个错误的方式开始了这一切。”他哽咽着再度开口。
他最终,将自己所有的动机、怯懦、挣扎与最终的确认,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
“我所有的身份,最终都只想导向一个终点——”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就是你。”
于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一个字。她看着他眼中流淌过的挣扎、好奇、沉迷、自私、怯懦,以及最后那孤注一掷的、如岩浆般滚烫的真诚。她心中最后一点因被“观察”而产生的不适,在他这番笨拙却无比坦率的剖白中,彻底消散了。她看到的不是一个居高临下的观察者,而是一个不知该如何靠近心爱之物,只能用自己最熟悉、也最笨拙的方式去小心翼翼触碰的“笨蛋天才”。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柔地抚过他微蹙的眉心,仿佛要将他所有的不安与挣扎都就此抹去,仿佛要将所有过往的曲折与误会都轻轻抚平。这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春风拂过冰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的指尖停留在他眉间,带着暖意,“也谢谢你……‘小涂’。”
当“小涂”这个称呼再次从她口中说出时,不再有芥蒂,不再有隔阂,只剩下一种温暖的、带着淡淡怀念的释然。这个称呼在此刻被彻底净化,成为了他们之间一个独特的、镌刻着故事开端与成长的信物。
涂宇琼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听着她温柔的理解,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沉沉地、安稳地落回了原地。他闭上眼,轻轻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无声地汲取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安宁。
心结彻底解开,一种全新的、轻盈而充满生机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开来。
几天后,吕奎英教授的《苏轼词选读》课上。他们并肩坐在那个靠窗的老位置。当吕老讲到“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时,目光含笑地掠过他们并肩的身影,在于缈面前摊开的、与涂宇琼共享的笔记上停留一瞬,眼中是了然与欣慰。
课后,他们没有立刻离开。于缈指着笔记上一处关于宋代建筑原理的新设想,涂宇琼立刻拿出平板,记录推演。他们的讨论低声而快速,眼神交汇时,是智力上势均力敌的碰撞,也是恋人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一份共同署名的、跨越文理界限的论文框架,就在这日常的交流中,悄然孕育。
生活也展现出它琐碎而温暖的一面。
涂宇琼会以“涂宇琼”的本体,笨拙却坚持地履行着男友的职责——在于缈常去的阅览区,用一本厚厚的专著为她占好座位;在她为项目熬夜的深夜,提着一份热粥出现在工作室楼下,不容拒绝地塞到她手里。而于缈,也会在他又一次沉浸在公式世界里忘记饭点时,直接走进他的办公室,合上他的笔记本,用一句“吃饭最大”将他“抓”去食堂。
他们在一起,不必永远是深刻的思想交锋,也可以分享食堂新品的吐槽,或是为一片形状奇特的云驻足。
真实,放松,彼此接纳了全部的自己,也拥抱了对方的所有。
过往的风雨与晴明,都已归位于“向来萧瑟处”。
而他们的未来,正如同这窗外愈发灿烂的阳光,清澈,温暖,充满了共同书写新故事的、无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