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四季酒店的宴会厅被白色鲜花淹没。
曲婷站在全身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穿着婚纱的自己——象牙白的缎面礼服,简约而优雅,头发盘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三年前她本该这样嫁给江书言,却因为一场车祸戛然而止。
如今命运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新娘子真美。"化妆师赞叹道,为她调整头纱,"江先生一定会惊艳的。"
曲婷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一个月前,当江书言在中央公园的玫瑰园单膝跪地正式求婚时,她说了"愿意"。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回到本该属于她的生活,兑现三年前的承诺。
但为什么,此刻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脸?
"曲小姐,您的手机。"助理拿着不断震动的手机进来,"北京来的电话。"
曲婷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江氏集团总裁办"。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手指微微发抖。
自从三个月前那通告知沈南溪被捕的电话后,江泽言再没联系过她。
"喂?"她走到角落,压低声音。
"曲小姐,我是王秘书。"电话那头是江泽言的特助,"江总让我确认您收到了婚礼请柬?"
曲婷的胸口一阵发闷。
她当然给江泽言发了请柬,那是出于礼节,也出于某种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待。"收到了,他说...会来?"
"是的。江总明天飞纽约,作为家属出席。"王秘书公事公办的语气,"他让我转达,祝您和江大少爷幸福美满。"
这句官方祝福像刀子一样扎进曲婷心脏。
她曾想象过无数次与江泽言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在她和别人的婚礼上。
"谢谢。"她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挂断电话。
窗外,纽约的阳光灿烂得刺眼。
曲婷深吸一口气,将手机交给助理。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她应该高兴才对。
那个为她挡下车祸的男人活了下来,他们终于能完成三年前中断的婚礼。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那为什么,镜子里的新娘眼中没有喜悦,只有深深的迷茫?
同一时刻,北京国际机场。
江泽言站在VIP候机室落地窗前,看着跑道上起降的飞机。
西装笔挺,面无表情,只有微微泛白的指节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江总,登机时间到了。"王秘书轻声提醒。
江泽言点头,拿起桌上的信封。
里面是沈南溪的最终判决书——十年有期徒刑,罪名包括故意伤害、商业欺诈和敲诈勒索。
他亲手将她送进了监狱,却没有丝毫快意。
因为这改变不了任何事。
曲婷依然会嫁给他哥哥,而他依然会独自回到北京,继续那个没有她的生活。
飞机冲上云霄时,江泽言打开平板电脑,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纽约某医院病房,曲婷正在给江书言喂饭,动作轻柔,眼神专注。
这段录像他已经看了无数遍,每一次都像自虐般不肯移开视线。
"先生,需要饮料吗?"空姐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威士忌,不加冰。"
酒精滑过喉咙,灼烧般的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曲婷,是在离婚那天清晨。
她拖着行李箱离开的背影,决绝而脆弱。
那时他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却没想到三个月过去,思念只增不减。
纽约,婚礼前夜。
曲婷辗转难眠,索性起身走到窗前。
明天这个时候,她就是江书言的合法妻子了。
这本该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却为何如此心神不宁?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医院12楼储物柜,密码1025。有些真相你应该知道。"
曲婷盯着这条信息,心跳加速。
1025——是她的生日,也是她和江书言的初遇日期。
谁会知道这个数字对她的意义?
犹豫再三,她还是驱车前往医院。
深夜的医院走廊空无一人,脚步声回荡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12楼储物柜区,她输入密码,柜门应声而开。
里面只有一个牛皮纸袋。曲婷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一叠医疗记录和几张照片。
最上面那张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江书言的车祸现场照片,但角度与她之前见过的完全不同。
照片清晰地显示,车祸发生后,有人从现场拿走了什么东西。
翻到下一页,是一份医疗评估报告,结论触目惊心:"患者记忆恢复可能性低于5%,目前表现出的记忆片段多为潜意识模仿周围人描述而形成,非真实记忆。"
最后一张照片是江书言的床头柜抽屉,里面藏着多种抗精神病药物和镇静剂,药瓶上的标签显示,这些药物会导致"记忆混乱和虚构倾向"。
曲婷的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才能站稳。
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江书言的记忆恢复是假象?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么求婚...
纸袋最底部还有一张小纸条:"他爱你,但那个人不是你认识的江书言了。——一个朋友"
回到酒店已是凌晨三点。
曲婷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苍白的自己。
明天的婚礼该怎么办?
取消吗?
可请柬已经发出,所有宾客都已到齐,包括江泽言。
而且,如果江书言真的只是靠药物维持着虚假记忆,她怎么能在这时候抛弃他?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曲婷做出了决定。
婚礼照常进行,但她需要和医生谈谈。
也许,只是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正午的阳光透过教堂彩绘玻璃洒进来,为一切镀上梦幻般的色彩。
曲婷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向祭坛。
江书言站在牧师身旁,穿着黑色礼服,消瘦但英俊。
他看着她,眼中满是爱意——但那爱是对着谁的?
是对真正的曲婷,还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未婚妻?
宾客席上,她一眼就看到了江泽言。
他坐在第一排家属位置,西装革履,表情平静。
当她的目光扫过他时,他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微笑,仿佛真心祝福这场婚礼。
只有曲婷注意到,他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婚礼流程按部就班进行。
交换戒指时,曲婷注意到江泽言突然起身离席,背影僵硬。
那一刻,她几乎想抛下一切追出去。但理智将她钉在原地——这是她的选择,她的责任。
"...现在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牧师的声音响起,"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江书言低头,嘴唇轻轻贴上她的。
宾客鼓掌欢呼,曲婷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
这个吻没有温度,没有灵魂,就像完成一个程序。
宴会厅的庆祝活动持续到深夜。
曲婷机械地应付着各种祝福,目光却不时扫向门口——江泽言再没出现。
"累了?"江书言体贴地问,"我们可以提前离场。"
曲婷点头,感激他的体谅。
回到酒店套房,江书言很快在药物作用下入睡。
曲婷轻轻打开他的床头柜,果然发现了那些药物,与照片中一模一样。
她坐在窗前,看着纽约的夜景,眼泪无声滑落。
这一天的婚礼,这场婚姻,建立在怎样的谎言和自欺之上?
而她真正想见的那个人,此刻在哪里?
手机震动,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1408房。如果你想知道全部真相。"
曲婷的心跳漏了一拍。1408——这是她和江泽言结婚时住的套房号码,没人会知道这个细节。她看了一眼熟睡的江书言,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1408房门前,曲婷的手悬在空中,迟迟没有按下门铃。
她不知道里面是谁,也不知道会面对什么真相。
但某种直觉驱使着她,必须进去。
门没锁。推开门,套房内灯光昏暗,只有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身影——江泽言,手中握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
"你来了。"他没有转身,声音沙哑。
曲婷站在门口,双腿像灌了铅:"那条短信...是你发的?"
"不是。"江泽言终于回头,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疲惫,"但我猜到你收到了什么。"
"你知道...关于书言的病情?"
"全部。"他站起身,走向她,"医疗团队每周都会向我汇报。我是他的法定监护人,记得吗?"
这个事实像重锤击中曲婷。江泽言一直知道哥哥的状况,却任由婚礼进行?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声音颤抖,"为什么要让我..."
"因为那是你想要的。"江泽言打断她,眼神痛苦,"三年前你爱他,三年后你依然选择他。即使知道他可能永远无法真正记得你,你还是嫁给了他。"
曲婷无言以对。
他说得对,这是她的选择。
但为什么此刻,站在江泽言面前,她感到如此强烈的悔意?
"那些照片...车祸现场的..."
"沈南溪派人做的。"江泽言冷笑,"她以为销毁了所有证据,却没想到有人拍下了过程。"
"过程?"
"有人从车里拿走了书言的手机和公文包。"江泽言递给她一个信封,"这里面是最后一块拼图。"
曲婷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内存卡的复印件,以及几页打印出来的短信记录。
最上面一条发自江书言给沈南溪:"证据已备份,明天见报。你们沈家完了。"
"他发现了沈家的财务欺诈,准备举报。"江泽言解释,"沈南溪和父亲策划了那场车祸,但没想到书言活了下来。他们把他藏起来,一方面是为了争取时间销毁证据,另一方面...我父亲也参与了沈家的部分交易。"
曲婷的眼前浮现出江父严肃的面容。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反对她调查车祸,为什么他对大儿子的"死亡"反应如此奇怪...
"现在你知道了全部真相。"江泽言转身走向窗前,"你可以选择公开,或者...保护江家的名声。毕竟,你现在也是江家的一员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入曲婷心脏。
她突然明白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她嫁给了江书言的影子,却伤害了活生生的江泽言。
"对不起..."她哽咽道。
"不必。"江泽言没有回头,"祝你幸福。"
这是最后的告别。
曲婷知道,她再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转身离开时,她的眼泪终于决堤。
一年后。
纽约郊外的墓园被春雨笼罩。曲婷站在新立的墓碑前,黑色丧服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
江书言的病情在婚礼后急剧恶化,最终在一个月前离世。
医生说,即使没有这次感染,他的脑损伤也注定无法长久。
"夫人,车准备好了。"司机在身后轻声提醒。
曲婷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年轻英俊的江书言,笑容温暖如初。
她轻轻放下白色玫瑰,转身离开。
墓园门口停着另一辆车,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车旁,黑色西装,没有打伞,任凭雨水打湿全身。
江泽言。
两人隔着雨幕相望,谁都没有先开口。
一年前的婚礼后,他们再没见过面。
即使江书言的葬礼筹备,也是通过律师沟通。
如今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
最终,曲婷微微点头,江泽言也点头回应。
然后他们各自上车,驶向不同方向。
雨水模糊了车窗,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个站在雨中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纽约的街道尽头。
五年后,巴黎蒙马特高地。
曲婷坐在咖啡馆外,面前摊开着设计图纸。
这五年,她创立了自己的建筑设计工作室,在业界小有名气。
生活忙碌而充实,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会想起那两个有着相同面孔却截然不同的男人。
"您的咖啡,女士。"侍者放下杯子。
曲婷抬头道谢,目光却凝固在街对面的一个身影上——高挑挺拔,黑发中已见银丝,侧脸线条如刀刻般锋利。
江泽言。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注视,转头看向这边。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然后他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个熟悉的弧度。
曲婷也笑了,轻轻举起咖啡杯致意。
没有寒暄,没有交谈,就像两个偶然相遇的陌生人,礼貌而疏离。
江泽言转身离去,背影融入蒙马特的人群中。
曲婷望着那个方向,许久才收回视线。
咖啡已经凉了,就像他们之间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感情。
后来她听说,江氏集团在江泽言的带领下成为亚洲商业巨头,但他始终独身一人,没有任何绯闻。
有记者曾大胆提问为何不婚,他只回答了一句:"有些人,一生遇见一次就够了。"
而在巴黎某个设计师的抽屉深处,藏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如果重来一次,我会在最初就告诉你,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因为在你面前,我可以是我自己。——K"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