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浊再次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沈望舒将衣服往上敛了敛,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似的缩在角落独自凌乱。
“我知道了。”慕辞的声音像是被窗纱磨损过,透进陆浊耳朵里,毫无波澜。陆浊安心地离去。
屋内重新陷入寂静,二人各占一角还在不断重温中,刚才激烈场景被无限放大,深深压在她们的心头。
慕辞彻底清醒过来,手臂的刺痛和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无比清晰。
而比那更清晰的,是那唇齿间未散去的腥甜,以及大脑中不受控制回放的,方才她温软身躯在怀的触感。
这些念头刚一浮现,便让他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心跳也失了往常的节奏。
当然,还有一个念头萦绕心间,那就是冲到天山去杀了顾云川。
今夜这荒唐事,背后必定是顾云川的手笔。
慕辞收敛了眼底戾气,抬眼看去,沈望舒衣着凌乱,蜷缩在角落的娇弱身影印在他的眼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有一种往上扑的冲动。
“方才......你听我解释。”
“不听!”沈望舒回得相当干脆,别过脸,只想立刻原地消失。
此刻除了愤怒,一种更深切的羞涩和难堪涌上心头。她一个未经历人事的女子,被他以那般强势的姿态压制,还被......咬了脖子,这远远超出了她能接受的界限。
慕辞被她毫不留情的拒绝噎住,看着她侧脸上染上的红晕和微微泛红的耳尖,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在她听来都苍白无力。
他沉默了片刻:“好。”他顿了顿,找到了一个暂时离开的借口,“那便等明日赴完宫宴再说。”
说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去处理自己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步履略显仓促地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随着他的离开,屋内只剩下沈望舒一人。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抬眼看向镜中凌乱的自己,那种既想靠近又不得不推开的感觉,让她心烦意乱。
......
第二日傍晚,天色渐晚。
沈望舒与慕辞在府门前碰面,准备一同入宫赴宴。经过昨夜那难以启齿的激烈冲突,两人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尴尬。
沈望舒刻意避开与他的视线接触,只是沉默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慕辞亦是一言不发。昨夜种种,如同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
临上马车前,沈望舒环顾四周,迟迟未见陆清、陆浊两兄弟的身影。按照惯例,若是慕辞出行,尤其是入宫这等场合,这两名贴身侍卫至少会有一人随行护卫。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声音尽量维持着平静:“今日......怎不见陆清陆浊随行?”
慕辞若无其事地继续上车,声音平淡无波:“他们昨夜触犯军规,此刻正在军营领罚。”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处置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下属。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那所谓的“军规”不过是借口。若非那两兄弟听从顾云川的安排,自作主张将他引回府中,还用了那种方式......他何至于在沈望舒面前出丑,最后还挨了一刀一巴掌,颜面尽失!
这笔账,他暂时动不了远在天边的顾云川,难道还收拾不了这两个听令行事的?
沈望舒听他这么说,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但涉及军营事务,她也不便多问,沉默地跟着上了马车。
车厢内,空间狭小,两人各踞一方,依旧是相顾无言,马车要再不到宫门口,沈望舒怕是要把坐上的毛绒垫子抓秃了。
皇宫,麟德殿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这场为郑家接风洗尘的夜宴,排场极大,足见新帝对郑家的重视与补偿之心。
沈望舒与慕辞并肩而坐,她姿容绝艳,气质清冷,甫一入场便吸引了无数或惊叹或探究的目光。
席间重要人物皆已到场。郑家兄妹格外引人注目。兄长郑裕身形魁梧,面容坚毅,带着久经沙场的沉稳。而其妹郑缨,容貌虽稀松平常,但眉宇间那股不让须眉的勃勃英气,却让她在众多娇柔贵女中显得格外出挑。
只是,若与沈望舒那等倾国之色相比,确如云泥之别。
皇后端坐于帝侧,凤仪天成,举止优雅从容,一言一行皆堪为典范。只是细看之下,能发现她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疲惫,不过强撑笑意罢了。
谢婉顾不得那弯弯绕绕的礼节,见到郑缨就飞扑了上去,主动上前攀谈,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之色——毕竟郑缨是少数能在边关立下军功的女子。然而郑缨对她的态度却颇为冷淡,只维持着基本的礼节,并无旧友重逢的亲昵。
郑缨端起酒杯,目光掠过场中众人,最终在不远处慕辞与沈望舒的方向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人总是会变的,殿下。北疆风沙磨人,自然也磨性子。”
此时,皇帝举杯,声音洪亮,带着诚挚的感慨:“郑家满门,朕今日在此,一是为尔等接风洗尘,二则是要代先皇,向郑家致歉!昔日因虚无卦象,致使忠良蒙尘,远戍北疆数十载,是朝廷亏欠了郑家!朕心甚愧啊。”
皇帝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一时间殿内众人皆动容,纷纷举杯附和。
郑裕自是一根筋的性子,既然皇帝能放下身段,言辞诚恳地致歉,自是不好再说什么,此事也算是翻了篇。
随后夜宴正式开始。
就在这看似一片和谐的氛围中,郑缨却忽然将目光投向慕辞与沈望舒这一席,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遭几人听清:
“慕辞,许久不见,没想到你竟娶了位如此天仙般的夫人。真是......好福气啊。”她话语听着像是恭维,但那语气中细微的停顿和打量沈望舒的眼神。仿佛在说,除了这张脸,这位夫人似乎并无其他值得称道之处,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慕辞握着酒杯的手未动,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冷澈,清晰地回应道:“郑小姐谬赞。内子确乃绝色,”他顿了顿,终于抬眸,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迫看向郑缨,语气带着惯有的疏离与一丝嘲讽,“不过,美貌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毕竟,这并非人人可得之物。”
他这话一出,既直接肯定了沈望舒的美貌,又毫不客气地回击了郑缨那隐含的贬低,暗示她连这“绣花枕头”的资本都没有。
沈望舒安静地坐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郑缨那莫名强烈的敌意。
沈望舒对于郑缨事迹也有所耳闻,她以军功为荣,又怎会在意这无用的外貌。更古怪的是,她怎么会对跟自己素未谋面的人敌意如此之大。
见郑缨被慕辞怼得下不来台,沈望舒开口圆场道:“郑小姐莫要见怪,夫君他......只是护短心切。”她轻轻一句,巧妙化解了直接的冲突,继续道:
“郑小姐谬赞。皮相之貌,不过是父母所赐,如同春花秋月,终有尽时,于国于家,并无实质助益。岂能比得上郑小姐真刀真枪在边关搏杀,以军功护卫家国疆土来得实在、有意义?望舒心中,对郑小姐这般巾帼英雄,唯有钦佩。”
她这番话,语气谦和,姿态放得极低,将自身美貌轻描淡写地归为无用之物,同时将郑缨的军功捧到了家国大义的高度,任谁听了,都只觉得这位定国公夫人不仅貌美,更兼谦逊识大体,给足了郑缨面子。
然而,唯有沈望舒自己知道,这并非全然是场面上的谦辞。在她内心深处,看着郑缨眉宇间的英气与那份源于实力与功勋的底气,她是真的羡慕,甚至有一丝向往。
她也曾梦想过,若非身为女子,若非背负着家族仇恨与身份的枷锁,或许她也能如同郑缨一般,纵马疆场,凭自己的本事挣下一份功业,而非困于后宅。
郑缨显然没料到沈望舒会如此回应,她原本准备好的后续话语,也被堵在了喉间,只能端起酒杯,勉强扯了扯嘴角:
“国公夫人过谦了。”
她原本以为沈望舒与她那时一般的性格,谁料恰恰相反。
不多时,沈望舒饮了些酒,觉得不甚舒服,与慕辞说过后,就起身去外面透气。
沈望舒借故离席,独自走到殿外的汉白玉回廊下。夜风微凉,稍稍吹散了浓郁的酒气。她凭栏而立,还在回想刚才殿内的疑虑。
然而,一道阴影悄然笼罩了她身侧的月光。
“真是巧啊,国公夫人。”
......