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定在周五早上,许渝换好衣服出门,祝闻序在电梯碰上,立马接过行李,重新折返电梯内下行。
“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我请了个阿姨照顾你。”
祝闻序怕他太累,知道睡眠质量严重下降,休息不足还要做饭太损精神气,立马找了个手艺好的阿姨。
医院电梯消毒水重,铁皮电梯擦得瓦亮,消瘦身影映在其中,以为前阵子长胖了不少,现在看起来是完全没有。
许渝深吸一口气:“我要回趟听风。”
空间静默,只有电梯下行的轰鸣,五层的距离一瞬间慢到像一个世纪。
“什么时候?”
许渝:“明天。”
祝闻序:“我叫周明送你。”
没有多问,没有挽留,除了声音尾调那股淡淡的叹息。
现在关系,许渝完全可以握紧他的手给予安心,说自己不会去太久了。但许渝发现自己在祝闻序面前越来越不会撒谎,哪怕是虚假可以提供安慰都变得迟疑。
“我们要不要去吃顿火锅?”许渝还没走出大厅就感觉到丝丝凉意,“可以温暖一点。”
祝闻序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一家,我们现在一起去。”
周助理开着车,往美食街尽头走,担心身体不好,会出现晕车的情况,一路上许渝没有说话。
“我们要半只鸡,蔬菜、豆腐、牛肉、其他按你们特色的上,锅底清汤,对了,牛肉要牛肉卷,不要带有辣椒腌制的。”祝闻序点完问许渝,“还想点什么?”
许渝摇头:“先吃吧。”
“就这些。”祝闻序说,“饮料不用,再帮我上一壶热茶。”
服务员应了一声,拿着菜单下去。
“你以前来这里吃过?”许渝问,“这家店看起来很久了。”
“读书的时候来过。”祝闻序倒茶,“那会美食街没起来,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吃的,小吃摊位总有城管追,想吃全看运气,吃不到就只能来这些店里。”
“你在这里多年了?”
祝闻序:“好几年了,我的户籍在听风,但我算在青应长大的。”
怪不得,许渝看他在这边也稳定。
“你在这边要多久?”许渝问,“也会回听风吗?”
“当然,总部在那边,只是一部分产业在这边。”祝闻序说,“但我暂时不会回去。”
许渝劝说:“别太辛苦。”
祝闻序嘴边的话绕了一圈,硬生生换了问题:“你回去后联系我的助理王梨,她在总部工作,如果席绛为难你,她会帮你。”
“谢谢,你对我真的很好。”
祝闻序完全藏不住对许渝的情绪,倘若这是家里,他肯定又要吻过来,环境克制冲动,他也只能表达:“我愿意一辈子对你好。”
一辈子很长,很远,是一个无法定义的数字。许渝听着笑,但心里知道,不可能,不可能永远保持在这样甘愿付出的情感下。
话到这里,服务员开始上菜了,他们汤是鸡汤底,味鲜。许渝倒菜里面,祝闻序在煮的间隙去调料,味道都不重,拌饭吃很香。
许渝盯着他的脸,忽然感觉他的不一样,有时候生人勿近,高高在上,有时间又能完全融入市井小民的背景中,让人无法把他和上流社会联系在一起。
“多吃点肉。”祝闻序给他夹菜,“慢点吃别太辣。”
许渝也给他夹菜:“你也多吃点。”
祝闻序笑着吃进嘴里。这顿饭慢慢吃了近两个钟头,回去的时候风很大,许渝头发都吹乱,回到家里,因为会议祝闻序先走了。
许渝给王力打了电话,妙接:“你好了没有?我还说下午给你打电话,福娃说你好多了,还准备出院。”
“我已经出院了。”许渝说,“你在忙什么?”
“不是着急会议吗?我们领导像屁股痛一样,接了外包的拍摄单,让我一个过去干狗仔的人跨行去当女明星婚礼摄影师,我一晚上没睡,今天刚到。”
许渝很理解他:“你先忙完,之后不忙了,我们吃顿饭。”
“你怎么鼻音有点重,感冒了?多照顾自己,别到时候我找你喝酒,你喝不了。”
“怎么可能,我没有那么弱,你先忙。”许渝把电话挂了。
他吸了吸鼻子,有点不通气,喝了杯热水,在床底找出行李箱,开始装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
看了一眼票,买了一张明天的高铁票,这一通下来已经天快黑了。
一个人的静下来时候,许渝大多时候什么都不会想,大脑也会自动放空。但现在却乱乱的,思绪如同铅笔画出来的线团一样复杂,又不知道复杂什么地方。
车祸真相一定在听风。
祝闻序回来的时候,许渝睡下了。生病的原因,有困意得立马入睡,不然之后很难入睡。
他还想怎么跟许渝说几句话,怎么用行动安抚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他熟睡侧脸又突然感觉很幸福。
他关好门,在沙发坐下,掏出手机拨通那头的电话。
“一定要这样吗?”
电话那头很确定:“他终究会知道的。”
“我……我不想他一个人经历。”
“所以你想参与吗?跟席绛一样?介入他的过去?介入他的未来?”对方声音很安静,“他有属于自己的明天,有没有你,那得他说了算,真爱他,就要放手。”
“……我知道了。”
祝闻序把脸埋入手心,一言不发挂断了电话,抬头后,手掌湿润了,眼睛红了。
睡不着,他拉开冰箱,看见整个冰箱装满了矿泉水,又停止了动作。
第二早,许渝五点半就醒了。祝闻序不在家中,应该和平时一样去上班了。他换了鞋,提着行李下楼,一夜之间吹得城市的花瓣从簌簌落地。
他下楼找了家粥铺,吃了早餐,打车去高铁站。
他还挺喜欢青应,这里的更惬意,生活节奏适合自己,要是可以,真想定居在这里。
扫了车费,他拐角在超市买了点零食,想在路上无聊的时候吃点,中央的展示柜上还有本地特产,许渝买了两箱。
出了超市,许渝哈了口气,他盯着远处高低不同的高楼,在想要不要给祝闻序打一个电话。
怕他太忙,可能没法接电话。许渝看了一眼的手机,最终给祝闻序发了句微信:[我走了。]
不远处停下的车,副驾驶这下摇下来,眼神看向超市门口。
手机叮了一声。
他垂下眼睛,身体下沉,被一点一点抽离仅剩的力气。
不敢确定,许渝回去以后还会不会回来?还会不会联系他?下次见面了会不会默认这次已经是分手了。
答案呼之欲出,他不想承认。
祝闻序这么想,但手指已经拨通了许渝的号码,响了两声,那边响起:“喂。”
十三个小时没见,就像隔着三四年一样。
祝闻序压着情绪:“不是说我叫周明送你吗?”
“现在是上班时间,会打扰周助理正常工作。”他说,“我一个人可以的。”
“许渝……”
“祝闻序。”许渝真诚起来,“谢谢你。”
静默了间隙,电话就挂断了。
许渝放好行李,戴上耳机在位置上闭眼休息。很难入睡,各种各样的吵,外放的音频、电视剧,小孩的哭声,大人聊天时不间断发出惊呼或夸赞,以及刺耳的游戏音效。
抵达的时候他疲惫不堪,打着车在附近在一家旅店住下。
第一次住旅店,他不是很习惯,吃完东西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二早他顶着黑眼圈买包子,顺手买了感冒药,续了房费继续入睡,幸亏能短暂睡一会。醒来后,窗外飘起细密的雨丝,覆盖了整个城市。
许渝摸手机,好几个未接电话。王力的、赵助理、甚至有席绛的,唯独没有祝闻序的。
没有心情打电话,他吃了两片感冒药继续入睡,再次入睡,这次醒来天黑了,鼻子还是有些堵。
他把矿泉水扔在水壶里,加热后取出来饮用,喝太急呛咳不断,狼狈撒了不少水在身上。
许渝闭上眼,深呼吸,换了一身衣服。
他给舒薇发消息:[舒薇,明天暮姨的生日在哪过?]
舒薇秒回:[在小院里,师父不愿意去店里,说麻烦。]
[这是位置。]
[好,我会赶到的。]
第二天睡醒中午了,感冒好的差不多,许渝才收拾着下楼。他把行李寄存在超市的大型储存柜里,拿着礼物打车去小院。
离开听风快四个月,小院内部翻新了一圈,更干净更敞亮,几个人正在堂室搓面团。
舒薇着急上前:“记者先生,你怎么不打伞啊?淋雨感冒就不好了。”
许渝解释:“不算远,就想着不会淋多少。”
“还没淋多少呢?”舒薇说,“你等下我去给你拿毛巾。”
阿鑫端了杯热水给你:“辛苦王记者跑一趟了。”
“不麻烦。”许渝接过热水,“需要我帮忙吗?”
一回生,二回熟,他们也没客气:“来搓面团吧,我们包饺子。”
许渝洗了手,找了个凳子坐下,他会做饭,包的饺子也漂亮,还被调侃心灵手巧。
饺子煮了一大锅,许渝上个厕所打了个喷嚏。阿鑫找了个凳子在他旁边坐下,有些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加你微信?”
许渝笑了下:“当然可以。”
细密的雨哗啦下坠,还起了雾,许渝吃过药不至于头重脚轻,加过微信后,顺手翻了翻阿鑫的朋友圈,发现他做的工作很多,也有扩散心理诊所的广告。
他突然想起了阿鑫说过,他的妹妹是一位心理医生。
“我最近做了一些小生意,批发糖果什么的,完全可以找我。”
许渝:“没问题。”
饺子煮了半个小时,摆在里面的桌子好几碗,暮姨和梁叔看见他很高兴,打了招呼一起坐下。
“很高兴,大家能来看我,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依旧为你们骄傲。”
梁叔也笑:“今天尽管吃,辛苦你们了,管饱。”
大家鼓掌,热热闹闹吃饺子,然后分享近期所见所闻,有人升职加薪,有人即将结婚,都在诉说各自美好的未来。
许渝被感染,多吃了一个饺子。
“记者先生,很高兴你能来,我代表大家敬你一杯。”
舒薇端着酒,许渝也不好意思端矿泉水,一杯子下肚火辣辣地疼。
幸好之后的人没有再找他喝酒。
吃过饺子,就是上蛋糕。暮姨戴上纸质的皇冠,闭眼许愿,舒薇把蛋糕点一下在暮姨鼻尖。
面对舒薇的调皮,暮姨反倒哈哈大笑,大家也笑起来,互相用奶油在对方身份抹,一瞬间大家在院子里跑起来,有些为了不被攻击还躲进了雨里。
暮姨笑意温柔:“我的人生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但在我生命里,能窥见孩子们的笑脸,也算非常幸福了。”
许渝明白她的意思,掏出自己的礼物。
“我选了很久,想送给您。”
暮姨温柔接过,看见围巾瞪大眼睛:“好漂亮。”
“它和你很像。”许渝说,“我看了它第一眼就很想起了你。”
“贵不贵啊?孩子。”
“不贵。”许渝把盒子塞在梁叔手里,“这是叔的。”
“我不过生日也有礼物?”梁叔说着已经热泪盈眶了,“你真是很好的孩子。”
许渝很高兴:“你们喜欢就好。”
生日会还在继续,有人推出音响要高歌一曲。许渝有些晕,找个理由离开,梁叔给他找了把伞,怕打扰兴致,许渝没让送,偷偷走的。
酒精喝得不多,还是有影响,他老感觉脑子昏,怕自己晕倒在那里,回去吃了感冒药要好好再睡一觉。
但他打不到车,也不想在雨里多待,想找个避雨的地方休息,还没走到,弯腰撑着站牌杆子哇哇大吐起来。
开始产生眩晕。他看见倾斜而下的雨水,透明的水母冒出来,在冰凉的雨里起伏。
近光灯照过来,停下来,车窗下坠。他再想仔细看水母前往的方向,有些看不清了,更不知道是谁朝自己过来,对方根本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抱了起来。
许渝只觉得眼睛沉,脑袋一歪就那么睡着了。
发烧。
三十八度五。
席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护士给他打吊水,赵助理把开来的药拆开端了杯热水。
“我来。”席绛侧开赵助理,喂药给许渝吃。
赵助理宛如见了鬼,但也不敢说一句话。
许渝这一烧就烧了三天,赵助理被命令片刻不离照顾,除了睡觉都守着床边。
许渝醒来后,旁边的赵助理立马端了杯水过来:“许先生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许先生?”
许渝尝试张嘴,发现嗓子疼得要命,接过水喝了一口:“我又住院了吗?”
“是的,你发烧了。”赵助理说,“要不要吃点东西?”
许渝闭了闭眼,又睁开:“我想吃点包子和豆浆。”
“我现在去买。”赵助理立马跑出去。
许渝盯着他的背影,拔掉针,开始换衣服,戴上抽屉里的一次口罩,拿走了桌上的药从医院后门离开。
超市的行李超过了二十四小时,许渝给工作人员打了电话,那边很快把柜门打开了。
许渝在休息区翻了一下行李,从小袋子里找到了心理诊所的名片。
——如愿心理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