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回因为脚伤,请了几天假。这天下班后,顾直温打算去前去看望。
去之前,买了点水果。
宋回在公司旁租了房,顾直温第一次去他家。宋回住的小区没有电梯,顾直温只好拎着一篮子沉甸甸的水果爬上六楼。
隔着门,屋内传来琴声。他缓了口气,按下门铃。
没声,坏了。
只好抬手敲门。
门后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门开了。令他惊讶的是,开门的不是宋回,而是顾庭轩。
“哥?”
“温温?”顾庭轩也很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他还想问呢。顾直温举起手中的水果:“宋回不是脚伤了吗,我来看他。”
黄昏时分,热气还未散去,加上爬了半天楼梯,顾直温额头早已汗涔涔。顾庭轩看在眼里,没有多问,侧身让人进来。
“顾少爷,您怎么来了?”
宋回扶着墙走了过来。他脚上缠着厚厚的白纱,走得很慢,看到顾直温后很惊喜。
顾直温想进屋,但宋回和顾庭轩都穿着拖鞋,而他没有换鞋,怕踩脏宋回家的地板。
顾庭轩问宋回:“有新拖鞋吗?”
宋回摇头:“顾总您穿的是最后一双新的了。”
他又善解人意地对顾直温说:“家里没多干净,您直接进来吧。”
他虽然这么说,但面前的地板白得发亮,一看就是平时被人仔细清理的。顾直温实在做不到任凭鞋底踩上去,但直接扭头就走又显草率,想了想,于是脱了鞋踩在地板上。
好在是夏天,不穿拖鞋也不冷。
宋回和顾庭轩的视线不由得落到他的脚上。他穿的是白袜子,脚背流畅匀称,站在白色的地砖上几乎和地砖融为一体。
直到顾直温走动,两人同时移开视线。
把水果放到桌上后,瞧见不大的客厅里摆了一架钢琴。顾直温想,刚才在门外听到琴声恐怕就来源于这架钢琴了。
宋回:“是一架二手钢琴,还是麻烦顾总介绍的卖家。”
顾直温:“刚才是你在弹琴?”
宋回点头。
顾直温夸道:“进步很大。”
比在莫水时候弹得好听多了。
“真的吗?”得到肯定,宋回很开心,“您坐一会儿,我去洗点水果。”
见宋回拖着伤脚要去忙,顾直温正要说不用,顾庭轩抢先一步阻止了他。
“我来。”他说。
宋回温和一笑,泪痣柔和:“谢谢顾总。”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宋回只是扭到脚,并且再过一周就可以拆纱布了,但要完全恢复没有那么快。
顾直温和宋回聊了一会儿,心里始终在意在这里碰见顾庭轩,犹豫半晌,试探着问:“你和我哥……”
宋回明白顾直温的未言之意,表现得很清白:“您别误会。我行动不方便,今天下午琴刚到,顾总只是来帮忙而已。”
印象中顾庭轩可不是那么热心的人。顾直温暗自想,但没有反驳宋回。
说话间,顾庭轩端着果盘走过来。在宋回身边落座,从果盘里拿了个柑橘,剥开皮,递给宋回。
宋回:“给顾少爷吧。”
顾庭轩继续剥剩下的皮,头也不抬道:“我没戴手套,温温不会吃的。”
听闻,宋回看了眼顾直温。
顾直温没有说话。他想起小时候,凡是只要他觉得麻烦的食物,顾庭轩会主动带上手套,小大人模样地给他剥皮剥壳,无论是橘子,还是葡萄、虾之类的,都会细心地为他准备好。
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顾直温有些感叹,识趣地没有待太久。
六月份迎来毕业季,宋回整个人忙得连轴转。临近毕业学校里有很多事要处理,经常奔波于公司和学校间。由于腿伤还没好,蔡盛舟时常来接送他。
这天,蔡盛舟送宋回回公司,刚好工作不忙,顾直温如约带蔡盛舟参观了一下公司。
宋回因为腿脚不便,先回办公室了。顾直温带蔡盛舟一路看下来,直到电梯来到他办公室那层。
“这里是你办公的地方?很安静,不错。”蔡盛舟对静谧的氛围很满意。
顾直温嗯了声,带蔡盛舟去自己办公室。走出电梯,转过转角,迎面碰上了顾庭轩。
顾庭轩正要外出,身后跟着拎公文包的助理,见到他们,匆匆的脚步一顿。
顾直温:“哥,你去哪儿?”
顾庭轩:“去参加一个会。你怎么带外人来这里?”
顾庭轩说话不客气,如果是一般人被他这么一说就算不尬尴也总会觉得不舒服,蔡盛舟却浑然不觉顾庭轩的敌意,依旧客客气气。
“顾总,好久不见。”
顾直温:“哥,学长是客人,我带他参观一下大楼。”
顾庭轩身后的助理提醒:“顾总,快来不及了。”
顾庭轩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眉头紧了紧,而后抬起头:“既然是客人,当然要好好招待——李勤。”
助理忙应声。
“叫个麻利点的人上来,陪副总招待客人。”
说完,顾庭轩长腿一迈走进电梯。身后,李勤忙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不忘牢牢跟上上司的步伐。
作为顾庭轩的助理,李勤的效率很高。他们离开后不过两分钟,电话摇来的人就到了——是综合部的部长,一个短发干练的女人。有她在,顾直温轻松很多,反倒是蔡盛舟难以找到和顾直温聊天的机会了。
直到送走蔡盛舟,综合部部长才回去。
顾直温回办公室的路上,收到了宋回的消息,邀请他下周六参加毕业典礼。为此,顾直温专门找人定制了一根手串作为宋回的毕业礼物。
等到毕业典礼前一天,顾庭轩发消息说明天一起去H大。顾直温才知道宋回不仅仅邀请了他,还请了顾庭轩。
想想也是,宋回连他都邀请了,怎么可能不邀请顾庭轩。
第二天一早,顾庭轩开车上门来接。坐上顾庭轩的车,顾庭轩注意到顾直温手上的袋子:“给宋回的?”
顾直温:“给他的毕业礼物。哥,你送吗?”
顾庭轩:“送了。”
“送了什么?”顾直温好奇。
“红包。”
“……”
车里没有播放音乐,也没有广播。顾庭轩目视前方,轿车稳稳行驶在路上。安静了一会儿,顾直温叫了一声:“哥?”
“嗯?”
“你和宋回,现在……在一起了吗?”
顾庭轩眼睛瞟过来,没回答。
顾直温于是提醒他:“宋回很受欢迎的。据我了解,不止你一个人对他有好感。你别错过机会了。”
顾庭轩:“不止?”
顾直温惊讶:“陆哲和蔡学长都喜欢宋回。你没感觉到吗?”
陆哲和蔡盛舟表现得不隐蔽吧?顾庭轩这个连合同的一个小数点都能看出问题的人,会看不出人喜欢宋回?还是顾庭轩在工作上敏锐,在感情上反而迟钝?
顾直温奇怪着,听见顾庭轩呵了声,重复他的话:“对,他们看起来都喜欢宋回。”
在说到“看起来”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意味不明。
导航显示还有二十分钟,顾庭轩忽然问:“如果他们两个中的任意一个和宋回在一起了,温温会为他们开心吗?”
“当然。”顾直温抬起头,认真地表明自己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给顾庭轩打预防针,“哥,虽然我们是一家人,但如果宋回和陆哲或者学长在一起了,我也会真心祝福的。”
出乎意料的是,顾庭轩并没有气顾直温胳膊肘往外拐,而是神色复杂,有庆幸,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
顾直温以为顾庭轩听到他毫无偏袒的回答至少会有点失望,又听到顾庭轩问:“温温和蔡盛舟关系很好是吗?”
“他是我在大学里最要好的朋友。”顾直温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禁回忆起在Y国上学的时光,以及第一次遇见蔡盛舟。
……
清晨六点,草叶上露水未化,鸟鸣清脆,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
顾直温站在橡树林中石子路上,朗声念着一段外语演讲,身后木质长椅上,一本全外文书籍半摊开。晨光透过树林洒在白纸黑字上,为这片寂静的橡树林增添了几分书香气。
忽然,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
一位戴着眼镜的黑发青年站在橡树后,用流畅的外语好心提醒他身后的书正在被一只小鸟“啄食”。
顾直温回头,只见摊开的书本上果然站着一只黄色的小鸟。它一点儿不怕人,歪头盯着纸上的字母,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似乎以为是什么好吃的,时不时用尖喙啄一下。
顾直温走近几步,小鸟才扑腾翅膀飞远了。他向陌生青年道谢,两人聊了几句,互相交换姓名,顾直温知道了青年叫蔡盛舟,是今年刚来的博士生,也是Z国人。
“你在这里练习什么?”蔡盛舟问。
“我报名了学校演讲比赛。在宿舍里练习怕影响其他人,这里清静适合练习。你呢?”
“早晨的树林空气干净,没有污浊,我几乎天天都来。不干什么,就在树下坐一会儿。”
顾直温第一次来这里,听闻感到抱歉:“我以为这里没人……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蔡盛舟笑着摇头,视线透过镜片落在顾直温身上,像晨光一样明亮柔和:“完全不会。”
自橡树林相识后,在顾直温准备演讲期间,他每天早晨都会来橡树林,蔡盛舟也会在那儿等着他,充当他唯一的观众。渐渐地,两人成为了朋友。
演讲比赛一切顺利。结束后,蔡盛舟约顾直温聚餐庆祝。
正是饭点,餐厅坐满了人。吃到一半,旁边两桌人起了纷争,忽然动起手来。
有一桌人带了孩子。那小孩被吓得一动不敢动,连盘子飞到面前也没有反应。顾直温及时把孩子拉开,却被另一桌的人误以为是同伙。
生气的人失去了理智,拳头忽地砸了过来。
余光中闪过一道身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蔡盛舟挡在顾直温身前,脸被打歪在一侧,眼镜也掉在了地上。
顾直温没想到蔡盛舟会挡在自己面前,他既惊又怒,担心蔡盛舟出事,生气地质问闹事的人。
那些人见误伤了无辜者,都冷静了下来。
好在蔡盛舟伤得不严重,侧脸微红,只是皮肉伤。经过一番调解,这些人道歉付了赔偿,顾直温带着蔡盛舟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至于掉在地上的眼睛,镜腿已经坏了。没了眼镜的蔡盛舟看不清路,只能靠顾直温领着。他们离开餐厅后,首先去附近的眼镜店配眼镜。
到店后,蔡盛舟说:“我看不清楚,你帮我选一副吧。”
顾直温爽快地答应了。经过一番精挑细选,他选中了一副半框眼镜,在灯光下很有质感,一定很适合蔡盛舟。
果不其然,蔡盛舟戴上它,斯斯文文的书生气浑然天成,文质彬彬又不显老气。
这副眼镜顾直温坚持自己买单,蔡盛舟毕竟是替自己挡下拳头,如果不做点什么,他心里过意不去。
可能新配的眼镜质量好,也可能是蔡盛舟保养得好,这眼镜他一戴就是六年,期间从没换过,直到现在仍然完好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